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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皮山、于阗地缘结构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离开叶尔羌河之后,急于回国复命的张骞并不用走太远(约80多公里),就能够到达下一个补给点——皮山国了。今天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古国的大致位置也很容易。因为这又是一个在上世纪初,旧瓶装新酒建制的行政县(皮山县)。  无论是二千多年前的皮山国,还是今天的皮山县,境内都没有拿的出手的河流经过。今天皮山县管辖区内,由西至东排列有五条稍具规模的河流,分别是:皮山河、塔斯洪河、桑株河、杜瓦河,这五条河流目前每年所能提供的地表水总量,约为7.5亿立方米左右。相比喀什噶尔、阿克苏、叶尔羌这些年径流量几十亿立方米的河流,皮山这五条河流所能滋养的绿洲面积,可见并不会太大。  这种由几条规模不大的河流,沿山麓东西纵横100公里上下,整合成一个虚线状聚落绿洲国家的情况,我们并不陌生。在塔里木盆地北部,孔雀河与阿克苏河这两条大河之间,乌垒国就曾经以相同的结构存在过。基于它的位置,这个国家的都城“轮台”,甚至成为了西域都护府的驻地。  流淌在轮台故地和今天轮台县的九河河流,我们曾经打包命名为了“轮台九溪”。参照这个名字,同样也可以将皮山绿洲所涵盖的这五条小河称之为“皮山五溪”。对比淡水补给的和绿洲面积的话,皮山绿洲只能说比轮台绿洲略强一点。在二千多年前,乌垒国的人口是1200人(不包括西域都护府直辖人口);皮山国则是3500人。今天的话,生活在二县的人口也只是12万和20万的差别罢了。  总的来说,象乌垒和皮山这样小规模的绿洲国家,在地缘政治舞台上注定是没有办法成为主角的。他们在丝绸之路上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为往来的旅行者缩短补给的周期。只不过,乌垒在地缘政治版图上的命看起来比较好,由于位置处在丝路北线的入口处,又背靠汉帝国需要时刻提防的游牧区,成为了西域都护府的驻地。当然,对于乌垒人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件幸事。毕竟乌垒是在李广利屠城灭国之后,才获得这个政治地位的。  既然轮台绿洲有机会出现在地缘政治舞台上,很大程度是因为它的地缘位置,那么皮山绿洲有没有可能,在地缘位置上发挥点特殊作用呢?答案是肯定的。让自己位置特殊一点的机会,在于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十字交叉的交通枢纽。即使不能达到这个完美状态,也要尽量成为一个“丁”字形交通网的节点。从地理结构和“皮山五溪”的水量上看,皮山绿洲想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打通一条连接北线的交通线,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了。如果皮山人想让自己更受重视的话,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背后的青藏高原上了。  当皮山人把目光越过昆仑山脉,投向那片高寒之地时。眼前的景象应该会让他们大失所望。这片被我们划定为“藏北高原”的土地,总体上就是一片无人区。好消息就是,皮山人基本上不用担心,有象乌孙、匈奴那样强大的游牧政权,从昆仑山下来袭击自己;而坏消息是,你同样也无法从这片无人区中,获取区额外的地缘利益了。  如果皮山绿洲一定想向南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就只能在穿透这片无人区之后,继续向南,看看藏北高原之南有没有机会出现。从今天的皮山县城向南拉一条直线,一路向南的话,我们会发现这条线所指向的,正是我们曾经花费不少笔墨解读的,能够将商旅带入拉达克、巴尔蒂斯坦、阿里高原的“喀喇昆仑山口”。假如从皮山出发的旅行者,能够寻得路径纵穿这片300公里的高寒之地,那么皮山的地缘地位,就机会提高一点了。  虽然穿越藏北高原,直达喀喇昆仑山口的费效比究竟是多少,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是否过大,还有待商榷,但在历史上,的确存在这样一条连接皮山与喀喇昆仑山口的古道。帮助古道接近昆仑山分水岭的,是皮山五溪中的“桑株河”。而帮助旅行者翻越昆仑山脊的山口,也因此被称之为“桑株山口”。  今天我们并不会详细解读桑株道的具体走向。事实上,这些穿越藏北高原腹地,进入克什米尔或者西藏的道路本身,并没有太大商业价值(所以不能将之看成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因为在如此高寒缺氧的地方穿行,你所付出的代价,很可能要远远高于所能获得的商业利润。不过从政治和军事角度看,这类沿途没有战略支撑的“小路”,也还是有其价值的。  之所以现在不解读桑株道的走向,是因为桑株河所能开辟的天然道路,仅仅是一小段。最终它必须借助和田河上游河道之一的“喀拉喀什河”,才能够继续向南延伸。而提到喀拉喀什河以及它下游的“和田河”,于阗这个南线大国就将浮出水面了。相比拐弯抹角想升级为地缘枢纽的皮山绿洲。于阗所在的和田绿洲,却天然已经具备了南线枢纽的地位。