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普通行政地图上,我们也很容易看出南亚次大陆的范围。而如果从地形的角度来为之划分边界的话。苏莱曼——基尔塔尔山脉、喜马拉雅山脉、诺开——那加山脉,就是这片大陆的三条边。这三条山脉分别将南亚次大陆与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青藏高原,以及中南半岛分割开来,使这个半岛形的地理单元,更加有机会自成体系。 通常情况下,南亚次大陆的地缘标签就是“印度”。对于那些试图到东方寻找财富西方人来说,印度的概念更多是一个地缘板块,而不是一个政治意义上统一的国家。就象他们理解当中的“中国”,其实所指的是只是长城以南的东亚核心农业区(直到今天,这种认知也很有市场)。鉴于中国、印度两国都是现实存在于国际体系中的重要国家,这种认知当然是不能出现在官方语言当中的。不过,如果仅仅是无关现实政治的技术研究,这种认知也不无道理。就象我一向不认为,按照现有版图,一定要将国境线内的所有领土,界定为某个古典王朝时期“中国”的一部分是合乎逻辑的一样。只是为了避免与现实政治发生交集,并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将地缘意义的古典中国,称之为“中央之国”会更为妥当。至于“印度”这个地缘标签,解读起来倒是不用这么瞻前顾后了。除非特别声明,以后行文中所指的“印度”,所指向的就是南亚次大陆上这片,拥有独特地缘结构的土地。 单从内部地理结构来看,印度形成共同文化背景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尽管在各式地图上,印度的南部一般都会很明显的标明“德干高原”字样。但其实这片高原和与之相邻的其它所谓“高原”,其海拔高度都与我们之前所解读过的“波特瓦尔高原”类似。其5、600米的海拔,并无法使得这些所谓的“高原”成为一个封闭的地理单元。不过,却也的确有机会让它与北部的平原地带,产生一些地缘差异。这种“和而不同,斗而不破”的地缘结构,反映在具体的“人”身上,就是整个印度南、北方在宗教文化上,都隶属雅利安——印度教体系。而在种族上,则呈现“北白南黑”的走势。也就是说,北部最为肥沃的区域,主要被那些雅利安民族后裔所覆盖;而原始土著的后裔则更多被挤压、沉淀于高地之中了。 对于雅利安人和其他向印度渗透的民族来说,如果想成为整个次大陆的主人,在渗透的大方向上,一定是遵循着西北——东南的走势的。对于他们来说,跨过波特瓦尔高原之后,马上就能面对印度最为平坦、肥沃的土地:印度河——恒河平原,应该说也是一种幸运。只不过,此时的他们,需要在战略方向上做出一个选择,到底是向南还是向东? 与中亚、中东,包括东亚的“两河”有所不同。印度半岛的这两条河流并非是平行而是“八”字形走向。其中西侧的印度河,由北向南流向了半岛西侧的“阿拉伯海”;北侧的恒河则由西向东,注入了半岛东侧的孟加拉湾。而这两片平原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如果不看河流走向的话,我们甚至无法确知双方的地理分割点在哪里。 从入侵者的角度来看,他们最有可能先做的,是先征服印度河流域。毕竟他们入侵印度的主通道——喀布尔河谷,本身就属于印度河流域的一部分。而在入主犍陀罗地区之后,即使想以东入恒河平原,也必须经过印度河上游平原(上印度河平原)。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先征服眼前的印度河平原,再向东扩张应该是最为合理的。 探究到底是先征服印度河平原,还是恒河平原,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毕竟在我们看来,那些骑马而来的北方民族,在这种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攻伐,应该没有太大难度。不管先征服这片新月形平原的哪一部分,都很有机会建立一个覆盖印度北部的王国的。也就是说,印度河——恒河流域统一在一起的可能性,应该要高于它们各自,与南方那些高地结合在一起概念。然而从现实的地缘政治结构来看,恒河流域(下流三角流以外)则是与半岛南部那些高地在一起,组成了现在的“印度”。而大部分的印度河平原,则成为了巴基斯坦的核心区。 按照我们几十年来被灌输的是思维逻辑来看,印巴分治这笔帐显然是要算在帝国主义的英国身上的。正是这个居心叵测的老大帝国,不甘心退出这颗“英国女王王冠上最耀眼的宝石”,才会造成今日印、巴对峙的局面。然而回顾当年和现实的地缘结构,我们会发现这种设计其实只是在顺应英属印度原有的格局。