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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黥布叛楚、韩信破代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以项羽对黥布的信任和重视程度来说,刘邦本来是不会有劝降他的想法的。之所以敢于派使者前去做说客,是因为黥布自己的表现,让刘邦看到了希望。在田荣占据齐地自立为齐王时,北上平叛的项羽,曾经征调黥布和他的军队,一同前往。不过黥布称病并没有北上,而是仅仅派了四千人马前去支援。这当然会让视其为心腹的项羽,感到不快。如果说,这次还可以有称病的理由,那么在汉军攻击彭城时,黥布仍然按兵不动,采取观望的态度,就无论如何过不了项羽那关了。事实上以当时天下又一次陷入动乱,而项羽又表现的只会打天下,不会治天下的,诸侯们心存骑墙的态度,是很正常的。在你无法判断对面来车的走向时,本能的反应就是站在原地不动。只不过在旁人看来,勇武的黥布,似乎不应该有这种首鼠两端的想法。  如果刘邦没有派说客,去对黔布晓以利害,相信黥布还会这样观望下去。而刘邦现在要做的,就是找破这种平衡,让黔布在关键时候倒向自己。很多人认为,说客的口才,是左右被说者决定的主要因素。其实说客们最主要做的,是把战略形势分析好,让对方自己做出符合自己长远利益的判断,至于语言技巧都在其次。总结下来,刘邦的使者,为黥布分析了如下的四条:一、项羽谋杀了义帝,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民心(特别是楚地)。即使现在军事上再强大,也很难扭转负面形象;二、之前在楚、齐,楚汉战争中,坐山观虎斗的表现,已经足以让黥布失去项羽的信任了。如果项羽重新掌控了局势,那么对黥布的惩罚也是不可避免的(想想没有支援项梁的田荣的下场);三、刘邦已经占据了西线最有防御力的地缘板块,虽然这一次东征失败,退了回去,但完全可以依托洛阳盆地一线的地形优势,关中、巴蜀的人力、物资资源,和项羽打持久战,并拖垮楚军。而楚军的根本在东楚之地,中间隔着人心尚未归附的梁地(魏地),相当于客地作战。更致命的是,赵、齐这些能够从侧后攻击楚军的国家,都已经反叛了项羽。如果战争真的变成持久战,显然对楚军是不利的。最后一条,应该也是最能打动黔布的,即使项羽这次能够战胜刘邦,其他诸侯也不会就此归顺。对项羽的恐惧,会驱使他们继续和楚军作战。在这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情况下,项羽的实力再强,又能消耗多久呢(刚刚复叛的齐地,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些战略分析,与其说是为了说服黥布而做的,不如说是为楚、汉相争的走势,和项羽的结局做的。而这种客观的分析,也促使黥布作出了决定——叛楚归汉。不过对于黔布来说,他当然知道,如果现在举起反楚大旗的话,就是为刘邦当炮灰,也必将引来楚中主力的攻击。 因此他希望归汉的归定,是项秘约。这显然并不能让刘邦满意,他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去做黥布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将来自己在反攻时,有个见风使舵的“第五纵队”,从旁接应,而是要让黥布现在就拖住楚军主力,以为自己布防留出充足的时间。  要想打消黥布最后的犹豫,就是把让项羽知道他已经在政治上已经背叛了西楚。机会很快就来到了,因为这时的项羽,也同样希望黥布能摆明态度,派出主力共同追击汉军。而刘邦的使者所要做的,就是在黥布还想两面落好时,让楚使知道自己已经与黥布达成了协议。这种做法,就像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黔布心中最后一丝骑墙的幻想。为了不陷入被动,黥布别无选择的选择了渡过淮河,主动攻击项羽。如果说齐地,包括赵地现在的叛离,尚不足以动摇楚军乘胜追击汉军的决心,那么黔布的反叛,绝对算的上是后院起火了。即使单从军事上来看,项羽也没有信心,在南北两面都受到攻击的情况下,穿行八九百里,去攻击汉军。  