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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匈奴与乌孙在准格尔盆地的地缘平衡线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在我们的印象中,尽管准噶尔盆地的体量要比塔里盆地小,但在这们的印象中,准噶尔盆地所代指的“北疆”地区,无疑就是西域的半壁江山。然而非常奇怪的一点是,在我们所解读的时代,塔里木盆地南北两线,线性分布的许多西域小国。而准噶尔盆地,除了博格达山脉周边二百公里范围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博格达地缘圈”以外,就没有绿洲小国的存在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准噶尔盆地的地缘潜力要比塔里木盆地小呢?  情况当然不是这样,之前我们也分析过了,西风带进入准噶尔盆地要容易的多。阿尔泰山南麓、天山北麓,以及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所要承接的水气,要比塔里木盆地更多。问题在于,与塔里木盆地相比,准噶尔盆地除了更容易受西风带影响,也更容易受北冰洋冷气团的影响。这使得相对不缺水的准噶尔盆地,气候要更为寒冷。积温不够的话,那些更耐寒的牧草就更容易覆盖准噶尔盆地边缘那些山前低地了。  既然准噶尔盆地,更适合游牧民族经营,而不是绿洲形态的农业小国生存,那么准噶尔盆地本身有没有机会诞生出独立且强大的游牧政权呢?情况并不乐观。一个板块是否有机会诞生出强大政权,处了本身的地缘潜力以外,与周边板块的横向对比要更为重要。这就好像法国的地缘潜力可以在欧洲名列前茅,但这样的体量如果放在中国边上,它的地缘地位并不会比越南或者朝鲜半岛高多少。  准噶尔盆地的悲剧也在于此,首先在它的北部,是强大的蒙古高原板块。当这个板块内部一直处于分裂状态时,经营准噶尔盆地北部的游牧部落并不会有太大风险。然而当蒙古高原内部最终被统一在一杆王旗之下时,甚至说仅仅是大湖盆地的游牧部落联合起来,都会很自然的渗透到阿尔泰山南麓。如果准噶尔盆地腹地,被象色楞格河流域那样的水系所覆盖。我们有理由相信单凭准噶尔盆地本身所承载的游牧部落,也有机会将北亚游牧民族,挡在阿尔泰山以北。问题是,准噶尔盆地周边的山体,并无力为整个盆地腹地补给淡水(要是准噶尔盆地体量再小点,倒是有机会)。能够真正为游牧民族所用的,主要是北、西、南的三条边了。这种结构无疑也影响到了准噶尔盆地的地缘结构。游牧于盆地边缘的部落,很难统一成为一个整体。阿尔泰山南麓的游牧部落,通常要独自面对强大的蒙古高原游牧民族入侵。  在准噶尔盆地北部游牧部落,要面对来自蒙古高原的压力时,试图在盆地南部开辟出一片天地的部落,处境也同样不容乐观。相比之下,伊犁河谷以及整个伊犁河流域的地缘结构,要更有利于诞生出一支强大且统一的游牧政权。而当某一支游牧民族,凭借伊犁河谷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做大后,他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向准噶尔盆地南部扩张领地了。  这样看来,腹地荒漠化的准噶尔盆地,并不象我们在东亚所常见的那些盆地一样,有机会以中央低地为核心,经营出一片独立王国来。它那最有潜力的边缘,更多的是成为周边板块游牧部落的领地延伸。说到这里,可能有朋友心中会有一个问题,为准噶尔盆地打上地理标签的“准噶尔部”当年难道不是以此为核心领地,成为中亚——西域统治者的吗?情况并非如此。  之前我们曾经提到过“漠西蒙古”这个概念。在成吉思汗蒙古帝国的强大惯性之下,蒙古人天山以北的存在一直延续到了清朝。抛开那些名存实亡,或者拉大旗做虎皮,自称黄金家族后裔的突厥政权以外,蒙古人游牧部落真正能够覆盖的区域,主要就是准噶尔盆地边缘,以及伊犁河谷。和我们刚才分析的一样,这些依附边缘山地而生的蒙古部落,内部也被分割成了几部分。即以阿尔泰山南麓为核心游牧地的“杜尔伯特部”;以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为主要游牧地的“土尔扈特部”;以天山北麓为核心游牧地的“和硕部”。