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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伊犁河谷与准格尔盆地的战略通道“果子沟”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如果让占据伊犁河谷——外伊犁盆地的乌孙人,选择向外扩张的路径,沿伊犁河而下至巴尔喀什湖的这片土地,并不会是优先选择。相比那些依山伴水的草场,萨雷耶西克沙漠中的伊犁河下游河段,并没有更大吸引力。天山山脉北麓向西延伸的这条支脉(别珍套山——科古琴山——博罗科努山),在庇护伊犁河谷成为中亚难得一见的“湿岛”之后,转而开始向西北方向延伸成为“阿拉套山”。这段海拔与天山主脉相仿的山体,山顶也同样以冰雪的形式蕴含着大量的淡水。尽管阿拉套山西北麓并没有其它山脉与之合力,围就出一条类似伊犁河谷、额敏河谷那样的完整谷地来,但以它的海拔和朝向,带旺一片山前草场及山地牧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由于地质作用,中亚(包括西域)地理结构中的高低转换总是显得过于突兀,缺乏高原为山脉和低地承上启下。这种结构对河流的影响就是,让河流的走向变得有些不可捉摸。在干旱的季节,山麓下通常显得非常安静,并看不到太多的地表河流。而一旦到了一融雪(降雨)的季节,那些山脉所收集的淡水又会顷刻间从山脉的缝隙——谷地中倾泻而出,一股脑的冲入山前平原之上。在这些缺乏约束的低地上,河水会先肆意流淌出一片冲击扇,滋养出一片水草丰美之地后,剩余的河水逐步收窄成一条或数条河流,向沙漠腹地延伸。能为之集水的山地体量越大,就意味着山口冲击扇越大。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这意味着更多的水草丰美之地。而对于有技术施展种植才能的农耕民族来说,这些原始状态的冲击扇就是未来的粮仓所在。只是由于地缘结构的关系,古典时期的农耕民族,并没有机会到阿拉套山山前,来验证他们技术。  就流出阿拉套山的雪水而言,它们最终的归宿有三:最北端的列普萨河, 中部的阿克苏河,南端的卡拉塔尔河。当然,那些天山之水从山谷中突围出来时,可不止这三条河流。只不过在滋养了山前草原带,并和伊犁河一样,经受同一片沙漠的炙烤之后,能够到达终点巴尔喀什湖的就是这三条了。如果我们一定细分阿拉套山西北麓的山前草原的话,那也可以将之分段命名为列普萨草原、阿克苏草原、卡拉塔尔草原。不过这样细分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在没有强大游牧部落联盟威胁的情况下。那些人口数千甚至数百的部落,固然可以据一条河流在高、低草场中转换牧场,维持自己原始的氏族状态。就象博格达地缘圈中,天山北麓的那些“行国”(游牧国家)一样。而如果你的周边有地理单元,能够孕育出强大游牧政权的话,这些游走于雪线和沙漠之间的游牧部落,通常就没有理由独立了。换句话说,这个地理单元只能成为其他板块的附属板块。  有伊犁河谷这样的优势板块在侧,阿拉套山想诞生一个独立游牧政权的机会几乎为零。即使我们不去控制流域面积、山地结构这些因素,仅从河水的流量上来判断,也能探究出伊犁河的优势所在。我们前面也说了,巴尔喀什湖这弯呈新月形的湖泊,其实内部可以被分为两部分的。由伊犁河所供给的西半部被定性为淡水湖。而由列普萨河、阿克苏河、卡拉塔尔河,加上更北部源出塔尔巴哈台山的“阿亚古兹河”所共同供给的东半部,却是一个咸水湖。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并不在于两地湖盆地矿物盐含量,而是在于淡水的补给量。也就是说,伊犁河所收集的淡水,在带旺了伊犁河谷、外伊犁盆地后,还能供给出半个淡水化的巴尔喀什湖(连带湖河相接处还有一片三角洲);而整个准噶尔盆地西部山地在供给另半个巴尔喀什湖时,却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造成这种状况很大程度是因为,阿拉湖洼地截留了准噶尔西部山地腹地所收集的淡水。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使得“阿拉湖——塔城盆地”的地缘潜力,要明显优于它阿拉套山西北麓草原。这意味着尽管乌孙人可以通过控制阿拉套山西北麓草原,将势力范围沿河流一直延伸到巴尔喀什湖畔。但名义控制那些看似广袤,实则不堪大用的沙漠之地的意义,远比不上得到阿拉湖——塔城盆地。如果乌孙人不能越过阿拉湖,进入额敏河流域的话。那么这片阿尔泰山——天山游牧力量博弈的“天王山”,将无可质疑的会落入匈奴人手中。  这种情况当然不是乌孙人愿意看到了,只是单线的沿阿拉套山西北麓向北渗透的话,乌孙人想在阿拉湖以北与匈奴抗衡是很困难的。除非乌孙人能从另一个方向,同对额敏河流域保持压力。从地理结构上看,这表明乌孙人如果想以伊犁河为根据地向北扩张的话,就不能仅仅把方向锁定在准噶尔盆地的外围了。经营阿拉套山以东,准噶尔盆地西南部的那些山前草原,对于乌孙人来说也同样重要。