既然形势出现了重大变化,项羽下一步的计划也随之改变了。一方面他不得不分出主力,去淮南平叛;另一方面也需要拔除汉军留在砀县一带,负责阻击楚军追击的后卫部队(刘邦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黥布身上的)。而从刘邦的角度,也达到了迟滞楚军进攻的目的。顺利退回关中的刘邦,很快便利用起了项羽“留”给他的地缘优势,为即将到来的楚汉第二战役作准备。作为西属政权的第一关口,洛阳盆地与中原相交的“荥阳”、虎牢一线,自然是汉军的第一道防线。在洛阳盆地没有失守前,函谷关一线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部署第二道防线。为了打赢这场关键战役,关中进行了全面战争动员,以增强荥阳防线的军力。事实上在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消耗后,关中的人力资源已经明显不足了。这次的动员,将之前不符合兵役要求的老弱全部征调了。至于蜀、汉(中)这两个项羽看不上眼的蛮荒之地,一如他们在秦国时的战略作用一样,为汉中的后勤补给,提供了有利的支撑。    从刘邦的角度看,他的准备工作已经很充分了。只是这场战争,虽然是他和项羽唱主角,但那些打酱油的诸侯们,也并非一点作用没有。就象黔布在关键时候的反戈一击,在战术上为汉军争取了时间一样。在即将开始的第二战役中,刘邦也必须审视一下,那些盟友是否可靠,即使不指望他们帮忙,也不能象黥布之于项羽那样,背后捅一刀。

骑墙派的特色,就是“识实务”,在楚汉第一次战役(睢水之战)后,那些跟随汉军的诸侯们的立场也随之动摇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平定关中的过程中,兵败降汉的塞王(司马欣),又重新回归到了项羽的军中。为了防止再一次出现类似的背叛,回到关中的刘邦,将留在关中的,所有诸侯的子弟,都聚集在了都城栎阳(本来咸阳是最适合建都的,可惜被项羽烧了),以协助太子守城的名义,监视了起来。这种留置质子的方式,并非是刘邦的创新,在诸侯林立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非常常用的手段了(我们伟大的始皇陛下,也曾经和他的父亲一起在赵国为质)。当然,完全指望这种方式,来保证下属的忠诚,是不可能的。就象项羽现在也派人到沛县,把刘邦家人给扣压了下来。最终却被刘邦以一种流氓的方式,给化解了一样(项羽在恐吓刘邦,要把其父煮成肉汤时,刘邦很淡然的回到,能不能分一杯给他)。  在“家国天下”的文化背景下,当你所要管理的,是一个个独立的诸侯国时,将对方的嫡亲后代,留置在自己身边,应该说是规避风险的重要手段。即使你不能指望它发挥决定性的效果,也并不代表这样做是多余的。项羽如果在最初分封时也这样做了的话,那么诸侯们(比如黥布)在有二心时,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因素了。    就在刘邦着手做这些政治、军事上的准备时。东线的战场也已经决出了胜负,一方面项羽已经排除了汉军在东线阻击楚军的据点;另一方面,黥布的军队也被楚军主力所击溃。淮南的九江之地,又重新回到了西楚的控制之下。而黥布本人,则只身带着少量亲信,沿小路逃往了关中。不过对于刘邦来说,迟滞楚军主力进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了黥布拖延的这几个月时间,汉军无论从军力、防线、后勤补给上,都做足了准备。这些准备,也在和楚军先锋部队最初的接触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取得了胜利。    不过刘邦也知道,楚汉之间的第二战役,要等到项羽亲率的主力到达之后,才算真正开始。而在解决掉了黥布的军队之后,项羽的主力终于穿越中原,兵临荥阳城下了。如果单纯进行野战,刘邦十分清楚,自己决非项羽的对手。不过在有了充足的准备,和城邑的依托后,作为防御方的汉军,还是很有机会和楚军相持下去的。作为西入洛阳盆地的必经之路,“荥阳”城是汉军的第一道防线。为了保证这个战略据点的补给,刘邦在荥阳与黄河南岸的后勤基地“敖仓”之间,修筑了一条甬道。