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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大中亚地区的核心农业区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写到这里,我们有必要再从另一个角度,来定义一下“中亚”这个概念了。不可否认的是,中亚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以及曾经影响欧亚大陆两端的历史。问题是,那些能够让历史和世人记住的“中亚”文化,其实基本都是由卡拉套山以南的绿洲农业区所创造的。在卡拉套山以北,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代表土著文化的所谓“历史名城”。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人在最初定义“中亚”的概念时,并没有将北部的草原地区包括进去。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说的中亚(俄属中亚),在地缘文化上实际上是一分为二,被切割为草原以及绿洲农业区了的(二者当然都还包括大比例的荒漠地带)。而“中亚细亚”的概念,指向的仅仅是卡拉套山以南地区。  至于北部,在地理结构上则被称之为“哈萨克草原”。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反映到地缘政治层面。在沙皇俄国最初的板图上,现在我们所说的中亚五国地区,被南北分割为“草原总督区”和“突厥斯坦总督区”(也称“土耳其斯坦总督区”)。现在中亚五国的形成,也直接缘自于这种地缘认识上的分割。直到现在,“中亚和哈萨克斯坦”的概念,也是俄国人对所谓“中亚五国”的正式定义。  应该说,俄国人的这种划分方法,是符合地缘规律的,这也反映了俄国人在地缘研究上的深度。事实上,中亚草原(哈萨克草原)与它相邻的南俄草原、蒙古高原的地缘关系要紧密的多。这些同住在毡房里的兄弟之前,也更容易形成政治同盟,对“中亚”进行渗透。这种情况跟亚洲东部的情况其实很类似。在大多数西方研究者看来,所谓“中国”的概念(尤其是古典时期的中国),是限定在长城以南的东亚核心农业区的。即使在中央之国,已经在政治上掌握了原属地缘博弈对象的几个重要板块,甚至彻底改变了某些板块的地缘属性(比如被他们称之为“满洲”的东北地区),也很难在现实研究中改变这种概念。在具体研究甚至政治解读时,中央之国仍然被经常性的分为几块区别对待。  指出上述差异,并无意于引起一场政治上的口水战,也不代表个人的政治立场。只不过,我们在解读、理解一些问题时,需要不受一些政治意识的影响,以使我们的思维更接近事物的本质。而包括中亚草原在内的“中亚”的地缘博弈本质,就是北部的草原游牧民族,与南部绿洲农业区之间的竞争。这种情况,基本和东亚所发生的情况一样。那些被称之为“突厥斯坦”的中亚地区,在历史上所承受的压力,生活中央之国核心区的,我们的祖先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与拥有强大体量的东亚核心农业区,已经封闭在塔里木盆地的,天山南麓绿洲农业区相比,河中地区北部的绿洲农业地区注定会更悲剧一些。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无论是现在演变为哈萨克大玉兹部的,沿七河地区而来的游牧部落;还是重组为哈萨克中玉兹部的,从哈萨克丘陵南下的游牧部落,要想渗透中亚南部农业区的话,都会很自然的以锡尔河中游作为突破口。而绿洲农业区,大分散、小集中的格局,又让他们很难形成统一的政权,对抗这种渗透。  尽管草原民族大都很以自己的游牧文化为傲,并且在心理上鄙视那些因农业、商业原因定居下来的“前游牧”者。但这并不妨碍,这些游牧者渴望在农、牧相接处,获得一片能够带来巨大经济利益的绿洲。对于这些部落的统治者来说,居住在一个因农业、商业而繁荣的城市中,会让自己有更强的经济实力,来控制自己的部落,以及与其他竞争者对抗。风险控制的重点在于,这样的定居点不能离草原太远,以免彻底改变自己的部族属性,或者说失去对草原部属的影响力。在这种地缘背景下,锡尔河中游右岸,以奇尔奇克河河谷为中心的地区(也就是现在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州),注定会成为多方争夺的焦点。不仅可能成为不同游牧体系渗透的目标,也可以成为南部绿洲农业政权,对抗草原游牧政权的前哨。在中央之国三次渗透中亚的帝国时期,争夺这片绿洲的控制权,甚至成就了一场被认为是,影响欧亚大陆历史进程的战争的导火索。这场战争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怛罗斯之战”,而这场战役的指挥者——高仙芝,在怛罗斯与阿拉伯人决战之前,先攻击的就是现在塔什干所在的“石国”了。  