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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 “第一次河西之战”之决战皋兰山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如果你现在去找“皋兰山”的话,那所指向的地标将会是兰州,位置也在黄河南岸。很显然,在霍去病主动发起攻击,并最终获胜的情况下,战火是无论如何不会烧至汉地的。其实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了,金瓶梅的作者一时“疏忽”,没写清西门庆的籍贯,纵然是个虚拟人物,也没什么好名声,今日也会有几个城市在争夺。象“皋兰”这样被载入史册的无主地标,要是没人去用,倒是不正常了。  如果单从字面上理解的话,所谓“皋”即有水边之地的意思,也有高地的意思,将之理解为水边山地倒也合理。事实上,尽管对皋兰所指向的地点,一直以来有不同的说法。但它所指向的应该是一片山地,却是没有异议的。至于其名是否源自于匈奴语的音译,倒在其次了。  霍去病自燕支山起的攻击里程,在汉武帝的诏书中被记录为“千有余里”。这意味着汉军向西的交通距离,至少应该在416公里。当我们以燕支山为起点,向西沿两点之间交通距离最短的“连霍公路”,向西一路延伸视线的话,在416公里这个点上我们的确可以看到一片海拔约在1800米,呈南北对峙的山地(如以312国道计,则为440公里)。  所谓山水相依,这片有可能就是第一次河西之战,决战战场的山地,也被一条独自流向戈壁深处的河流——石油河串连了起来。在河西走廊当中,比起疏勒河、石羊河、黑水河这些流域面颇广的大河来说,介于疏勒河、黑水河流域之间的石油河并不起眼。它的名字甚至有些太过于“洋气”了,以至于我们很难将之与汉代烽火联系起来。  事实上,石油河周边也的确是储藏有石油,这一地区甚至成就了红色中国第一口油井、第一个油田,将之称为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并不为过。不过早在古典时期,人们就已经发现石油河的河面上有“石脂”飘浮,并将之命名为“石脂水”或者“石油河”了。没有记录表明,这些自然浮出的石油,在汉匈之战中曾经发挥过作用。在史书缺乏准确定位的情况下,我们更不能指望匈奴人,能够为后人留下什么证据,来证明皋兰山的所在。  事实上,以距离定位出来地理位置,并不一定就是事件发生的真实地点。毕竟地缘的概念中,要加进“人”的因素。如果通过测距、地势所得分析出来的地点,正是处于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漠,抑或中间有无法逾越的障碍,这个结论显然就是靠不住的。  然而尽管史书并没有明确记录下“皋兰”的地标所在,但从军事角度来说,战争的发生地总还是有迹可循的。对于驻防的一方来说,一般情况下总是会选择易于防守,并且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地点,总是更容易成为他们迎战的选择。不过,既然匈奴人所选择的战场,应该是易守难攻,且身处交通要道上的点,那么后来进占河西走廊的汉帝国,也是没有理由无视这个曾经让汉军苦战之地的。也就是说,如果皋兰山一带曾经成为汉匈决战的战场,那么汉帝国在河西走廊设立郡县、关口时,肯定会在此设立军事设施的。  上述方法,我们在解读汉受降城,与漠南之战中,右贤王王庭所在地时,也曾经实践过(龙城之战也是一例)。单纯从从军事和交通角度看,这片山水相依之地中,南北流向的石油河与两山相夹的天然谷道交汇处,应该是最具战略价值的。对于汉军来说,如果尚没有把握,完全控制疏勒河流域的话。控制了这个要点,最起码可保黑水、石羊河两大流域的安全。  然而在今天的行政版图上,我们却无法在这个点上找到一个县、市级行政区的驻地,只能看到一个名字颇有些富贵气的镇——赤金镇。赤金镇的上一级行政区,是今天归属酒泉管理的“玉门市”,刚才我们说到的,石油河畔的油田,即为“玉门油田”了。今天玉门县的县城所在地,是在距离赤金镇约五十公里的疏勒河(昌马河段)东岸。然而在2100年前,汉帝国第一次代表中央之国,在此建制名为“玉门”的行政区时,它的治所正是在我们通过地缘结构,所推断出的战略要点——赤金镇上。  对于崇尚玉文化的中央之国来说,丝绸之路首先是一条玉石之路,一条能够将和田玉带回长安的通道。因此,“玉门”这个标签,也最终成为了中央之国核心区(建制了郡县的区域),在西部的极点。尽管我们现在所认定的汉玉门关故址,在疏勒河下游,但在汉帝国刚刚统治西域,尚未完全让西域诸国(尤其是北道诸国)臣服时,被汉帝国视为门户的,正是建制了“玉门县”赤金镇。  公元前104年,一征大宛的李广利在失败之后,汉武帝十分震怒,命其不得入“玉门”,滞留敦煌以待后援。这里所指向的玉门,也就是汉代的玉门县。很显然,结果汉玉门县的地理结构,最初的玉门关也正因构筑于此。  实际上,由于匈奴的侵扰,以及对北道诸国的影响,汉帝国最初所能稳定打通的丝绸之路,应该是出阳关的南道。不过在李广利二征大宛并取得胜利后,北道诸国因此而慑服。