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帝国时代 — 李陵的“疯狂计划”之五千步兵击漠北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以国家和军队的组织性来说,农耕政权比之游牧民族来说,显然要高出几个层级。每一场由汉帝国主动发起的战役来说,也都会为之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象漠北之战的六万骑兵身后,是数以十万计的,为之转运粮草的步卒一样。这一次,为了准备天山之战,汉武帝准备将为李广利提供后援的任务,交给另一名李姓将领——李陵。  这已经不是李陵第一次为那位皇亲国戚做支援了。在李广利西征大宛之时,李陵就曾经承担类似的任务。做为汉军中最为悲情的将领李广之后,李陵本人自然是很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因为以汉军的军功爵制来说,如果想获得封赏,就必须在前线有足够的斩获。至于后勤工作,基本只是做好了无过(或小功),做差了有罪。  事实上为了重振家族雄风,在李广利远征大宛之前,李陵本人已经带领五千从荆楚遴选来的勇士,在河西走廊练兵以等待战机会。在此期间,不仅这支部队的战术配合、战力已经整合到了相当强的程度。李陵本人亦北出居延,率八百骑深入匈奴境内二千余里,以考察匈奴境内的地形情况。  有鉴于此,当汉武帝又一次命令李陵为他的大舅子押送辎重时,绝望的李陵只能冒着极大政治风险向上请命叩头,希望亲率自己所训练的五千精兵,面向匈奴单于本部开辟第二战场。这样的话,不仅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亦能够分担主力汉军正面的压力。  对于李陵的这种抗命行为,汉武帝自然是有些恼怒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认为李陵是个人才。然而就其个人来说,更愿意将汉军主力的指挥权,交给那些与自己有姻亲关系的外戚手中。而卫青、霍去病的成功,也更加坚定的这种用人之道。  从后来的表现来看,如果李陵能够取代李广利,得到帝国的全力支持,并非没有可能成为霍去病第二,并再次成功发起一场漠北之战。不过对已经发生的历史再做假设,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现实的结果就是,汉武帝答应的李陵的请求,但同时也表示没有马匹提供给李陵。  汉军之所以能够在与匈奴的战争中,逆转形势,除了强大的经济支撑以外,通过实施马政,以获取和匈奴对等的机动优势,是非常重要的技术因素。然而和其它军用物资一样,马匹本身也是消耗品。尤其象远征漠北、大宛这样的军事行动,其消耗就更大了。  由于在天山之战前二年(公元101年)刚刚结束了大宛之战,加上李广利本身的管理原因,帝国此时已经没有太多战马储备了。为李广利部三万骑兵所提供的马匹,已经是汉军能够征调的全部机动力量了。  为了帮助李陵开辟第二战场,从承担正面攻击任务的李广利部抽调战马,并不现实。而汉武帝显然也不相信,在表明无马可调之后,李陵还会继续请命出塞,攻击单于本部。谁都能想象到,如果没有机动能力的话,深入漠北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然而一直蓄势待发的李陵却并没有就此收回请求,而是进一步表明,即使是只有步兵也愿意北出大漠,攻击单于庭。  事已至此,汉武帝已经没有理由再阻拦这支计划外的偏师了。另外,就以往的经验来说,在主力战场之外,再开辟第二甚至第三战场,以牵制匈奴其它方面的力量,也是常态。当然,鉴于这个计划实在太过疯狂,汉武帝在感慨李陵之勇的同时,也并不愿意白白将自己的五千精兵送入虎口。另一支由原来的伏波将军“路博德”所率领的汉军,受命成为了李陵军的后援(此时因获罪被贬为“强弩校尉”,在居延泽囤田)。  然而曾经受封伏波将军的路博德,同样不愿意做别人的后援。而他上书反对此项计划的理由是:此时正值匈奴秋高马肥之际,希望能等到来年春,再与李陵各率五千骑兵分两路出击东、西浚稽山。如果这样的话,一定能够大获全胜。  从战术的角度看,路博德的计划应该说并无不妥之处。春季向来才是汉军主动发起攻击的窗口期。