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十三太保”,到底有多富、有多强?
-风物君语-
“十三太保”大内斗
斗出了工业第一大省江苏
江苏到底有多富?且看一条新闻:2020年1月17日,江苏统计的贫困人口,为6户17人,而江苏省2019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了4万元大关,再对照2020年国家人均4000元的脱贫标准,“我能打十个”这句话,可不是空口说说。
虽然说区域定义成迷的苏北经常被黑“穷”,但江苏的区域经济依然是很均衡的,最后一名与第一名规模仅差6倍多,而江苏的“十三太保”均为全国的百强市,更是有23个县进入中国百强县(市)之列。
江苏的强,更跨越了这些直接的数据,它“散装”在江苏广阔的平原乡镇之间,也“散装”在中国人民的日常生活里。
假设你每年要用掉10根牙刷,那其中有8根就来自扬州杭集镇;平时去眼镜店配的眼镜,有75%来自镇江的丹阳市;每10所中小学校的校服,就有8所被连云港灌云县承包;南通的家纺,占据全国的40%;泰兴黄桥镇更是中国的小提琴之乡,每10把国产小提琴就有7把从这里走出……
而要论起重工业、高新技术产业等,江苏就更有底气了:新材料、节能环保、医药、软件、新能源、海工装备、汽车生产销售等多个产业规模居于全国第一,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规模居全国第二。而江苏传统的机械、石化、纺织等工业行业,也走向了生产装备自动化,紧跟国际先进水平的步伐。
▲ 徐州睢宁县姚集镇太阳能光伏。 摄影/李传新
江苏“十三太保”,则因为最近全省“散装”出动支援湖北,在全国声名鹊起。在赚钱不是什么事儿的江苏人看来,援助同胞,那是一件能够彰显精神与阔气的大事,也难怪江苏全民上下,以“县大队、区小队”的模式“散装”出动,这是一个平日“内斗”大省显示出的精神底气。
▲ 昆山工业产业园。 摄影/学文映像
大到来自徐州、昆山等地,建设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的挖掘机、铲车、活动板房建材;小如来自无锡、南通各民营企业的电视、饮水机等日常设备;基础如宿迁市沭阳县蔷薇村拉来的10万斤“上海青”蔬菜,这些慷慨援助的背后,站着一整个江苏人“拼凑”起的变形金刚。
“十三太保”背后
是整装的“苏大强”
在江苏,有南京、苏州、无锡、南通、扬州、徐州、常州、泰州、盐城、镇江、宿迁、淮安、连云港(排名不分先后,特此注明)十三个地级市,每一个都有省一级别的经济体量。
▲ 2019年江苏13个地级市GDP排名。制图/五月
这“十三太保”,隐约在经济和地缘上“三极”分立:南京、苏州、徐州。它们分别可以说是靠近上海的苏锡常苏南区域、安徽江苏交界区域、苏北区域(乃至山东、河南交界处)的中心城市。但不得不说,这个“三极”看起来依然像是拼起来的。
▲ 太湖周边农田村庄。 摄影/孙传忠
这当然涉及到复杂的地缘、文化、经济等诸多问题,“散装”江苏的诞生,首先来源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在全国各省、自治区中,江苏的平原面积占比排名第一,全省七成以上皆为平原;而广袤的土地上江河奔流,水域面积占比同样位列榜首,共有河道2900余条,大小湖泊近300个,东部更是拥有绵长的海岸线。
江、河、湖、海在一省之内齐备,纵横的水网将平原划分成不同的地理单元,因而在各个时期诞生了许许多多、群星璀璨的中心城市。
▲ 苏州工业园区航拍。 摄影/韩阳
不过在历史上,江苏的“中心城市”,从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苏北苏中苏南,可都齐活了。
南京
无问南北,坐拥“安徽”
江苏的散装,其实可以按照语言大致划分,苏南吴语区,看着都是吴语,隔个村儿就听不懂是啥了;苏中分散着吴语和江淮官话,在听得懂和听不懂之间呈现薛定谔状态;至于正宗苏北,宿迁徐州连云港,说的都是北方官话,已经和山东接上轨了。