这样,由关中——洛阳盆地一线,输送过来的粮食、军队,就可以通过这条路上交通线,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荥阳城中。(二城的具体定位,可参见《秦末军事博弈图》,张楚军西征时,也是走的这条路线)    对手凭借“甬道”打通自己的补给线,对于项羽来说并不陌生。当日在巨鹿之战中,章邯正是用同样的方式来补给巨鹿城下的王离军。按理说,当时项羽以劣势的兵力,尚能歼灭王离,打败章邯。在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的今天,打败汉军,应该更不成问题了。不过单从军事角度来看,今日的汉军,和当日的秦军在部署上,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最显著的区别,就是现在的汉军,是在荥阳城内据城以自守。而当日的王离,是在巨鹿城下围城。相比于攻击后者,可以与城内的赵军互为呼应,里迎外合不同。这一次楚军所面临的,是一场任务艰巨的攻坚战。黥布为汉军所争取的每一天,都在为荥阳城的防御力增加筹码。  在先秦乃至后世的攻城战役中,一座准备充分的城池,坚守一年甚至几年,都是很正常的。楚军现在所面临的也正是这样的问题,在齐、赵两地之乱还没有平定的情况下,项羽不得不在荥阳城下,和刘邦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这显然不是项羽愿意看到的。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汉军的补给线(甬道),成为了楚军的重点打击对象。就象他们在巨鹿之战所做的那样。  相持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关键就看,谁能够撑得住了。至于刘邦能不能撑得住, 我们接着再解读。
从防御的角度来看,中原西北侧的“荥阳”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今天郑州古荥城,在现在荥阳市的东北)。这座韩地的重要城邑,位置并非是在进入洛阳盆地的水陆关口上。那个关口在历史上,曾经以成皋、虎牢、武牢、祀水这些名字,成为重要战役的发生地。刘邦之所以选择这个点建立防线,一方面是出于政治的需要。因为如果放弃了荥阳,也就等于放弃了整个中原,整体转入了战略防御阶段。这对于那些骑增的诸侯们,心理影响是巨大的。如果要想稳住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大家,汉军仍然有实力和楚军在中原争雄;另一个原因则是韩地毕竟是刘邦比较有信心的板块,就这样不作抵抗的,把韩地的核心区拱手让给项羽,刘邦是很不甘心的。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敖仓”这个点了,作为鸿沟、济水、河水,三水交区的枢纽之点,敖仓在秦帝国时期,就是重要的物资转动中心和储备地(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从敖仓的地理位置,和功能来看,和中原东侧的“定陶”颇为类似。虽然你可以把这里储备的粮草、物资西运,但也意味着不能再从中获取战略利益了。正因为有了上述原因,刘邦才不愿意就此撤入高地,试图和项羽在中原再血拼一场。  从战术上来看,荥阳和敖仓应该也算是个黄金组合,前者为后者提供保护,后者为前者提供补给。汉军在二者之间所构筑的,两面有墙体护卫的“甬道”,除了作交通线以外,本身也可以算是一道“长城”。只是这种长城的防御力,始终比不上天然的山地所提供的保护。在楚军的重点打击之下,汉军的甬道多次被冲断。而荥阳城中的汉军,也越来越难以为继了。  汉军的这种不利局面,不可避免的对于那些依附的诸侯心理产生影响。最先出现异动的,就是西魏王魏豹了。这位假托父母有病,离开前线回去探视的诸侯,一回到河东之地便断绝了渡口,宣布反正归楚。  西魏的反叛,尤如在刘邦的背上插了一把尖刀。可以说,让刘邦在关中的根据地,瞬间暴露在对手的眼皮底下。这固然是一个坏消息,但并没有坏到让汉军马上崩盘的地步。因为和大多数的骑墙派一样,魏豹的这种反叛,更多的只是政治上的表态。在项羽还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他更乐意以一个独立的,旁观者的态度,来保存筹码。