这三个同出一系,互不隶属的蒙古部落,所代表的就是16世纪前后准噶尔盆地的游牧力量。  那么我们的主角“准噶尔部”呢?大家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的核心游牧地,就是伊犁河谷。也就是说,象两千年前的乌孙人一样,准噶尔部又一次的验证了伊犁河谷对准噶尔盆地的地缘优势。以一部之力,击败了准噶尔盆地中的三个同族竞争者(吐尔扈特人就是这样跑到伏尔加流域去的),以及在伊犁河谷南部,同样认为自己才应该是上述地区土著的突厥游牧民族代表——哈萨克人。在准噶尔部和其他漠西蒙古部落经营伊犁河谷和准噶尔盆地之时,哈萨克人本来还能够游牧于外伊犁盆地及其以南板块。而在准噶尔部崛起后,整个伊犁河流域也就成为了蒙古人的牧地了。  之所以又一次的提到的准噶尔部,是因为我们需要离我们更近一点,史料更完整的时代,来解读伊犁河谷和准噶尔盆地之间的地缘关系。在同样的地理背景下,准噶尔部和乌孙人在伊犁河谷的崛起,以及地缘扩张过程来说,基本脉络并没有差异。最大的不同,在于双方所面临的地缘形势。在准噶尔人崛起中亚——西域时,蒙古高原游牧体系正被清帝国分割的支离破碎。那些尚能保持独立状态的漠北蒙古部落,已经没有精力翻越阿尔泰山,与他们漠西的兄弟部落一争短长了(反而是准噶尔部强大后,开始反渗透蒙古高原)。在这种背景下,此时已是中亚游牧力量代表的准噶尔部,有机会将整个准噶尔盆地统一在自己的旗下。也正因为如此,这个部落名才有机会成为盆地的地缘标签。  回到二千年前乌孙入主伊犁河谷的时代,情况就有所不同了。此时的匈奴正处在帝国事业的最高潮阶段。尽管在东线已经马上要接受汉帝国的挑战了,但匈奴人完全没有理由放弃他们准噶尔盆地北部已经扩张出的领地。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既然迫于应对汉帝国的压力,给了乌孙人自立门户的机会,那么为了让大家能够和平共处,就十分有必要分割一下准噶尔盆地了。从地理结构上来看,双方各占优势的部分分别是阿尔泰山南麓、天山北麓。让任何一方的牛羊,到自己的优势区域来吃草都是不能容忍的,除非你想打破这种平衡状态。而在双方各取一边后,唯一值得分割,并拉出匈、乌两国地缘平衡线的,就是“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了。只是这片山地看起来结构颇有些复杂,似乎很难拉出一条有地缘规律可循的平衡线了。如果让那些西方殖民者来处理,已经能够在地球表面划出经纬度的他们,估计又会偷懒在地图上依几何原则划出一条貌似公平的直线来了。问题是,古典时期的游牧民族并没有这样的技术,他们之间的平衡线还是需要依赖那些明显的地理特征来定位。至于匈、乌两国是如何分割这片山地以及相邻地区的,我们接下来再解读。


在我们通过各种资料,试图了解天山以北地区的地缘结构时,经常会碰到三个行政标签:伊犁、阿勒泰(阿尔泰)、塔城。由于这些地缘标签,在不同时期又被赋予了不同的行政范围,尤其是在中央之国被迫与俄国人,割裂西北部的一些地理单元时,这些标签到底代指的是哪些区域,就变得更加模糊了。还好这个帖子不是一个讨论行政沿革的贴子,我们更多的是在探究那些行政区域的背景,以寻找出相关规律。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为上述三个行政标签,寻找一下他们所代指的核心地理单元。  在亚洲中部这片干旱之地,一个重要地缘板块必须依附于有相当体量的山地。唯有依靠这些山地所蓄积的淡水,才能保证该板块的人口规模。单纯的因为面积原因,为那些人烟稀少的荒漠化地区,划定一个更高等级的行政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首先我们来看看“阿勒泰”。不管这个板块叫阿勒泰也好,阿尔泰也罢,阿尔泰山脉都是其存在的基础。我们前面也解读过了。阿尔泰山分水岭以南的山地,以及东至“阿尔泰——北塔山盆地”,西至“斋桑泊盆地”的区域,包括乌伦古河流域、额尔齐斯河上游地区的低地,都可以贴上这个地缘标签;伊犁的合理范围,则应该包括由天山山脉所包裹而成的伊犁河谷和外伊犁盆地。至于“塔城”,它的范围自然就就在天山和阿尔泰山之间了。而它的地理核心,或者说所依附的核心山地,就是我们上一节所提到的“准噶尔西部山地”。  如果说准噶尔盆地南北两侧明白无误的是隶属于阿尔泰山脉、天山山脉的山体,那么准噶尔西部,为整个盆地封口的这片山地,就很难界定到底是哪条山脉的外延了。