语言不通,自然成为天天“内斗”的原因之一,不过不得不说,正是因为“互相鄙视”的内斗心理,成为了江苏人争先恐后,努力发展的动力。
江苏省会南京,就非常尴尬,苏南人认为,不说吴语的南京人属于苏北,苏北人又认为,长江南岸的南京,属于苏南。被推来嫌去的南京“大萝卜”,哇一声就哭了。有道是,如果有哪家公司打着江苏xx公司的旗号,那多半就是在南京开的。南京的“南”,可见一斑。
网上流行将南京称作“徽京”,这倒也有一定道理。地缘上,位于江苏省西南端的南京,北面、西面、南面三面深陷安徽的怀抱。地位上,南京最为重要的时候,就是朱元璋以南京为首都,设江南省。当年在南京设立的承宣布政使司,辖14个府,如今有9个都属于安徽。
对在历史上与安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南京而言,江苏像是“后妈”;于江苏而言,南京像是“继子”,二者之间的关系,通过交通也可见一斑:南京有直达安徽各地级市的火车,却没有实现火车直达江苏各市,作为江苏的省会,南京或主动、或被动地“被孤立”了。
经济上,南京2019年生产总值约为14030亿元,虽然比苏州少近三分之一,但也一直稳居江苏第二。但是南京在带着“小弟”镇江实现宁镇合流之后,已经逐步形成南京都市圈,就连周边的安徽蚌埠、马鞍山等市也在商讨融入其都市圈范围,南京的辐射范围在不断增大,还是跨了省的。
而且南京号称中国“科教第三城”,光大学城就有三个,合计40所高校,人才优势丰厚,其互联网、高新技术等优势产业也多于以制造业为主的苏州,目前仍有许多人坚持认为:南京的经济地位超过苏州是必然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苏南
小村镇有大格局
苏南的崛起,可以说是江苏“散装”的代表,毕竟那些在改革开放的年代“敢为天下先”的,大都是一些偏远小镇,苏州吴江最发达的乡镇之一震泽,位于江浙交界,离吴江市区最为边远;而后来成为“中国眼镜之都”的镇江丹阳,当年乡企最发达的黄塘镇,不但远离铁路、运河、高速公路,更是避开了所有的县市干道。
但就在这一个个“大市场的小角落”里,苏南的经济飞速地发展了起来,截至2019年,传统意义的苏南(苏州、无锡、常州)三市GDP已约有38219亿,占据了整个江苏的半壁江山。别的不说,只看交通,苏南只有3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修建或规划了十多条铁路,而每个城市的地铁都修得热火朝天。
要说起江苏经济的老大哥,那苏州无疑可称为第一。
而这个老大哥,本身也是“散装”的,若是抛开了苏州代管的四大县级市:地铁直通上海的昆山、凭借几块“边角料”地形逆袭的张家港、自然禀赋和工业实力均为一流的常熟、背靠上海的太仓,那苏州引以为傲的经济优势,也就去了大半了。
这四个县级市,分别位列中国百强县(市)的第1、3、4、7位,经济实业更是特有特色。
昆山,有世界各地数千家企业落户,比如以统一、捷安特等为代表的多家知名台资企业,就是昆山被称为“小台北”的缘由。这里仅进出口总额就超过全国多个省、市、自治区,并吸引了大量来自上海的资本,连续15年蝉联全国百强县第一,无法被超越。
张家港,本是原来常熟、江阴的一部分合并而成,本地人戏称为“边角料”拼成的,却凭借天然良港的优势和敢打敢拼的“张家港精神”,自群雄竞争的长三角华丽逆袭,发展起连续11年入围世界500强的沙钢集团等本土企业。
▲ 太仓科教新城。摄影/李琼
常熟早已不是那个“土壤膏沃,岁无水旱之灾”的农业“福地”,而是拥有以汽车及零部件、装备制造、纺织服装“三个千亿级”产业为代表的全域产业链;东濒长江,与崇明岛隔江相望的太仓则与上海全面接轨,以太仓港连接世界。
不过要论上世纪80年代江苏发展的排头兵,其实还是无锡。这座城市的面积,大概只相当于0.55个苏州,却在经济发展上压制了苏州十几年,即便是改革开发的先锋深圳,也是在1994年才第一次超过无锡。