这种心态在黥布心中也有,即使是他为求自保,主动向楚军宣战之后,也并不排除日后重新归楚的可能。可惜的是,在楚军攻下淮南之后,“奖罚分明”的项羽,又一次快意恩仇的举起了屠刀,将叛徒黥布的家人斩尽杀绝。在这种情况下,骑墙派也不得不变成“反对派”了。  相比之下,刘邦的方式就显得柔性的多了,清楚魏豹的反叛,更多是一种观望的刘邦,最先试图用劝说的方式,将西魏重新拉回到汉军阵营。而在胡萝卜政策无效的情况下,汉军中最为天才的军事家——韩信,很快便用大棒解决了问题。当然,能这么快的消除掉这个隐患,也并不全是军事上的胜利。刘邦在统一半个天下时,在各地所树立的政治威望,以及魏豹本人不够坚定的决心,都让汉军能够迅速的结束河东之战。而在战场上失利的西魏,并没有受到项羽式的报复,魏豹也又一次的回到汉军阵营中。不过,西魏也没有理由再成为独立王国了。相比于项羽如此怀念战国时的格局,刘邦更愿意学习秦人的管理模式,以稳定自己的统治。因此 “西魏”所辖的河东、太原、上党三个板块,也成为了三个纳入直管体系的“郡”。  西魏的反复,只是楚汉第二次战役中的一个插曲,由于处置得当,并没有对汉军造成负面的影响。相反,还让刘邦借机“削藩”,增强了自己的核心力量(那些同为诸侯王的盟军,是靠不住的)。不过在荥阳一线的正面战场上,汉军仍然无法打破僵局。在楚军持续攻击补给线的情况下,汉军即使能够勉强支撑,也没有能力在正面战场翻盘。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感到力不从心的刘邦试图和项羽和谈,以荥阳为界,作为汉地的最东点,放弃与项羽争霸的想法。依项羽的想法来看,并非没有可能答应刘邦的条件。因为相比于西线这些被刘邦所控制的高地来说,他更关注对自己的根据地构成直接威胁的那些山东诸侯(特别是齐国)。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把关中“留给”刘邦了。也就是说,如果两军就此休战,刘邦亦愿意尊项羽为“霸王”的话,那么即使将来楚、汉之间仍然不可避免的会发生战争,楚军也很有可能会暂时休战,以腾出精力去解决齐地的问题。毕竟战争的进程,已经大大超出的项羽的预期,在西线拖的时间越久,项羽对于后方的忧虑感就越强。


楚汉相争—韩信灭西魏、代、赵示意图
项羽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尽管在睢水之战中(楚汉第一战役),项羽凭借胜利,已经慑服了齐、赵两国,让他们在名义上又顺服了西楚的霸权。但谁都知道,这次顺服只是表面的,一旦楚军在前线战事不利,这些“异端”随时有可能抄了楚军的后路。对于这点,刘邦也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当他在荥阳一线苦苦支撑时,也派出了使者游说这些观望的诸侯,希望他们能够象黥布那样站到汉军一边来。  最先和刘邦达成战略同盟的,是那位和韩信、黥布并称为汉初三在名将的“彭越”。说起彭越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可能和他的出身地“巨野”一直是几方博弈的焦点地区有关,这位枭雄在起兵之后,就一直不忙于站队。虽然和项羽、刘邦、田荣等诸侯,都曾经合作过,但在政治上却一直没有明确的受过谁节制。从这点看,彭越更象个“游击将军”。不过从他的活动区域来看,倒是对中原东部(梁地)至泗水一线非常感兴趣。问题是,这块区域是项羽的自留地,除非项羽倒台,彭越是没有可能染指这一区域的。因此在刘邦率联军东征彭城时,彭越也加入了盟军,独立在梁地攻城掠地。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与其说是在为汉家打天下,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圈地。  基于自己的诉求,和项羽有不可调和的结构性矛盾。在汉军主力败退到了荥阳一线后,彭越和他的军队,仍然执着的在西楚的腹地游击楚军。毕竟如果汉军胜了,彭越还有机会实现自己梁地称王的梦想;而如果项羽胜了的话,是绝没有可能给他留下一块封地的。正是因为有了彭越的袭扰,项羽继续追击刘邦的决心动摇了。