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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亚历山大对波斯帝国的征服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亚历山大带领马其顿人,从巴尔干半岛南部向东发起的那次征服,在古典历史中称得上是空前绝后。因为无论是之后的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奥斯曼帝国,都是局限在地中海文明圈中。在这种地缘思维指导下,新月沃地和小亚细亚半岛通常就是帝国亚洲部分全部领土了。然而欧洲最先崛起的马其顿帝国,却并没有局限在这种地缘思维中。他们的扩张方向是向东,即在征服小亚细亚半岛、新月沃地之后,进一步向亚洲腹地扩张,不仅将伊朗高原纳入了帝国版图,更远征到了中亚的农业区(卡拉套山以南),以及南亚次大陆的印度河流域。  马其顿人之所以会有如此特立独行的扩张路径,很大程度是因为波斯帝国。因为在波斯崛起并征服小亚细亚半岛之后,巴尔干半岛南部的希腊诸国都成为了帝国征服的下一个目标。对于波斯人的入侵,欧洲人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斯巴达与雅典人在对抗波斯入侵中的表现,也一再被用各种文学、艺术载体展现。尽管我个人对欧洲文艺工作者们,所渲染的诸如斯巴达300勇士,在温泉关力战数十万波斯大军,并杀伤数万对手之类的描述表示不屑。但不可否认的是,波斯帝国对欧洲的这次入侵最终并未成功。  波斯帝国向西扩张的失败,军事战略层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它的海军不敌雅典海军(当然,斯巴达人在陆地上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在战术层面上也是值得赞赏的),基于波斯人必须通过海上运输来保持他对希腊半岛的压力,制海权的丧失无论在战略、战术层面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想想金门战役的失败)。尽管波斯帝国在征服小亚细亚和新月沃地乃至尼罗河三角洲后,在地中海获得了漫长的海岸线,并由此为帝国吸纳了海洋文化成份。但从本质上来说,波斯人还是一个陆地民族。那些依靠被征服地区土著民族支撑的海军,并不能为波斯帝国带来真正的海洋意识(战力本身也会大打折扣)。这种意识上的差异所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波斯人并不会有坚定的决心,一定要去争夺地中海的控制权。在一两次尝试失败后,帝国的统治者便会很容易的将经营重心,调整到自己更为善长的陆地。相比之下,位于巴尔干半岛南部,三面环水的希腊地区,海洋意识就要强烈的多了。尤其是象雅典这样依靠对外海上贸易,而在希腊地区获得领导地位的城邦来说。类似意识决定战略的案例,在蒙古帝国的征服过程中也出现过。这个强大的陆地帝国,可以用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征服南宋。却仅仅在两次失败的尝试之后,就放弃了对日本的征服。  当然,波斯人最终建立的,由尼罗海到印度河的广阔帝国,还是让这个山地民族最终逐步吸收了海洋文化。即使不图谋地中海争霸,出于维系帝国东西两端联系的需要,红海——波斯湾——印度洋航线的经营也是必须的。不过最终让“波斯”成为一个海陆兼备的边缘板块的地缘原因,还是在于伊朗高原南部本身就临海的地理特点。只要需要,伊朗高原上的雅利安部落(尤其是最初的波斯板块),在那条狭长的沿海低地上并没有竞争对手。  当“波斯”开始完成由一个高原部落联盟,向海陆兼修的帝国转变过程时。它曾经的欧洲对手那边,却出现了一个相反的变化。这个由数量众多的城邦国家所组成的半岛地区,也开始了集权式的帝国进程。只不过,主导这个进程的,并不是海洋属性明显的雅典人,而是来自希腊半岛北部的马其顿。通常情况下,我们把欧洲东南部延伸进地中海的那部分陆地,称之为巴尔干半岛。而这个半岛南部与小亚细亚半岛,隔爱琴海相对应的突出部,又可以被单独称之为希腊半岛(就好像东南半岛与马来半岛的关系)。  以整个巴尔干半岛倒三角形的外形来说,很明显它最具海洋属性的地区,是南部的希腊半岛。至于北部地区,半岛腹地的陆地民族就要更具优势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整个巴尔干半岛也大致被依据这样的地缘原则,被切割成为了南斯拉夫和希腊两个国家(也包括保加利亚南部地区,古称“色雷斯”))。至马其顿人崛起的“马其顿地区”,则正好位于南斯拉夫与希腊两大板块相接的地方。这种板块相接的位置,注定体现在冷战时期的地缘政治结构中,就是这个地区分别被南斯拉夫和希腊两国瓜分;体现在二千多年前的希腊城邦时代,就是马其顿人在文化属性上,更愿意将自己视为希腊的一员;而在经济层面上,却是完全是一个内陆农业国。  