尽管汉匈之间,后来仍然在塔里木盆地展开博弈,但汗血马之战,却在战略上,让西域之国战略选择的天平,自此倒向了汉朝一方。也正应该是在这种背景下,能够将疏勒河流域置于保护之下,并扼守北道入口的,后世所普遍认可的玉门关,才得以兴建(或者说得玉门之名)。我们并不能十分确定,“玉门”这个地缘标签,究竟是什么时候从石油河畔,西移到疏勒河下游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汉帝国在河西走廊乃至西域的势力扩张,是有一个渐次向西的过程的。后来管理疏勒河流域的敦煌郡,也是在酒泉郡设立十年之后(公元前111年),再根据帝国的扩张进展,而分设出来的。  既然帝国在河西走廊经营十年之后,才开始将疏勒河流域作为重点经营的对象,那么我们其实也就不能指望,霍去病在孤军深入的第一次河西之战时,就能够攻击至这片乌孙故地了。  实际上,帝国没有在一开始,就将地缘上明显具有独立性的疏勒河流域,独立设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乌孙”。公元前119年,在河西走廊归汉两年之后,张骞带着新的使命,第二次出使了西域(公元前115年回到长安,次年去世)。而他此行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劝说已经在地缘价值上,取代月氏的“乌孙”,回到疏勒河流域以为帝国外蕃。只不过,已经得到更好草原的乌孙人,自然是不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需要说明的是,石油河畔的“玉门”,并非是出黑水流域往西,所遇到的第一个两侧有山可依的交通要点。如果我们把视角再稍微拉高点,就会发现横亘于河西走廊中西段的山体,并非只限于赤金镇南北。在今天酒泉市的西侧,也有一处同样南北相对的山体,包夹出一条通关谷地。这两处四段,断块相连山体,仿佛一张“弓”扣在祁连山前。  从东穿越这张“弓”的那个紧要山峡,其实比相隔约九十公里的“玉门”要更加知名。差不多1500年后,又一次代表中央之国进占河西走廊的明帝国,将这个南北宽约15公里的峡谷地带,定位为了明长城的西部起点。这个西大门就是今天的闻名中外的“嘉峪关”。  与赤金镇所在峡谷一样,嘉峪关所处的两山包夹之处,也有一条河流通过。只不过这条叫做“讨赖河”的河流是穿谷而过,看起来更容易成为一条天然通道(石油河是横切而过)。讨赖河的名字,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过。它在经由嘉峪关,向西流经酒泉之北后,开始被叫作了“北大河”。  在汉朝的时候,北大河被称之为“呼蚕水”。作为黑河流域西部最大的支流,它除了流经嘉峪关这样的交通要点之外,也孕育了河西四郡中的“酒泉郡”。而从流域的角度来看,嘉峪关相当于是庇护黑河流域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也许会有人觉得,明朝实在太过内敛了,即使不能够控制敦煌故地的疏勒河流域(一开始有控制,后来放弃了),也应该为酒泉留下足够的缓冲地,将汉长城的西点,定位于汉玉门县故地。至于再往西延伸90公里的防线,对于明帝国的安全有没有战略影响,并不在我们今天所讨论的范围。其实嘉峪关一带,同样也发现了汉长城的遗存。亦有人据此认为,汉玉门关最初曾经设置于此,后西移至了赤金镇一带并建制了“玉门县”(后进一步移至疏勒河下游)。只能说,一扩一收,汉、明两朝的帝国属性尽显于此。  好了,让我们把思路拉回到霍去病的“皋兰之战”上来。尽管没有直接记录,表明皋兰之战的发生地,但一系列间接证据,已经足以让我们接近事实的真相了。也就是汉代玉门县所依附的这片山地,应该就是皋兰之战的战场。从燕支山向西快速推进了千里的霍去病,也正是在这个浑邪王领地的中点,与浑邪王主力短兵相接。  从决战的结果来看,霍去病仍然是最后的胜者。在皋兰之战中,汉军俘虏了浑邪王子及其所属的相国、都尉等一批贵族,斩杀了折兰、卢侯两王(部落首领)。只是从过程来看,这场战斗赢的也并不轻松。在纵横河西两千余里后,鏖战于皋兰山下的汉军其实也有点强弩之末了。最终能够带着战利品回到陇西的汉军,约占出征时的三成。也就是说,第一次河西之战,在斩俘匈奴八千九百人的同时,汉军也损失了七千人。  若从人员的消耗比来说,霍去病此役并不算大胜。然而在己方未有重要将领损失(也没的损失,因为只有霍去病一将)的情况下,孤军深入的霍去病俘获、斩杀、慑服了一大批匈奴贵族。这样的战果,足以让汉、匈两方为之震动了。也正是在此战之后,汉武帝除了加封霍去病二千二百户的封邑以外,更进一步放开手脚,让霍去病去施展他的军事才能。而第一次河西之战的战果,却显然不能让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满意。在回到黄河南岸迅速补充兵力之后,很快又一场针对休屠、浑邪两部的夏季攻势,再次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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