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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费尔干纳盆地”中亚的“天府之国”

如果没有竞争对手的话,乌孙人控制纳伦河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象他们游牧于阿克苏河上游时,天山南麓那些农业小国也绝没有力量提出异议一样。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乌孙人在试图成为整个西天山高地的主人时,将遇到强大阻力。这些阻力使之很难完控整个纳伦河谷。  纳伦河谷会成为乌孙向西扩张的终点,并不是因为这片河谷本身有太大地缘潜力,以至于能够孕育出一个足以和乌孙相抗衡的部落联盟。真正让乌孙人止步的,是纳伦河下游所连接的低地。说起纳伦河,估计知道的人很少。其实纳伦河并不是一条完整水系的全部,而只是一条大河水系的上游部分。也就是说,纳伦河那密如蛛网的水道,从伊塞克湖西侧的天山高地上所收集到的雨水,在向西流到天山脚下后,将和其他方向汇集来的河流一起,共同汇集成一条大河。而说起这条河流来,相信知道的人就很多了,它就是中亚最核心的河流之一“锡尔河”。  锡尔河在中亚的江湖地位,甚至还要高于我们之前不吝溢美之词的伊犁河。这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它的水量。在这片干旱的大陆腹地,水资源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你的地缘潜力。从这点上看,年径流量在300亿——400亿立方米之间的锡尔河,人口潜力就应该高于年径流量不超过200亿立方米的伊犁河。在以后的内容中,这一点也可以得到验证。与伊犁河脱离山地庇护后,就未能有太大作为不同的是,锡尔河的下游河道两侧,也成为了人口聚集区。也就是说,锡尔河更为充沛的水量,不仅仅滋养了山前低地,还在沙漠之中开拓出了一条绿色长廊。  在中亚的历史中,锡尔河下游地区通常并不是作为单独的地缘板块,而是与另一条水量更大的中亚名河——“阿姆河”捆绑在一起进行研究的。二条最受天山宠爱的河流之间的区域(包括二者之间规模较小的河流),被称之为“河中地区”。如果和伊朗高原以南,那片同样干旱的土地作类比的话。无论从地缘结构还是地缘价值上看,我们都可以把河中地区定位为中亚的“两河平原”。  关于中亚两河平原的解读,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会有详细解读。不过对于乌孙人来说,他们在纳伦河谷所遇到的阻力,并非直接来自于河中地区。这是因为锡尔河在完全脱离山地的包围,在沙漠之中开拓河中地区之前,还曾经拜地质运动所赐,额外获得了一个新的集水区。而这个叫作“费尔干纳盆地”的山前盆地区,在为锡尔河下游收集更多淡水的同时,也把自己打造成了一支让中亚各民族垂涎三尺的潜力股。  从位置上看,费尔干纳盆地与伊犁河谷有诸多相似之处。都是天山支脉与主脉之间,包夹而成的山前盆地区。从大西洋而来的水气,不仅为天山带来的积雪,并进而补给河谷;也透过外伊犁盆地、库贾恩峡谷(费尔干纳盆地西部缺口,也是锡尔河上、下游的分割点),直接为二片腹地带来了数百毫米的降水。这种低地多面补水的结构,相比那些仅仅依靠高山之水补给的河流要幸福多了。不仅让伊犁河、锡尔河在中亚河流中的排名,位列第一集团,也让它们的中上游河谷盆地区,成为了不可多得的湿岛。  尽管伊犁河谷和费尔干纳盆地一北一南,象是镶嵌在天山北路的两颗明珠,但对比两者的气候环境,费尔干纳盆地则要显得更为优越。近乎合围的盆地结构,成为了它与伊犁河谷在结构上的最大的区别,并直接对二者的气候乃地缘文化造成了影响。以伊犁河谷而言,其面向西侧半开放的结构,固然让来自西风带的水气更容易深入河谷腹地,并为之带来充足的降水。但与此同时,穿越西西伯利亚平原、哈萨克丘陵的北冰洋冷气也同样更容易影响伊犁河谷的气候。  与之相比,整体轮廓呈三角形的费尔干纳盆地腹地,其北部横亘的恰特卡尔——库拉马山、费尔干纳山、塔拉斯山等山脉,就象一个厚实的房顶一样,帮助费尔干纳盆地阻挡了来自北方的冷气。同时,相比伊犁地区更低的纬度也为费尔干纳贡献了更多的日照时间。  纬度、地形结构上的优势,为费尔干纳盆地带来的是长达二百一十多天的无霜期。这一有利于农作物生长的时段,与华北平原、东疆、南疆地区处于同一数量级(伊犁河谷与北疆在160天左右)。仅从这一点,相信大家也已经想到了,即使是在古典时期的农业技术条件下,既不“缺水”,也不“少温”,地势还早已冲积成平原地貌的费尔干纳盆地腹地,是一块天生的农耕之地。如果费尔干纳盆地身处东亚核心区的话,相信它早已被华夏文明经营成天府之国了。