今日的无锡,依然是一个有约11582亿GDP的庞然大物。无锡内部的“散装”,在于围绕太湖区域的江阴和宜兴,它们分别位居无锡经济贡献榜的前二。江阴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年吞吐量超过一亿吨,沟通大江大海的江阴港;而全力布局环保科技产业、拥有“中国电缆城”官林镇的宜兴,也远不止是一个专业搞紫砂壶的“小镇”。
无锡经济的优势,还在于知名企业扎堆,这里有59家企业位列中国企业500强,数量位列全省第一。排行第一的那家企业,则正是那个电视上天天广告轰炸的“男人的衣柜”,位于江阴的海澜之家。
北濒长江,东临太湖的常州,存在感比起前两位大哥,似乎要薄弱得多,外人第一印象,大多是那个占地600多亩的恐龙园。不过常州本身7401亿GDP的体量,比起西部地区的几个省,也已是绰绰有余。
常州,可谓是今日苏南民营经济的代表,这里走出了红星美凯龙、中天钢铁、大娘水饺等诸多全国闻名的民营企业。而水力资源丰富,交通发达,让常州工业经济的重头戏,落在了机械制造行业上,且不说凭借轨道交通、智能设备等产业频频和常州叫板的武进区,石墨烯、机器人等高端制造业,更是全球领先。
苏中
长江北岸的“三连星”
苏中地区,在江苏的经济带划分里,但一般不在江苏人的本地认知里。苏南人嘲笑苏中:“都是刚波宁(江北人),非要自称‘苏中’?”宿迁淮安等地区则会嘲笑面前自称“苏北”的苏中地区人。毕竟苏中方言在苏北人看来,同样是“十里不同音”。
苏中地区,包括扬州、泰州、南通三个地级市,受到上海经济圈、南京都市圈、苏锡常经济圈的三重辐射,三市均位列长三角十六个中心城市,在长江北岸至黄海之滨,成为冉冉升起的经济新星。
历史上曾是“经济繁华”代名词的扬州,如今GDP却连苏州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长期和苏北的盐城打得有来有回,成了苏中的“垫底城市”,不过在23年的努力后,扬州终于赶超了盐城,也算是出了一口长气。
扬州为什么“没落了”?因为交通方式改变了。扬州,是一座命运与运河息息相关的城市,自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以来,处在长江与运河交点上的扬州,逐渐成为举世闻名的大都会,明清时期更因为盐商进一步崛起,所谓“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园亭胜”,江南对园林的热衷,正始于扬州的盐商们。
而到了清朝末年,紧锁了四百多年的国门一打开,中国开始进入海洋时代,紧接着,一条条血管一样的铁路、公路在中国大地上密集生长起来,随即,上海这座既沿江、又靠海的魔都,迅速崛起,取代了扬州原来的位置,因河而兴的扬州,就这样衰落了。
时至1949年,扬州解放时,工业非常凋敝,当时的城市工业被人们形象地称为“两爿半厂”:扬州发电厂、麦粉厂和蛋厂,蛋厂因为上半年开工下半年歇业,故称“半爿厂”,工业总产值只有1亿元。不过如今经过70年奋斗的扬州,工业总产值也早已破万亿,正带着传统汽车产业、嬗变的电力装备产业等一系列机械产业,走在逆袭复兴的道路上。
泰州,则可能是江苏“十三太保”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许多网友认为,如果当年扬泰不分家,那势必会成为一座苏中地区的“大中心城市”,而更多人对泰州的认知,则仅限于“蟹黄汤包”和“肉脯”。但是泰州的工业底子并不差,泰州靖江市的造船业,就是泰州市工业最闪亮的名片,仅2018年,这里就造出了全江苏超过一半的船舶,也占据了全国超过1/5的船舶份额。
不过要说到苏中的经济,还得看省内GDP排行第四,力压苏南常州,说着六大方言的“散装”南通。南通在江苏,本来就是人人皆知的一个城市,毕竟在这个教育大省,人人都是做着南通的卷子长大的。至于南通当地由于教学水平带来的不同镇之间的鄙视链,那就更有得说了。
▲南通叠石桥家纺城。摄影/王小贝
并不穷的苏北
到底在哪里?