不过,地理学家们应该对搞清这点更有兴趣,我们只要明白这个方位独立存在一片山体,有机会衍生出一个与阿勒泰、伊犁同级的地缘板块就行了。  从地理形态来看,被我们命名为“准噶尔西部山地”的这片山地,看起来颇有些与伊犁河谷或者整个准噶尔盆地有些类似。北部的“塔尔巴哈台山”,东南侧的“萨乌尔山”、“齐吾尔喀叶尔山”、“巴尔鲁克山——玛依勒山”,以及隶属天山山脉的阿拉套山东部山体,共同围就了一个夹角结构。比起伊犁河谷和准噶尔盆地来,这个夹角结构的西部边缘要更为开放,几乎没有山体可以影响它与更西侧板块的交流。而从环境的角度来看,这种开放的结构也无疑增加了 “准噶尔西部山地”夹角内的集水区,使之更容易从西风带中收获水气,并在腹地形成一条核心河流。在我们的地图上,这条河流叫作“额敏河”。  记得前面有朋友曾经问起,为什么伊犁河那么大的水量,却没有在伊犁河谷乃至外伊犁盆地中形成一个天然大湖。其实这是一个误区了,湖泊的形成跟水量大小并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取决于河流经过之处有没有洼地。如果有的话,河流就会在此蓄积成湖泊。如果水量不够大,或者洼地够深够大的话,这个湖泊很可能就是河流的终点了,尤其是在大陆腹地。但要是水量足够巨大的话(相对洼地的容量),这个湖泊就会变成“中继湖”,河水在蓄满洼地后,会在边缘寻找板块继承流向下游地区直至再寻找到下一个洼地(很多时候终点就是海洋了)。比如额尔齐斯河上游的河流,在蓄入斋桑泊之后,就继续向地势更低的西西伯利亚平原渗透了。而同样发源于阿尔泰山南麓的乌伦湖河,最终的归宿就是“乌伦古湖”,并没有成为额尔齐斯河的一条支流。  说这些的意思是告诉大家,虽然一些点缀在河流当中的湖泊,可以让相关河流更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它存在与体量大小,其实与河流的水量大小并不成正比,甚至有时候会产生矛盾。因巨大的流量也意味着能从上游地区带下更多的泥沙,进而将前进道路上的洼地给填平。想想在我们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还能看到的,那些黄河下游的巨大湖泊,相信大家就能够理解了。  从河流归属的角度来看,向西流淌的额敏河本来应该和伊犁河一样,注入哈萨克丘陵南部的“巴尔喀什湖”。要是那样的话,巴尔喀什湖东半部也许就没那么咸了。不过在额敏湖还未脱离“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的庇护时,地质运动已经为它准备了一个足够消化掉它的洼地——阿拉湖洼地。  阿拉湖洼地的存在,让巴尔喀什湖几乎无法从“准噶尔西部山地”中得到补给。除了塔尔巴哈台山西端的“阿亚古兹河”,得以绕过这片洼地汇入巴尔喀什湖东端外。那些山地迎风面所收集的雨(雪)水,最终都成为了阿拉湖水系的一部分。需要说明的是,如果要再细分的话,我们会发现这块封堵在准噶尔西部山地西侧的洼地,现在已经最少分割出了两个独立一大湖。南边那个较大的被称之为“阿拉湖”,北边那些较小的又被称作“萨瑟科尔湖”。这种情况其实很多了,好像中央之国核心区的一些上古大湖,现在已经破碎成很多独立的小湖了(比如云梦泽)。如果巴尔喀什湖的水量继续下降的话,我们它的东西两部分也很有可能彻底独立。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阿拉湖洼地,到底有几个湖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由于阿拉湖洼地的存在,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腹地会更有机会,打造成一个自成体系的地缘板块。这样的结构,即使没有机会诞生出一个以其为核心的独立政权,也应该完整的归属于某一政权。然而无论是在两千多年前的匈、乌博弈时代,还是现在的政治版图中,准噶尔西侧山地都没有机会完全归属于一个政权。无论是在匈、乌两族南北向的分割中,还是在中、俄两国东西向的划分时,准噶尔西侧山地都被和稀泥般的分属两边。至于说对于相关政权来说,这两次分割是否能帮助双方维持平衡,我们明天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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