写到这里,也许会有朋友认为,要等到汉通西域之后,费尔干纳的农耕潜力才会被发掘。但事实上,传入费尔干纳及塔里木盆地的农业技术,与远在东亚的中央之国并没有什么关联。以西方人以前的视角来看,农业文明有两个独立的起源地。一个就是影响了欧亚非大陆大部分地区的中东两河流域;另一个就是孤悬“海外”的中美洲。只不过,后来他们发现,其实华夏文明的农业技术,也是在独立状态下掌握的,并且很早就培育出了一些东亚所特有的物种。以中亚——西域的地缘位置而言,他们与隔伊朗高原相望的阿拉伯半岛,传入农业技术会更为现实。而汉通西域之后,中央之国更多的是从天山南北获取新的种植品种,以丰富自己的食谱。比如我们今天常见的葡萄、石榴、核桃,就是经由丝绸之路从西域传入的(并不一定是原产地)。  至于费尔干纳盆地乃至南疆地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农业化进程的,我们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以确定的是,张骞和乌孙人进入天山南北时,居住在这些土地上的大部分部族,已经过上了定居的农业生活了。而统治费尔干纳盆地的,就是以拥有“天马”而闻名于世,甚至招来杀身之祸的“大宛”国。说起来,这个天马之名本来是汉武帝赐给来自伊犁河谷的乌孙马的。只不过当他又见到锡尔河流域出产的大宛马之后,就移情别恋了。至于乌孙马,就只好另外以“西极天马”来重新命名了。  相比马的品种,很多朋友更关心的是人的种族。与乌孙人种族变化有些模糊不清不同,身处中亚南部的大宛人,无疑是源自欧洲的高加索人种,与月氏、乌孙人所驱逐的塞种人有密切的亲缘关系。不确定的是,大宛人是否就是最初发现费尔干纳盆地的部族。从后来的历史进程来看,他们是最早进入盆地的土著部族的可能性很低(不过从种族上说,最初开发费尔干纳的,还是欧洲游牧民族)。因为即使不考虑农业潜力,费尔干纳也是一块让游牧民族向往的水草丰美之地。在欧亚游牧民族的共同压力之下,历史上入主费尔干纳盆地的游牧民族,并不少于伊犁河谷。只不过,基于地缘位置的原因,北部的伊犁河谷融合了更多的北亚游牧民族的基因,在人种上更偏蒙古人种;而南部的费尔干纳乃至整个河中地区,则由于与蒙古高原距离较远,而保留了更多的早期欧洲游牧民族基因。其实在游牧民族的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所拥有的游牧文化,相较农业文明是更低一级的文明。换句话说,一般情况下,游牧民族并不愿意主动接受定居生活。对于那些接受农耕生活的部族甚至有些蔑视。然而无论是哪一支进入费尔干纳的游牧民族,在地缘环境的影响之下,最终都会与土著部落融合,并最终接受定居的农业生活。对于这变化,相信熟知华夏文明几千年历史的我们,并不会感到惊讶。  尽管在我们的历史中,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冲突占据了大量篇幅,但实际上,在更多的时间里二者还是能和平相处,形成互补合作的稳定关系。在西域诸多小国中,这种情况就非常常见。比如那些游牧的行国,就会定期与定居的“城国”进行物资交换,各取所需。只不过,如果一方实力过于强大,这种平等交换的关系,就会转化过政治上的依附了。身处南疆的诸多绿洲小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就曾经多次被不同游牧政权所统治。鉴于它们的体量,能够在政治上保持独立,内部进行一些兼并已是最好的情况了。  不过以费尔干纳盆地的体量而言,倒是很有机会以“农耕”为立国之本,做出一番事业的。土地更高的产出率,以及由此产生的更大的人口承载力(现在生活在费尔干纳盆地的居民,人口已经过千万。而经由中央之国开发的伊犁河谷,人口数量还不到250万),都让大宛国有机会在自己的统治结构中,纳入一些边缘地区的游牧部落。由于入主费尔干纳盆地的部族,本身就源自于游牧部落,这种在中央之国核心区难以实现的农牧混合结构,在天山南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正是这种混合结构,让大宛国在拥有农业基础的同时,还能培育出让汉武帝羡慕不已的“天马”来。  由于纳伦河流域与费尔干纳盆地的地理关系,以及与农业区的物资交换原因,游牧于其间的游牧部落会更倾向于在政治上,接受大宛国的统治。对于大宛国来说,在纳伦河谷拥有一块缓冲之地,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也是很重要的。也正因为如此,有记录表明,乌孙国曾经止步于伊塞克湖西部,并没有进一步向前控制整个高地草原。而即使乌孙国曾经渗透过纳伦河谷东部,最终应该也没有对大宛国在费尔干纳的核心区造成过威胁。对于乌孙人来说,如果一定要从农业区获取些额外利益的话,塔里木盆地北沿那些绿洲小国,会容易应付的多。  在后来的历史中,乌孙人也的确觊觎过汉帝国所控制的塔里木盆地北沿。然而对于游牧属性的乌孙人来说,这只不过是额外的补给。除非他们想改变自己的游牧属性,否则天山北麓那些连片的优质草原,才是他们最关注的方向。以此思路推导的话,外伊犁盆地以西、伊塞克湖以东的楚河河谷,就将成为乌孙人领土中,另一个重要的地理单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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