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莱布尼茨 | 向这位被忽略的大师致敬
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
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1646年7月1日－1716年11月14日
18 世纪通常被称为是理性的时代，因为理性客观地思考和探讨世界，成为一批精英知识分子的共识。但就像植物的生长开始于深埋在地下的种子，17 世纪时几位卓越的哲学家已经冲破中世纪经院哲学的框架，为理性的大厦提供了最重要的基石，其中有我们熟悉的培根、霍布斯、斯宾诺莎、洛克等。没有他们，就没有18 世纪启蒙运动繁茂的枝干。而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1646 ～ 1716 年）的名字一直不是17 世纪这批哲学家中最响亮的，虽然他是其中最优秀的人之一。
莱布尼茨并没有要成为不朽的哲学家。他自幼非常聪慧，年方八岁，父亲便把家中丰富的藏书向他敞开，任他在其中神游。他自学了古希腊哲学、古典文学。稍长，莱布尼茨却显现出对政治的关注。
他认为游说统治者来改革国政，比慢慢对群众进行教育要容易。当法国路易十四野心膨胀，威胁荷兰和比利时时，莱布尼茨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要劝说法国攻打埃及，如果能控制埃及便可控制到远东的贸易，这样不仅使欧洲免遭战火，也可以发展法国的经济。可惜他并没能向太阳王面陈献计。路易十四还是在欧洲开战，所到之处一片焦土，也消耗了法国的实力。
不过巴黎之行却有意外的收获。莱布尼茨被当时这个欧洲之都的知识潮流吸引，他在那里投师惠更斯，学习数学。莱布尼茨在数学上成就斐然，后来也给他带来苦恼。他发表了发现微积分的成果，牛顿及其追随者指责莱布尼茨剽窃。莱布尼茨感到冤枉，要求英国成立学术法庭澄清事实，但是法庭支持牛顿。英国的知识界因此对莱布尼茨群起而攻之。不过后世学界认为牛顿和莱布尼茨分别发现了微积分，而莱布尼茨的标记法更便捷，直到现在都被广泛使用。
和牛顿的这段公案也直接影响了莱布尼茨职位的升迁。30 岁时，莱布尼茨得到了汉诺威公爵的赏识，被任命为法律顾问。他的职责之一是为这个家族撰写家史。莱布尼茨很明白，雇主需要的是歌功颂德之作。他千方百计地拖延这个任务，要求周游列国，以便获得完整的资料。获得批准后，莱布尼茨到德国南部、意大利等地待了两年。回来后还是迟迟不肯动笔。最初雇用他的公爵已经去世，他的弟弟即位，其后弟弟去世，其子即位，莱布尼茨还是没有完成任务的迹象。此后，汉诺威选帝侯路德维希被要求继承英国王位成为乔治一世，莱布尼茨满心以为凭借他当时的声名，公爵会带他到英国委以重任。但是公爵只是命令他待在汉诺威完成家史。从政治策略上讲，公爵很有道理，因为英国公众把牛顿看作民族的骄傲，而把莱布尼茨看作剽窃者。新国王立足未稳，何必徒生是非。
当然，这其中也有对莱布尼茨本人的不满。莱布尼茨肯定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员工，他对自己分内的工作不够尽心。莱布尼茨的兴趣广泛，对当时新兴学科的成果怀有极大的好奇心，在应付职责之余，他把更多精力放在哲学、数学、物理、历史、法律，甚至包括中国哲学等多方面的研究上。这种广泛的涉猎，为他赢得了“优秀的欧洲人”的赞誉，但莱布尼茨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公爵对他很恼火，他的薪水曾被中断。
在正统派看来，莱布尼茨的思想立场也很值得怀疑。莱布尼茨拜访过当时被视为异端的哲学家斯宾诺莎。虽然莱布尼茨表面上声称自己是路德教徒，却很少去教堂。他主张天主教和新教的融合，这不仅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导致双方都对他的宗教立场表示怀疑。
莱布尼茨还经常外出，不在汉诺威履行职责。由于当时学术杂志较少，最新成果的发布受到限制，莱布尼茨提倡创立科学院，促进科学家之间的交流。为此他拜访了很多欧洲都市，但是只有柏林在他的努力下创建了科学院。此举给普鲁士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以莱辛和弗里德里克大帝为代表的启蒙运动给普鲁士带来了新的思想。弗里德里克大帝称莱布尼茨“自身就是一座完整的科学院”。弗里德里克三世曾说，莱布尼茨是所有德国人中为人类精神提供最多服务的人之一。
柏林科学院的创立也是出于偶然。如果普鲁士的国王弗里德里克一世没有接受苏菲·夏洛特公主为第二任王妃，如果苏菲·夏洛特的母亲没有把莱布尼茨介绍到普鲁士宫廷，柏林就缺少了一段可供后世炫耀的传奇。
可惜，苏菲·夏洛特王后36 岁就去世了，莱布尼茨有好几个月无法从悲痛中振作起来。他为数不多的完整作品中有一部就是应王后之约而作。当然，出于政治考量，这部《神正论》并没有完全坦露他的观点。
而更多有价值的思想则淹没在莱布尼茨杂乱无章的手稿中了。他总是行色匆匆，要八面玲珑地应付各色人等，同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探索新领域，以致没有坐下来完整阐述的时间。“我写了一些东西，几个月后却几乎忘得一干二净，我从不对稿纸进行分类整理，因此在凌乱不堪的稿纸中翻找不到，我只能从头开始。”
莱布尼茨的哲学本身也很令人费解。有人称他为“哲学家们的哲学家”：他的理论启发了后世的哲学家，但很难让普通人理解。莱布尼茨最主要的两个观点听上去简直匪夷所思：一是“单子论”，他认为世界上每一个事物都是“单子”。（思庐哲学编辑）这个单子并不是我们现在说的“原子”，而是一种非物质的概念，比如他认为一个人是一个原子，上帝也是一个原子。每个原子都反映了上帝创造的完美性。他的第二个理论是：现实世界是所有可能创造出来的世界中最好的一个。这个说法更为知名是因为法国哲学家伏尔泰为此专门创作了一部小说《天真汉》，就是讽刺莱布尼茨的这种说法的。因此莱布尼茨被人讽刺为“最佳可能世界先生”。
莱布尼茨作为哲学家的价值被重新发现，是在他去世近三百年后。1900 年，英国哲学家罗素出版了对莱布尼茨的研究著作，由此引发了人们对莱布尼茨的兴趣。人们除了重新研究他本身的思想之外，还有另一层含义。很长时间以来，哲学家已经把探索信仰和心灵这些基本命题和其他领域的哲学思想隔绝开来。而莱布尼茨对当代科学的进展保持着敏锐的关注，他本身也是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在莱布尼茨时代，科学和哲学并不是不同层面的学术，而是一体的，这一点没有作为传统被继承下来。
莱布尼茨声称自己是教徒，死前却拒绝圣餐礼。他的雇主乔治一世远在英国，早已冷落了他，他死时只有他以前的秘书出席了葬礼。欧洲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最优秀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德国17 世纪唯一一位世界级的思想家就这样寂寞地离去，如同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所以有人称这是德国的耻辱：把一个国宝当作罪犯一样埋葬了。以轻率无知、甚至冷酷无情的态度对待自己最杰出的孩子，过后又利用他大做文章，宣扬民族主义——这种“耻辱”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来源《在绿荫天使的羽翼下》
作者 郑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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