因为此时的印度河流域,已经在地缘文化上,发生了第二次质变:伊斯兰化(雅利安——印度教体系的建立,是印度的第一次质变)。 虽然在很多国家,都会有一定范围的穆斯林聚集区。但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人口过亿,拥有独立地理单元,且背靠穆斯林国家的区域,会不产生分离思想。即使没有英国人当年从中主持,分裂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吗?假设历史,更多的是拓展一下思维。我们真正应该关心的是,为什么印度河流域会出现伊斯兰化的现象。从地理角度来看,这似乎并不难理解,因为整个印度河流域,本身完全处于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侧面。无论是同时从开伯尔、波伦山口渗透。还是先占据了上印度河平原,再顺流而下控制下印度河平原。在整个中亚、中东都已经穆斯林化的情况下,那些入侵者将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伊斯兰文化带入与之地理接近印度河流域。只不过,仅仅是地理接近而导致印度河流域伊斯兰化的理由,似乎过于简单。 以我们在东亚的经验来看,一片土地是不是能够被华夏文化所覆盖,应该与它本身的地理环境有直接关系。气候、地势能否支撑大规模农业生产,是其中最重要的标准。不过这一标准,在印度半岛似乎却并不适用。因为无论是印度河流域、恒河流域,还是地势略高的南部高地,大部分土地都很适合发展种植业(现代印度的耕地面积,占国土面积的60%)。不过当我们再仔细分析三大板块的气候时,就会发现一条与现代巴基斯坦、印度国境线高度吻合的气候分割线。而这条分割线,才是造成陆地渗透的伊斯兰文化,止步于印度河流域的根本原因。这条分割线我们可以称之为“季风线”(参见《南亚次大陆地缘结构图》)。季风线以东部分,除了也被划入“南亚”板块的喜马拉雅山脉南坡地带,属于特殊的“高原——高山气候区”以外。整个恒河流域以及南部地都属于降水充沛的热带季风区;而印度河流域,则属于降水稀少的“热带草原——沙漠气候区”。 关于季风区的概念,我们在以前的内容中已经多次涉及过了。简单来说,季风“以年为周期的,风向随季节变化显著大范围对流现象”。其实特点就是夏季由海洋向大陆输送湿润水气,而冬季气流则是由大陆往海洋方向运动。对于身处太平洋季风区的我们来说,理解这点并不难。夏季温润的东南风,和冬季干冷的西北风,周而复始的伴随着四季的轮回。至于印度半岛,为它带来大面积降水的季风,则是来自西南方向,被称之为西南季风;相对应的,冬季由陆至海的季风,则为东北季风。对于东亚来说,这种“雨热同期”的规律恰到好处,能够让同时需要光照和淡水补给的农作物,鱼和熊掌兼得。至于在纬度已经完全处于亚热带、热带的区间,几乎没有霜期的印度来说,对雨热同期的要求倒并不十分在意(所以全境耕地基本都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然而对于生活在印度半岛的族群来说,在生活和农业生产中,是否有大规模降水的“雨季”,其地缘影响却非常大。在人类的迁徙过程中,与自己原居地气候类似的区域,总是会更容易吸引他们的脚步的。试想一下,那些从亚洲中、西部渗透而来的民族,在从伊朗高原、兴都库什山脉下来之后,已经适应了干旱气候的他们,在环境上并不会感觉到不适。而当他们希望进一步渗透恒河平原、德干高原等地理单元时。这种环境上的不适就会对自己的生活习惯造成很大影响了。从个人甚至族群的角度来看,你当然可以选择改变,去适应新的环境。不过也意味着“人”的地缘属性发生的根本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否占据印度河、恒河流域的族群,在种族上是否相似。二则之间截然不同的气候环境,都有可能使得两地的居民,产生族群认同分化。 如果没有外部强势影响,印度内部环境差异影响所产生的结果,可能只是会停留在类似中国的所谓南方人、北方人之分的级别上(毕竟在生产方式上,印度河、恒河流域都还同是农耕区)。不幸的是,在伊斯兰文化全面覆盖亚洲西部、非洲北部降水稀少的干旱地区之后,南亚次大陆西侧这块同样干燥的区域,不仅一如既往的成为北方入侵者最容易渗透的区域,在文化上也同样不再具有同化对方的优势了(这种情况在中央之国也同样发生)。最终体现在地缘政治中,就是伊斯兰化的巴基斯坦,从“印度”的概念中分裂出来。 既然印度河流域,在气候上是如此的干燥,几乎没有从印度洋季风中得到任何好处。那么这片土地又是怎么养活了将近2亿人口,又是如何在雅利安人到来之前,就成就了灿烂的印度河文明的呢?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