前面也分析过了,项羽对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重视程度,要远远高于西部那些高地。也正是这种缺乏战略眼光的想法,让二千多年后的毛,写出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诗句来。    项羽在战略方向上的认识不清,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样。最起码他最尊重的谋士亚父“范增”,就很清楚刘邦才是最大的威胁。即使真到了要和刘邦平分天下的地步,以荥阳为分割点,对于项羽来说来不是个好方案,最起码要把分割线,放在函谷关一线,双方才有可能真正达成平衡。正是由于有了范增的力谏,项羽最终才没有放弃对荥阳的攻击,与刘邦达成和平协议。既然不能用政治手段,解除掉荥阳之围,而彭越的游击行动,又无法从根本上动摇楚军的决心,那么刘邦就只能另辟蹊径,想其他办法来打破僵局了。    正面不能突破,对手彭越在后方的游击,又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那么刘邦在战略上就必须把视线,放在南、北两翼了。如果河北的赵国,和两湖一带的衡山、临江两王,能够和和汉军形成同盟的话,那么楚军就有可能陷入三面包围的境地了。问题是现在楚军正处于战略进攻的时候,又有黥布这个不成功的例子在前面。再想让这些已经有了一亩三分地的诸侯们,出头叛徒楚归汉就难了(彭越不一样,因为没有根基之地)。当然,这些诸侯们也不是看不出,刘邦在战略上所占据的优势(民心、政治、地理)。所以上述三个诸侯,所秉持的态度,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是即不帮楚,也不帮汉。或者说是在名义上归项羽节制,实际上却只是观战。    既然这些喜欢打酱油的诸侯们,都指望不上,刘邦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依靠汉军本来的力量,分兵从南北两翼出关,以形成对楚的战略包围。加上荣阳一线的正面战场,汉军如果要想完成这个完美的包抄计划,实际上是要把兵力分为三部分。即一路在荥阳一线继续阻击楚军;一路透过山西高原,进入河北平原,从北面向楚军施压;另一路则可以从武关道出关,由南阳盆地出击,从南线牵制项羽的兵力。相比于南北两线的主动出击,荥阳一路的任务反而最轻松。因为即使荥阳有失,汉军也可在虎牢、洛阳、函谷一线,逐级抵抗。作为防御的一方,依托这些有利的地形,项羽即使在南北两翼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想籍此顺利的攻入关中,也是需要付出相当代价的。有鉴于此,刘邦本人决定从荥阳突围出去,亲自执行南线出关计划。不考虑政治地位,单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刘邦也是很适合这项任务的。毕竟当初他就是顺着这条线路,由武关道攻入关中的。在南阳盆地有着良好基础的他,能更顺利的完成这项战略任务。至于北线出击的人选,当仁不让的落在了,已经平定了西魏的韩信身上。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既然韩信动作在先,我们就先来看看他这一路的任务,是如何完成的。单从战术路线上来看,韩信可以以河东为基地,出王屋、太行两山之间的轵关道进入河内,然后由河内向东南方向渗透,插入西楚腹地。问题是,这样做固然可以比较快的与楚军接触,从而策应正面、南线的汉军,但北面的赵地,始终是一个威胁。毕竟赵地现在在名义上,已经重归楚军阵营,如果在关键时候,背后来上一刀的话,那么韩信所带领的北路汉军就危险了。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将赵国(包括和他在一根绳上的代国)拉入汉军阵营,一起执行这项任务。可惜的是,赵、代二王,虽然对项羽当日在赵地的安排不满,并赶走了常山王张耳,重新分割了赵地,但现在让他们公然反楚,并主动攻击楚军,也是断然不敢的。  既然赵国不肯配合,那么韩信就只有用军事手段也解决掉赵国了。事实上在韩信,攻取西魏之地后,赵国就已经在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了。