如果等到来年的话,结束天山之战的汉军主力,应该也有足够的马匹配给给李陵、路博德路(二人所率领的为河西驻军)。另外就汉军之前的出战记录来说,每次出征也都是以万骑为基数。在一千多年后,契丹人曾经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来形容女真骑兵的战力。这一说法也印证了一个概念,如果训练有素的话,一支人数上万的骑兵部队,是有机会纵横草原的(霍去病一征河西,也不过万骑)。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最终是按照汉武帝的计划,还是路博德的计划实施,李陵的这次出征都将全身而退,并取得不错的战果。只是之前已经被李陵说动的汉武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一次因为将领的反对,而改变计划了(不管这个计划是否更为合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李陵畏战,而鼓动路博德上书。汉武帝有此怀疑其实也不为过,毕竟李陵的计划太过疯狂。即使霍去病再生,想来也不敢以五千步卒深入匈奴腹地。如果在一时冲动后反悔,也属人之常情。  不管李陵此时是否真的觉得路博德的计划更为稳妥,他和他的五千步兵在公元前99年秋出征漠北之事,已是不可更改的了。当然,后面我们会分析到,李陵敢于以五千步卒出征,也并非一时冲动。他的确也为这次战役做足了准备,并且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现在,我们需要先从战略角度,来解读一下李陵计划中的出击路线了。在历史记录中,李陵出征的起点,就是著名的“居延塞”。所谓居延塞,顾名思义就是建于“居延泽”旁的长城。在阴北草原边缘的光禄塞修筑的同时(公元前102年),被降级囤军于居延的路博德,也受命修筑了居延塞。最终大体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居延塞和光禄塞连接起来,成为了帝国西北的第一道防线。
如果说受降城及以其为原点延伸的光禄塞长城,是汉帝国保护朔方(河南地)的前沿阵地,那么居延塞就是河西四郡防御漠北匈奴南下的桥头堡了。通过之前的解读我们得知,黑水(额济纳河)与石羊河,是祁连山麓延伸入阿拉善戈壁的两条生命线,并在它们的终端形成了居延、休屠两泽。理论上,如果匈奴人试图从漠北草原南下河西走廊的话,就必须借助这两条河流。不过,石羊河的长度显然远不如黑水,居延泽的面积也比休屠泽大的多。最终能成为双方博弈焦点的,只有今天中蒙边境之南的“居延泽”。  居延塞以及黑水之于河西走廊地缘安全的重要性,并不仅仅体现在它是河西走廊最接近匈奴腹地的绿洲带。当我们沿黑水河向祁连山方向溯源的话,就会在张掖市的西南部,找到通往“南山”(祁连山区)地区的孔道——大斗拔谷。  我们知道,除了当年通过大斗拔谷逃入南山地区的小部分月氏人外,覆盖祁连山及整个青海地区的部族,是与华夏民族地缘关系密切的“羌人”。然而正是由于这层看起来应该更为亲近的关系,却让羌人更愿意与游牧草原的匈奴人,结为战略盟友(张骞被羌人交给匈奴人,就是明证)。  对历史略有了解的朋友可能会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几乎所有人都能随口说出某些蒙古高原游牧民族首领的名字(最起码应该知道成吉思汗吧),但却很少有人能够在记忆中找到,某个强大“羌”人部落首领的名字。造成这种结果的根本原因在于,尽管羌人整体上也可以被归类于游牧民族,但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他们与匈奴人的经济结构却有显著区别。  无论在黄土高原还是青藏高原东北部,原始草原的形态都不是以那种我们印象中的,如“瀚海”般一望无际的形态存在的。复杂的地形,将整个羌人覆盖区分割成为了诸多小型地缘板块。因为地形的原因,每一条河谷的上、下游地区都拥有足够大的落差。而海拔差异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气候、环境的多样化。如果一个部落占据一条河谷的话,他即可以在中、上游地区游牧牲畜,又可以在海拔较低的下游冲积平原,尝试原始农业。  在游牧经济之余,补充进对土地利用率更高的种植经济,使得羌人的自给能力,以及抗灾害能力(有余粮)要强于北方游牧民族。