如果说波斯人想入主希腊半岛,就必须迎接希腊城邦在海上的阻击的话,那么由马其顿地区向南统一希腊,就完全没有这种障碍了。事实上,当我们把一个国家或者地区,认定为海洋国家、海洋板块的话,这种认定都只能是相对的。这更多的是指对于整个国家、地区来说,沿海地区依靠海洋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在整个国家经济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就其内部结构来说,总是会有完全依靠陆地产出的亚板块,参与地区主导权竞争的。在马其顿代表希腊陆权崛起之前,斯巴达人就已经代表希腊内部以农立国的城邦们,与雅典这个以海洋贸易立国的城邦,长期争夺希腊地区的主导权了。  由马其顿人而不是雅典人统一希腊的地缘政治影响就是,马其顿人对于进入小亚细亚半岛乃至伊朗高原,去挑战波斯帝国在亚洲中、西部的霸业会更有兴趣。换作是雅典人来代表希腊人建立帝国的话,他们更有可能的是建立象罗马帝国那样的,环地中海结构的帝国。至于波斯人入侵希腊半岛时所担心的制海权问题,对于马其顿人来说倒不是问题了。事实上,鉴于波斯人之前的入侵,对整个希腊地区造成的伤害。亚历山大将扩张的矛头指向波斯,反而会有助于帝国在希腊地区的整合。就象当蒙古人将铁蹄踏向蒙古高原以外地区时,蒙古高原那些被成吉思汗征服的部落,都会愿意以蒙古人自居了;而当成吉思汗开始征服那些富庶的农业区时,整个欧亚草原的游牧部落,又都开始以自己是成吉思汗事业的继承人为荣一样。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亚历山大这次史诗般的征服,相当于完全取代了之前的波斯帝国。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帝国中加上了波斯人没有征服的希腊半岛。以地缘规律规律来说,马其顿或者希腊地区,显然不适合作为帝国的核心地区。如果一定要象项羽那样眷恋故土的话,那么马其顿帝国更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地海海沿岸地区的开拓上。问题在于,马其顿人并不是雅典人。这个内陆农业国十分清楚他们的军事优势,是通过将杂乱无章,类似群架的步战方式,整合提升为有严格阵法的 “马其顿方阵”体现再来的。这种步战技术上的提升,与游牧民族获得马上骑射技术,具有同等的价值。即使这种技术上的提升,不足以让马其顿人长久保持战略优势,但也足以凭借先发优势,让马其顿人横扫其他陆地对手了。  既然马其顿乃至希腊地区,都不足以为亚历山大支撑起一个陆权帝国来,那么他实现帝国梦想的唯一途径,就是取波斯帝国而代之了。事实上,亚历山大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在他开始远征之前,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和土地分赠给了别人。而在马其顿方阵征服波斯之后,亚历山大也明显希望自己融入波斯,并成为波斯帝国的继承人,以统治伊朗高原所能四周辐射的地区(为此,他不仅自己娶了波斯公主,还要求希腊将领与波斯贵族联姻)。  从地缘结构上来看,亚历山大的做法无疑是十分正确的(这也证明了,他不仅仅是个军事家,而是一个有地缘思维的政治家)。以伊朗高原的地理位置来说,如果希腊人能够通过与波斯人的融合,成为伊朗高原的主人的话,那么向西长期统治小亚细亚半岛;向南征服新月沃地;向东渗透印度河流域、阿姆河流域,都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维系这样一个内部板块众多的帝国,完成希腊人在波斯帝国的土著化进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不考虑民族融合的问题,仅从政治稳定角度来看,马其顿帝国最起码也需要五、六十年的时间,来在帝国内部各族中建立统一的意识。然而历史并没有给亚历山大那么长的时间,这个奇迹般的青年,仅仅活了33岁就重病身亡了。不过他继位13年所扩张的帝国,已经足以让希腊文化有机会,与远在东亚的华夏文明发生接触,并造成一定影响了。而我们所划分的伊朗三大核心板块之一的“帕提亚”,也将在伊朗高原的内部竞争中脱颖而出,并成就载入汉帝国史书的“安息王朝”。