至于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再接着解读。总的来说,丝绸之路南线的国家并没有北线强大。个中缘由相信大家也已经清楚了,毕竟相比南北都有高大山脉阻隔的昆仑山脉,天山能够给予的水资源要更多。基于这个原因,塔里木盆地北缘才会诞生出“龟兹”这样,人口八万的“超级大国”。至于南线,莎车这样一万六千人口的国家,已算是大国了。  不过莎车人要想统一丝绸之路南线,难度还是挺大的。一方面是叶尔羌绿洲的位置太过偏西;另一方面则是在皮山之东,还有一个人口与之相当的“大国”——于阗存在(口一万九千三百人)。于阗能够成为南线大国,并不让人奇怪。我们一直说,塔里木河有四源。之前我们解读过的阿克苏河、喀什噶尔河、叶尔羌河,已经分别对应了姑墨、疏勒、莎车三个人口两万上下国家。作为四源当中位置最南的于阗河,自然也能在昆仑山前滋养出一片绿洲,成就一个“大国”了。  在我们粗解塔里木盆地时,于阗河的名字就已经出现过了,它今天的名字是“和田河”。在张骞通西域之后,和田河所指向的昆仑山脉,以及产生这条河之中的“和田玉”,都被“有机”的融入了华夏文化体系中了。当然,将于阗河作为黄河源头的说法,肯定是不足为信了。不过,这条发源于塔里木盆地之南的河流,的确是有些神奇色彩的。因为它不仅在山前滋养了和田绿洲,还继续向北延伸了将近千里,穿越了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注入塔里木河。  很显然,任何试图在塔里木盆地有所作为的势力,都不会忽视这条天然连接塔里木盆南北两线的“绿色通道”的。今天的中央之国,不仅沿和田河走向铺设了贯穿大沙漠的217国道,更在和田河与塔里木河相交之处,建制了兵团城市——阿拉尔市。事实上,阿拉尔市并不止是和田河——塔里木河通道的交通枢纽,看视线移到它的北方,我们会看到阿克苏河也是在这个位置上注入塔里木河的。  阿克苏河——于阗河连通在一起,所打通的就不仅仅是纵贯塔里木盆地的交通线了。在解读阿克苏绿洲时我们发现,阿克苏河上游河谷是连通天山草原的最佳通道。也就是说,天山之上的乌孙人如果想在塔里木盆地扩充势力的话,这条绿色通道可以帮助他们渗透到塔里木盆地南线。只不过,由于更为强大的游牧帝国——匈奴,以及在西域步步为营的汉帝国存在,真正透过于阗河影响塔里木盆地地缘政治结构的,主要还是汉、匈两国了。  对比塔里木河源四国(姑墨、疏勒、莎车、于阗)的地缘潜力,姑墨其实应该算是最好的。一方面丝路北线的贸易量要比南线更大,身处北线枢纽点的姑墨在物流上获益的机会会更大;另一方面,姑墨也是四国之中,唯一人口超过两万的国家(二万四)。然而任何优势都是比较而生的,姑墨的悲剧在于它的东侧,有一个绿洲面积更大的超级大国“龟兹”。而北部,又有仅次于匈奴的游牧大国“乌孙”。在这种情况下,姑墨能够在北线坐大的机率就很低了。  相比之下,于阗就要好命的多了。于阗河的存在,并没有让于阗国承受太大的压力,更多的是让他们多了一种政治上选择。因为无论是在北线坐大的龟兹人,还是试图与汉帝国在西域争个高下的匈奴人,都很难透过于阗河千里奔袭于阗国。即使在军事上这样尝试并取得了成功,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存在,也会让这些入侵者倾向于,用间接控制(比如扶植一个亲己方的于阗王)的方法保持影响力。这就保证了,于阗有机会在较少受到外部干涉的情况下,在南线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于阗人的这一优势,在东汉时期终于得到了体现。在汉帝国因内乱暂时退出西域之后,塔里木盆地国家被压制已久的战争冲动,终于得到了释放(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在这一轮兼并当中,于阗国可以说是获益最多的。不仅人口迅速膨胀到了八万之巨,更一度向两翼扩张,控制了从疏勒到精绝的塔里木盆地西南绿洲带(共计十三国)。  总的来说,于阗国有机会在南线称霸一时,是因为于阗河的水量够大。不仅让它的绿洲能够压倒象皮山这样的小国,更能够打通一条直通北线的交通线。而于阗河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水量穿透沙漠,则主要是因为它的集水区够大。之前我们也提到过,于阗河在上游有两源,即西侧的喀拉喀什河和东侧的玉龙喀什河两河在昆仑山前的距离非常接近(当年的于阗国和现在的和田市,都是建制于两河之间的绿洲上)。  单从对下游地区的贡献来看,两条河流应该是不分伯仲的。它们每年都能分别为下游地区,各输送20多亿立方米的融雪。正是在这种合力作用下,于阗河才能够在沙漠腹地打通一条生命走廊来。当然,如果从文化角度来看,玉龙喀什河的贡献应该更大些。因为收集昆仑山北坡之水的它,是和田玉(籽料)的主产区。正因为如此,玉龙喀什河才又被称之为“白玉河”。至于喀拉喀什河,则是以墨玉为主了(所以也称墨玉河或乌玉河)。  尽管喀拉喀拉河所出产的羊脂白玉数量较少,但它在提升和田绿洲地缘价值这件事上,所作出的贡献却要大的多。因为这条发源于喀喇昆仑山脉北坡,穿透藏北高原西北部以及昆仑山脉的河流,能够帮助于阗人打通一条通往南方之路。至于这条南部交通线,究竟能够为于阗国带来什么,我们明天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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