我们知道,当日被赶出赵地的常山王张耳,目前正在汉军之中。有了这张政治牌,刘邦并不担心在征服赵地之后,控制上会有什么问题。而在赵地这边,虽然依旧延续了项羽分赵地为二的地缘格局,即由赵王“歇”,管辖平太行山以东的赵国故地;扶助他归位的陈余,升格为“代王”,管辖山西高原上的大同、忻定、太原三盆地。但为了共同应对来自南面的压力(包括楚,也包括汉),代王陈余并没有回到他在蔚县盆地的都城去自成体系,而是留在了赵国都城,和赵王一起观察时事的变化。  当韩信攻下河东之地,生擒魏豹,入主魏都“平阳”(现山西临汾)之后,最先感到紧张的,是代王除余。因为从地缘关系上来看,韩信很有可能顺势北进,向北攻取代国的辖的太原盆地(太原盆地是旧赵地,现为代地。前一节误写入西魏了,特此更正)。为了防止自己的根基之地有失,身在赵都的代王陈余,授命留守代都的丞相“夏说”,率代军主力南下,布防在太原盆地的南大门“邬县”(今山西介休市东北),以防止汉军北上。    事实证明,陈余的担心并非多余,为了完成北线出击的战略任务,韩信果然向邬县的代军主力发起了进攻。如果单从实力上来看,已经攻取了西魏,得以收河东之兵的韩信,应该是占有绝对优势的。问题在于,荥阳一线的战事十分吃紧,而准备南线出击的刘邦也急需后力补充。因此韩信在河东整合、征调的军队,连同重新归汉的魏豹,都被送往了荥阳前线。就训练军队这件事来说,没有比韩信更在行的了,所以才会有“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之说。也正是有了韩信这个军事天才相助,刘邦才得以在军事上,和项羽分庭抗礼。其实自从韩信独立在北线发展以后,中央之国博弈的主角,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刘邦和项羽了。虽然韩信也在汉军序列中,但从后来的博弈格局来看,更象是一场“三国演义”。也就是说,自踏入河东的那一刻起,我们其实就可以把韩信看成是一股单独的政治力量,并作为刘邦的战略盟友,放置地缘政治舞台上了。
了解楚汉相争这段历史的朋友,大都对韩信这个人很感兴趣。的确,就军事层面来看,汉军的胜利很大程度可以算是韩信之功。如果拿他与项羽相比的话,应该说二者都是军事天才,只不过项羽的表现,更象是一个可以决胜一场战役胜负的将才(所以才对性格相近的黥布,另眼想看);而韩信则是一个更加全面的帅才。  韩信的军事才能,在刘邦被迫率军入汉中时,就已经显露出来了。在萧何冒着生命危险“月下追韩信”后。他对于汉军入主三秦的政治优势,作出了精准的分析,并很快得到了验证。即使是在战术层面,韩信的策略运用,也远比猛打猛冲的项羽来的丰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策略的运用,成为了声东击西战术的代名词,并被后世军事家奉为经典。其实就韩信本人来说,这项战术也很快又一次得到的运用。在攻取河东的时候,西魏将主力布置在临近黄河拐角的“蒲坂”(河对面,是关中的“临晋”),以防备汉军渡河攻击。魏豹这样部署,不是说没有道理。毕竟临晋——蒲坂一线的“蒲津渡”,自古以来就是沟通西河两岸的主要路线。前次刘邦第二次东征,也正是由此渡河,并最终收取河东、河内的。  在秦晋争霸部分,我们曾经分析过,分隔河东河西的这段南北向黄河,被单独称之为“西河”,而蒲津渡,并非是唯一渡过西河的渡口。和蒲津渡齐名的,还有由关中盆地的东北角,韩城北部的“龙门渡”,只不过这个渡口,由于黄河刚从晋陕大峡谷钻出,水流湍急,并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渡河的。而韩信最终选择的渡河地点,是在龙门渡南面的“夏阳渡”(韩城市南芝川镇)。黄河的河道到了这里,已经变宽,水流也变缓了。  其实韩信在哪里渡河并不重要,因为除了夏阳渡外,还可以有风凌渡、茅津渡等,这些在先秦就已经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古渡,帮助汉军到达河东(参见《黄河古渡示意图》)。除非魏军有足够的兵力将所有的渡口封锁,否则汉军总是能寻找到机会渡河的(想想当年秦晋争霸时,也同样很难阻止对方的渡河攻击)。有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先例在,魏豹并非没有想到过,韩信会故技重施。