尽管亚历山大带领希腊人对亚洲进行的这次扩张,真正称的上是“帝国时代”的时间,只有短短13年(公元前336年——前323年,也就是亚历山大继位至病亡这段时间),但这次扩张所带来的地缘影响力,却并没有随着亚历山大的逝世而消失。帝国扩张的领土,很快就被那些手握军权的希腊将领们瓜分了。其中得到帝国遗产中最核心部分的将领叫作“塞琉古”,而他在亚洲所建立的希腊化王朝则叫做“塞琉古王朝”(也有译“塞琉西王朝”的)。  伊朗高原并不是塞琉古王朝得到的全部遗产。正如我们开始所分析的那样,以伊朗高原的位置来看,亚美尼亚——小亚细亚高原、新月沃地、兴都库什山脉以北的中亚地区,甚至印度河流域都是能够被伊朗高原辐射的板块。而凭借亚历山大的余威以及军事遗产,希腊人在帝国扩张成功的板块中,暂时并没有土著对手,来挑战他们的统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塞琉古王朝,就能够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全盘接收亚历山大的遗产。即使塞琉古和他带领的希腊人,能够完全让伊朗高原之上的波斯人完全成为自己王朝的一份子,并据此对伊朗高原周边板块保持统治权,但就地缘关系来说,有两个曾经被亚历山大征服的板块,却几乎没有可能,被波斯高原完全控制。这两个板块一个就是马其顿——希腊人崛起的本部:希腊半岛;另一个则是尼罗河三角洲。而希腊和埃及,就是这两个板块最常见的地缘政治标签。  在亚历山大帝国陷入分裂状态时,希腊、埃及地区也顺势崛起能够与塞琉古王朝相抗衡的政治体并不让人意外,毕竟这两个板块在地缘上是完全独立的。其中在尼罗河地区建立的希腊化王朝叫作“托勒密王朝”了;而那些重新陷入分裂状态的希腊城邦们,在经过一番博弈之后,也被整合成为了“安提柯王朝”。  对于不熟悉西方上古历史的人来说,记住这些异域色彩浓厚的名称是一件痛苦的事。好在我们并不是在讲述历史,历史于我们来说,更多的是在验证地缘板块划分的原则是否准确。抛开这个希腊人留下的王朝标签。纯粹按照地理划分方式来归类的话,我们也会发现这其中的规律所在。很明显,亚历山大用13年时间所建立的,横跨欧、亚、非大陆的帝国,在他离世后被依照洲际归属分割为了三部分。即欧洲的安提柯王朝、非洲的托勒密王朝,以及几乎完全继承波斯帝国亚洲领土的塞琉古王朝。  如果上述三个希腊化王朝,能够按照纯粹的洲际归属来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那么大家也许能够相安无事,各自打出一片天地来,但这种情况显然不会发生。以地缘关系来说,埃及地区的统治者对新月沃地,尤其是地中海沿岸的“西亚裂谷带”的兴趣,要远高于利比亚地区那大片的沙漠。即使是在今天的地缘政治中,埃及人也更愿意在阿拉伯半岛上面,显示他们的政治影响力。至于希腊半岛,除非你真的相信在大西洋上有个“大西洲”,否则西方的文明中心肯定在从地中海以东的亚洲部分发源,并向欧洲传播的。这也使得希腊人对跨越爱琴海,殖民经济更为繁荣的亚洲会更有兴趣。而作为亚洲相接欧洲的大陆桥——小亚细亚半岛,自然也就成为希腊人扩张势力范围的首选了。  基于上述地缘取向,即使塞琉古王朝只想在亚洲称王,不想完全继承亚历山大帝国的衣钵,他在小亚细亚半岛和西亚裂谷带,也一定会长期受到其他两个希腊化王朝的压力。而如果想抵抗住这两个同属后亚历山大体系王朝的进攻,将政治中心放在伊朗高原之上就不是好的选择了。塞琉古和他的继任者们必须选择一个点,能够兼顾小亚细亚半岛与西亚裂谷带,以使自己不至于顾此失彼。  当我们沿着小亚细亚半岛以及西亚裂谷带的地中海海岸线,划两条直线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够用几何原则,为塞琉古王朝在地中海的东北角找到他的都城所在了。而这个点所在的板块我们在中东部分也曾经专节解读过,它就是曾经归属叙利亚,现在归属土耳其的“安条克”。从与托勒密王朝、安提柯王朝争夺亚历山大帝国遗产的角度来看,塞琉古王朝将地缘中心定位于安条克是十分正确的。鉴于安条克本身正处在新月沃地东西两部分相交之处,塞琉古王朝选择定都于此,也十分有利于控制身后富庶的两河地区。  当一个王朝,能够同时拥有新月沃地和伊朗高原时,将经营重心放在灌溉农业发达的两河流域,以控制这个人口、经济上的优势板块,是一个必须的选择。如果不是为了应对来自西、南两个方向的对手,两河下游的巴比伦地区会更容易受到塞琉古王朝的青睐(一开始也的确定都地此)。事实上,伊朗高原南部的波斯板块,能够在高原三大板块中崛起,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它在两河下流平原已经先期得到了一块富庶的平原地区。  这块在波斯帝国统一伊朗高原之前,就已经成为波斯人领地的平原地区,位于两河交汇的阿拉伯河的左岸。并且作为伊朗最重要的农业板块(现大致为伊朗“胡齐斯坦省”),至今仍留在伊朗的领土之内。而在波斯帝国崛起之前,这一地区被称之为“埃兰”。从现在的流域归属来看,埃兰平原无疑是属于两河平原的一部分。然而在二千多年前,两河并没有合流为阿拉伯河,波斯湾的顶端也比现在更深入陆地。也就是说,那时候从扎格罗斯山南麓流入埃兰地区的河流,是自成体系直接注入波斯湾的。这种靠山面海,河流自成体系的地理结构,使得埃兰地区成为了独立于两河下游巴比伦地区的独立文明区。而在此上所诞生的文明和王国,也被称之为埃兰(其都城叫作“苏撒”,是不是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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