关于怛罗斯之战的解读,以及更详细的地缘背景,并不是我们今天的问题所在。带出这场战役,只是让大家更深刻的理解,“锡尔河中游右岸地区”这个板块的地缘价值所在。  以争夺塔什干所在的“锡尔河中游右岸地区”来说,优势更多的是在草原民族那边。这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最接近草原的绿洲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游牧民族能够占据优势的区域,并不仅仅存在它的北方。因为在古典时期,我们可以将之称为“锡尔河中游左岸地区”的,锡尔河与突厥斯坦山脉之间的这片平原地区,天然环境并不足以形成绿洲。背风的突厥斯坦山北麓所额外提供的降水,仅仅能够阻止从图兰低地漫延而来的“克孜勒沙漠”,不将其完全沙化,形成荒漠、半荒漠状态的草原。这种对于古典农业几乎无用,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又堪堪能用的地理环境,使得游牧民族有机会在锡尔河左岸,获得一个能够封堵费尔干纳、塔什干农业区的优势板块。  鉴于突厥斯坦山脉——锡尔河之间的这片荒漠草原,植被情况不那么理想。所以这片草原也被游牧民族称之为“饥饿草原”。不过更为准确的名称应该是“南饥饿草原”(面积约1万平方公里)。因为哈萨克丘陵南部地区,那片比“南饥饿草原”面积大上两倍的,背风的荒漠化地带(面积约3万平方公里),才是草原民族眼中最初的饥饿草原地带。鉴于它与“南饥饿草原”的对应关系,它现在被称之为“北饥饿草原”( 也叫“别特帕克达拉草原”)。  如果从康居人或者中玉兹斯坦部落联盟,向南渗透的进程来看,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这是在从一个饥饿草原,向另一个饥饿草原渗透的过程。当然,仅仅凭借这种荒漠草原,是绝对无法支撑一个强大的游牧政权的(只能做一季或两季牧场,无法在板块内完成四季牧场轮换)。它们的存在,更多的是让游牧部落们拓展、连接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尤其是南饥饿草原这种与农业绿洲带紧密相接的板块,对绿洲农业国家的压力就更大的。类似的情况,我们可以参考一下鄂尔多斯高原。由于受降水所限始终无法移民、开耕这片高原,尽管游牧民族本身也不是很满意这片草原的状况。但能够在里面讨生活的始终是对自然条件要球更低的游牧民族,这也迫使中央之国的统治者,在长成二千年的时间里,不得不沿鄂尔多斯高原南缘修筑长城,以拱卫自己的西线安全。  不过比较下来,南饥饿草原还是要比鄂尔多斯高原,更有机会覆盖农业文化。低平的地形,以及锡尔河那充沛的水量,都为它发展灌溉农业提供了可能。在苏联机械化的力量带领之下,现在的饥饿草原早已与费尔干纳、塔什干绿洲带连成一片(发生同样变化的区域,也包括现在隶属哈萨克斯坦“南哈萨克州的卡拉套山——锡尔河地区),成为中亚最重要的农业种植区之一(由于气候干燥、无霜期长,包括饥饿草原在内的中亚农业区,最为知名的农作物是棉花)。  其实要是饥饿草原在中央之国核心区边上的话,掌握成熟水利技术的华夏农耕族,应该在二千年前就将其开耕了。就好像赵、秦、汉三代,对河套平原灌溉农业的开发一样。当然,河套平原有机会被开发,有一个重要的地缘背景,那就是河套平原的位置,与东亚核心农业区更近,中央之国有机会将力量延伸过去。而即使是这样,游牧民族在大部分时候,也还是河套平原的争夺中占据优势的。让中央之国不远万里的去经营中亚的农业区,并开发饥饿草原这样暴露在游牧民族攻击视野中的土地,是完全不可能。事实上,无论从政治还是文明渗透的角度来看,中原政权或者华夏文明对中亚直接渗透的历史都是很短的。在绝大部分历史时期,中央之国是作为欧亚大陆贸易线的终端,来间接影响中亚历史的。更多的时候,对“中亚河中地区”(按刚才的解读,我们几乎可以将之与俄国人定义的“突厥斯坦”,或者中亚对等了)产生直接地缘影响,并与游牧文化发生碰撞的力量,来自于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这种情况,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前,就在具体的军事博弈中体现出来了。只不过,那次代表农业文明出战的主角,并非来自于土著政权。而是象怛罗斯之战一样,由一个远在万里之外帝国奇迹般的引发的。至于具体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们下一节再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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