而韩信这次战术运用的成功之处,就是让魏豹相信了他一定会从蒲津渡渡河,并把主力集中于此。做到这点的关键,就是把能关中能征调的所有的船只,集中在临晋。既然汉中所船只都集中于此,魏军也就没理由分散兵力,于其他可能的渡口了。  至于说韩信最后的渡河方式,倒是非常奇特,史称“木罂渡河”。说穿了,就是瓦缸,外面绑着木头作为运兵船。  渡河之后的韩信,并没有南下和魏军主力交锋,而是迂回到魏军腹地,去攻击包括重镇“安邑”在内的城邑。这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打乱魏军的部署,让他们在一匆忙回军救援时,自乱阵脚。另一方面,也可以封堵魏豹在战败之后,经由轵关陉,逃往楚地的后路。而有了韩信的这些战术运用,加上刘邦已经建立起来的政治声望,魏豹的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昨天我们也说了,眼看韩信收复了河东,北面的代国是最为紧张的。虽然在项羽分封天下诸侯时,代国的都城被设立在了衡山以北的“蔚县盆地”。但实际上,代国所控制的区域内,赵国旧都晋阳所在的太原盆地,才是最为核心的区域。如果中央之国内部政局稳定,那么为了开拓(收复)北面那些已经被游牧民族渗透的边缘之地,代国倒也的确应该,把政治中心放在北线。只是现在,代国必须保住自己领地内,最为富庶的板块。    在刘邦抽调了韩信的兵力之后,韩信所剩余的兵力(约2万),相比于代军(约四万)是处于劣势的。不过韩信手上也并非没有王牌,张耳和他归汉时,所带来的三万赵军就被他从刘邦处要了过来。这其中的意义,决不仅仅是多了几万人。事实上作为进攻方的汉军,即使兵力比防御方多个一万人,也并不占优。所谓“十而围之,倍而攻之”,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想啃下据城自守的代军,是很困难的。不过汉军中,有了这几万赵人部队,和一个昔日的“王”,防御方的心理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其实作为楚汉相争的小配角,在诸侯当中实力也属较弱的代国,也十分清楚没有和汉军PK的本钱。因此在邬县与汉军接战之后,领军的代相(夏说)便率军突围,弃城而去了(留在城中的守军,后来也被消灭了)。按照正常的思路,代军退却的方向应该是向北。即退入晋阳(太原)城、忻定盆地逐级抵抗,直至回撤到蔚县盆地的都城。问题是这种后撤,在战略上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只能在汉军的尾随攻击中,把自己的实力消耗殆尽。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东穿越太行山,进入赵国境内,和赵、代二王会合,抱团抵御汉军。  既然东进比北上更有机会保全自己,代军所要做的,就是选择哪一条路线,来穿越太行山了。我们曾经花了很大的篇幅来分析“太行八陉”。如果代军的直接目的地,是以邯郸为中心的赵国核心区的话,那么滏口陉应该是他们的选择。而从太原盆地,接入滏口的话,并不一定要穿越上党高地腹地。在秦赵相博的章节里,我们分析过一条,沿着上党高地边缘,接入清漳水河谷,最终由太行山腹地南下,接入滏口陉正道的路线。这条路线也是赵人在失去对长治盆地的控制时,用以连通晋阳——邯郸的生命线。而这条快速通道上的战略要点,就是曾经让秦军吃过大苦头的“阙与”(今山西和顺县辖)。相信精于计算的韩信,已经预料到了代军主力,会经由阙与退入赵地,与赵军会和。因此在代军突围之后,汉军的反应非常迅速,最终在阙与拦截住了代军的退路,斩杀其主将。  消灭了代军主力的韩信,接下来要做的,就很轻松了。如果他愿意,继续向北接收全部的代地,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这时代在河北平原的赵、代二王,决没有胆量和信心西征,与韩信对战。他们现在所焦虑的,是如何将汉军阻击在太行山一线,以保全赵国。


黄河古渡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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