苏北究竟包括哪些区域?这简直是一个世纪难题。
宽容一点的长江南岸城市,认为过了江的才算苏北;稍微苛刻一点,把南京、镇江也一并划进苏北去;而狠起来连自己都怕的上海人,甚至连长江送来的崇明岛都不要了,一并划到苏北去。于是,苏北就成了一个“各执一词”的地域。(注:本文所述苏北,以江苏省政府所划的苏北经济带为准,即“狭义的苏北”)
苏北地区,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属黄淮流域文化区,与吴文化的苏州核心区相去甚远,虽然曾经是多朝的“龙兴之地”,但历史上,长期受到黄河、淮河肆意横流困扰的苏北和周边的各位老邻居,不是各省边缘之地,就是贫困地区。
一众“穷亲戚”,并不能给苏北一个实力雄厚的增长极,再加上政策不如苏南、苏中地区好,区域内各市又长期“各顾各”地发展,基础设施也不如苏南、苏中地区,大量的耕地受到农业发展的保护等一系列原因,差距越来越大。
于是,苏北给人的印象就一个字:穷。
然而,苏北真的很穷吗?
2019年,苏北地区GDP约为22693亿元,其中最低的城市宿迁,也已经跨过3000亿GDP的大关,稳居全国百强市之列,与苏南地区最低的常州比起来,仅占其41.8%,苏北穷的印象似乎是坐实了,但是如果我们放眼全国,就会惊讶的发现:苏北一点儿也不穷。
2019年,青海省的GDP约为2696亿元,还比不上苏北最穷的一个市——宿迁(3099亿元),苏北穷吗?
不过苏北经济比起“群雄争霸”的南边,相对确实不太均衡,这不均衡的一极,就在徐州,它的GDP占到苏北地区的31.6%,是苏北地区名副其实的“尖子生”。
有人调侃说,江苏“内斗”的起源,就是源于苏北:楚汉争霸时期,沛郡丰邑(今徐州丰县)人萧何追回了淮阴(今淮安)人韩信,帮他老乡刘邦打赢了泗水下相(今宿迁)人项羽。
而在历史上,最早因为农业、铁矿、地缘等因素成为“江苏”中心城市的,正是刘邦和萧何的老家,位于今天苏北的徐州。只不过,徐州在历史上屡次因为黄河泛滥而元气大伤,再度崛起,要等到建国以后了。1953年,陇海线建成通车,与津浦线在徐州纵横相交,像当年黄河与运河相交一样,为徐州带来了新的生机。
随后,徐州成为了一座工业气息浓厚的城市,冶金、矿业、重型机械……徐州的工业,带着一些“钢铁洪流”的滚滚气息,重工业也成为徐州三大千亿元产业之一。2017年,国务院批复徐州市总体规划,将她定位为淮海经济区中心城市,向北带动山东南部、向西带动河南、安徽的几位老伙伴,徐州的地位,也在越来越强。
在徐州、宿迁之外,连云港则连接起世界。作为中国首批沿海开放城市之一,海陆结合的交通优势,使连云港这座“新亚欧大陆桥东方桥头堡”,在政策与交通的双重加持下,生产总值连续数年以每年100多亿的速度增长;而淮安与盐城,除了传统的农业之外,新兴工业也在逐渐增多,“苏北五虎”,正在成为江苏省令人瞩目的一部分。
江苏“十三太保”,个个都是好把式,但要问什么才能团结“散装江苏”?
不知什么时候修起来的苏州国际机场?这也许能团结起一部分苏州人。
苏南苏北之间的高铁,何时能够不再去安徽绕一圈?这个问题大概能团结起大量的吃瓜群众。
对省会南京投以殷切期望,早日成为真正的经济“老大哥”?这确实能团结起其他12个市的江苏人。
▲南京南站附近的交通设计现代化,犹如演奏一曲立体交通乐章。摄影/刘慎库
不过,要风物君说,不差钱的江苏人,最看重的依然是教育吧:无论是一道来自南通人葛军的数学题、还是高考名额划分的问题,亦或是每一个江苏学子都很熟悉的南通小卷,都能在江苏“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散装”江苏,教育和与教育息息相关的声名,永远是件重要的事情,名在利前,因而也就有了一方有难,纷纷出钱出人,散装支援的浩荡景象。
▲南京河西新城金鹰世界,“中国加油,武汉加油”。摄影/熊伟
- END -
文丨苹果、十四、九月
《中国县域经济发展报告(2019)》
《江苏省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公告》
《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费孝通 商务印书馆 2001
《传统十论》 秦晖 东方出版社 2014
《当代中国城市发展丛书》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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