这也使得他们劫掠农耕动力(压力),要远低于匈奴人。实际上,如果占据一条河谷,就能够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的话,羌人甚至会缺乏彼此之间形成部落联盟的动力。也正是这种各自为政的分散地缘格局,让精于合纵连横、以夷制夷之策的中央之国,得以一步步的蚕食羌人的领地。  相比游牧经济,种植业对技术的要求要高出许多。我们并不能指望一个以畜牧经济为主的部落,象东亚核心区的农民那样精耕细作。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在春天把种子播撒于水、热资源适于作物生长的土地上。等于秋天移牧于此时,再进行收割。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一定会有人发现,如果把注意力更多放在种植业上,通过对水、土的适当改良,就能够获得成倍的收益,并因此而养活更多的人口。事实上,华夏民族的最初也正是沿着这一轨迹,逐渐变身成为纯粹的农耕民族的。  当脱胎于原始西羌的华夏农耕民族,开始成为中央之国的主人后,他们对那些羌人领地的威胁,要远大于匈奴人所占据的北方草原。因为掌握更先进农业技术的中央之国,并无法让北亚地区变得更热一些。但对那些水、热资源都符合要求的羌人之地(如河湟谷地)进行水利改造,以变成中央之国的新移民区,却是华夏农耕民族的强项。  通过刚才的分析大家应该明白了,如果汉帝国决心渗透羌人控制区中的下游河谷地区,会对羌人的社会、经济结构造成多大影响了。在汉、匈十五年的休战期中,包括朝鲜、闽越、南越、西南夷、氐人、楼兰、姑师。。在内的所有边缘民族,无一例外的因为各种理由,成为了帝国的征伐对象。至于本身就与华夏民族地缘关系紧密的羌人,自然也不能幸免。公元前112年11月,帝国集结了十万兵力向西攻击羌人在祁连山南的领地,并获得了胜利。  羌人受到攻击的直接理由,是因为他们在前一个月,集结了十万人众,北上攻击了河西走廊。而帝国认为羌人北上的原因,是想打通与匈奴相连的黑水通道。就我们刚才的分析来看,羌人也的确有希望匈奴人回到河西走廊的动机。不过他们选择的时机并不太好。如果他们再等十年,并事先与匈奴相约的话,结果可能会更好。不过,以汉帝国在这一阶段对边缘部族的密集军事行动来看,即使羌人没有想着先发制人,也几乎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汉军的攻击对象。  之所以说羌人晚十年再北上话,机会可能会更好,是因为在公元前102年,在前一年尽没赵破奴军的匈奴人,终于开始了全面反击。在这一年秋,除了南下攻击受降城以及朔方、五原两郡的匈奴单于本部,因单于半道病亡(儿单于)未完成自己战区的攻击任务以外。匈奴左、右两翼都分别在自己的攻击方向,侵入了汉朝的边郡。在这次攻击中,左贤王部所劫掠的,是重新分配给他的云中、定襄两郡,而右贤王部的的攻击目标,就是正在修筑的居延塞以及整个黑水流域(张掖、酒泉两郡)。  匈奴右贤王部在这次攻击中,到底攻入居延塞及黑水流域多深,我们并不清楚。不过最终匈奴人却并没有从河西走廊带走他们劫掠的人口、物资,这些掠失被随之出击的汉军尽数夺了回来。尽管汉军对匈奴多有胜绩,但能够在匈奴得手之后,马上反制成功的案例却并不多见。右贤王部这次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因为此时的汉武帝正将最精锐的汉军集结于河西走廊(仅步卒就有十八万),以支撑驻军于玉门关外的李广利第二次远征大宛。  考虑到这层因素,即使羌人在公元102年与匈奴相约攻击河西走廊,下场也应该不会太好。当然,这本身也不是我们分析的重心了。通过上述分析,进一步明晰居延塞的地缘价值,才是目的所在。在接下来的历史中,居延塞也的确起到了很好的防御作用,与兴禄塞一起在绝大部分时间内,将试图南下的匈奴人有效阻挡在了戈壁腹地。  然而对于准备主动出击的李陵来说,路博德所修筑的居延塞却完全帮不到他了。孤军深入敌境的五千汉军,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那么离开居延塞保护的李陵,接下来又将怎么走,又是在哪里与匈奴接战的,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