伊犁河谷对于周边地理单元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任何一个得到这片土地的游牧民族,很快都会感受到一点。即使他们最初并没有扩张并与更强大对手PK的心思,伊犁之水为部族所带来的更多的牲畜和人口(相对周边板块)也会激发他们将控制力、影响力外延的想法。从这个角度说,让乌孙人不对一山之隔的准噶尔盆地产生兴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乌孙人对于准噶尔盆地的渗透并不一定是在入驻伊犁河谷之后。因为之前的月氏、塞种两族,应该都已经做过这件事了。乌孙人很有可能在赶走大月氏之后,就一并取得了在准噶尔盆地南部的草原。  对于这们来说,探究那些历史事件发生的先后次序并没有意义。事情为什么总是会遵循这样的逻辑而发生,才是我们所需要解读的。很显然,合围伊犁河谷的那些山脉,从来都没有成为此间游牧民族向外扩张的障碍,就好像他们攻进来赶走上家时,这些山脉也没有发挥应有的防御作用一样。对于这些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来说,农耕民族那种据险以自守、步步为营的观念显得过于保守,也不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性。拿出各自的人、马,在空旷的草原上进行一次决战,往往就能决定一个部落的命运。  当然,从地缘基础来说,不管热衷面对面决战的游牧民族;还是喜欢保守战术,步步为营的农耕民族,决定他们实力的根本,还是在于他们能够稳定据有的根据地,能承载多少的人口、资源。仅从这个意义而言,准噶尔盆地南部的那些草原,对于乌孙人来说也有足够诱惑。你不去抢,匈奴人就来了。此消彼涨,乌孙人想在伊犁河谷偏安也不可能。  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到底是如何穿越那些山地的,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特别是研究。只能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单从伊犁河谷——准噶尔盆地之间的那道分水岭的体量和结构来看,往来于两个地理单元的游牧民族,完全会有多条现成的谷地作为天然通道。最低限度,这条分水岭内的三段山体:别珍套山、科古琴山、博罗科古山之间,一定会存在天然通道,否则它们也没必要被分视为三段了。  如果伊犁河谷、准噶尔盆地自始自终,只是游牧民族博弈的战场,相信我们到现在也不会有兴趣,去帮他们寻路。然而这两个亚洲中部重要地理单元之间的通道,在历史上却还承担了另一项重大任务——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很有必要看看,走天山北路的丝绸之路北线,最终会从哪一条线路连接中亚——西域的了。  无论往来丝绸之路的军人、商贾出身于游牧民族或者农耕民族,在穿越山地之时的选择都不会有异,相对平坦的谷地和充足的水源补给,都是大家需要的。在大部分时候这两点需要是和谐统一的。你可以从分水岭的一侧沿一条河谷上溯至源头处,再在分水岭之上辟路转进到距离最近的,分水岭背面的另一条河谷,并顺河谷而下进入相邻地理单元。试图在准噶尔盆地、伊犁河谷分水岭上辟路的人,会发现通行的难度要比想象中更低一些。因为在分水岭中段的“科古琴山”西端腹地,有一块和“尤尔都斯盆地”结构类似的高山盆地。只不过,这个高山盆地实在太深了,深到河流从它周边山地带下来的泥沙,还没有把它淤积成一整片草原。我们现在在这个高山盆地腹地看到的是,一个东西30公里,南北25公里,最深片达106米的高山淡水湖——赛里木湖。  无论对于需要高山牧场转场的游牧民族,还是只希望能走的顺一点的商贾来说,赛里木湖的存在都是一个惊喜。湖盆的边缘不仅可以为牲畜提供丰盛的水草,也可以让通行之人减少翻越分水岭的难度。就分水岭两端的地理条件而言,塞里木湖与准噶尔盆地地理关系要更为紧密些,二者之前的地势变化也较为缓和。相对较难通道的是它的南部山体,也就是面朝伊犁河谷的山坡。在这个方向,最终被选择光荣承担丝绸之路任何的谷地,叫作“塔勒奇达坂”。这样一个源自于突厥语系的标签可能会让你难以记忆,不要紧,它还有一个通俗易记的“汉名”——果子沟。是不是又有人觉得这名字实在太过乡气了,实在难以与丝绸之路这样“神圣”的地缘标签匹配。要是那样想的话,那你就记312国道好了。当你沿312国道从北至南进入伊犁河谷时,在赛里木湖的美景从你眼前消失之后,很快就会感受到这条孔道存在了。和大部分穿越山地的道路一样。古人按照趋利避害原则开拓的道路,也是今天那些道路设计人员最惯常借用的。  如果匈奴人占据了整个准噶尔盆地,那么赛里木湖畔的草原很有可能会成为双方决战的战场。也许匈奴人在一开始,的确曾经试图从此突破过。不过乌孙人显然在后来的博弈中,将远离根基之地的匈奴人,挡在了更北的地方。对于乌孙人来说,赛里木湖可以说是伊犁河谷的北方门户,在这个点上取得优势的意义,不仅在于可以拱卫后面的伊犁河谷,更可以顺势控制整个准噶尔盆地南缘。当然,乌孙人能够这样做的前提是,将战线继续向北推进,切断各条可能为匈奴人所用的,由阿尔泰地区攻击准噶尔盆地南缘的战略通道。按照这个思路推进的话,是否能将整个阿拉套山的控制在手,就是乌孙人能否把匈奴人挡在天山草场之外的关键了。问题是,仅仅这样做就够了吗?情况并不那么简单。至于为什么,我们下一节再解读。



果子沟与赛里木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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