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总是迟到的,鼻尖下的东西总也找不到——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迟钝的人。这些天阅读“陈乐民作品新编”时,从漫不经心到微微的惊诧,从微微惊诧到自觉的羞愧和羞耻,仅仅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便把自己从地面悬置到了阅读的半空,每每放下书来,都仿佛被摔了下来一样震颤、懵懂和从地上爬起时的茫然四顾之无助。
终于开始为缘于熟悉而迟读懊悔了。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多么的无知、狭隘和偏执。一本薄薄的《启蒙札记》,皆是专栏性质的随思与随写,竟可以把欧洲的启蒙——人类最清醒的一次历史的转向说得如此清晰仿佛茫茫黑夜、乱云飞渡中的星光和风向样。文字简朴如乡村收获后摊晒在阔地上的粮食般;所谓写作的布局,也都是哪块田土更肥沃,就从哪儿、在哪儿落锄和下种;咖啡馆的椅子是这样摆放的,那就这样坐下来,简明扼要的谈说和叙述。接着再读《在中西之间》,再读《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让你真正体味了“学贯中西”不再是一个词汇,不再是大度的颂扬对盖棺定论的褒奖,不再是生者对逝者的慷慨奉赠和对其亲属的文字安慰,哲学、文学、宗教、艺术,欧洲史和中国史,现代和近代、过去与未来,在那些书里不是说信手拈来,而是说在信手拈来中,他还帮你清晰地做了挑选和删除,将裨益放在这一边,把物杂放在另一边。且在这个信手拈来并又明晰的摆放里,他又总是在说这个“我不懂”,那个“我没有弄明白”,或者是为没有读过某某的著作而遗憾,为不能给读者更多而内疚。我对这套“新编”的惊诧,是从《启蒙札记》中无处不在的一个真正学贯中西的人,却不断地说自己“不懂”、“遗憾”和“学识不够”开始的。学贯中西到可以让我们把渊博、丰饶、知识库和中西词典这样的词汇堆到他身上,可他却在他的每一本书和那些文章中,不断地检讨自己的阅读、思考之欠缺,和对现实与阅读者不能说得更清而不安。在这儿,不仅是说谦逊是一种道德,是一种力量,更是说我们如果沉落在一个茫茫不能自省的现实里,在到处都是豪傲、足满的杂声呼唤里,一个真正博学的人,如此的带着写作自忏的清醒和检讨,他便成了一面冰成的镜子,照下了我们热狂的身影。在《启蒙札记》这册薄而无界之厚、窄而无界之宽的小书中,到处都是“这个我不懂”;在《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这本宽厚无边的述说里,又不时地出现“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太明白”;再或《读史散记》中的那些“我没读到”或“没有找到”的坦白、坦荡和诚然的谦卑,已经不是陈先生的文风和低调,而是一个学者用他的自省,在这几十年过度丰饶、狂热到让人们忘乎所以的世界里,用自己的一面冰镜,使那些狂热的身影,可以稍稍降温和冷凉,让高呼的臂膀在高呼、高举时,可以犹豫和低垂一些儿。哪怕这块冰镜在瞬间会被狂热所烤化,他也是不惜并有所准备的,所以也才会那样地“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享受的是阅读、思考、书写的过程,而非结果”。▌他有如鲁迅般的疼痛和焦虑,让人看到中国的本质问题短文短章的写作,鲁迅自然是没有人能超越翻过的一座山,除此之外,几年前阅读比利时学者李克曼《小鱼的幸福》时,获得了从鲁迅那儿没有得到的他对现实中国的轻松、幽默和思考,仿佛在尘厚沉重的图书馆,忽然有了一股凉爽过海的风。而现在,阅读陈先生的这些著作时,重又让自己回到了中国来,回到了中国的现实中,终于明白李克曼终归还是欧洲人,是比利时的学者和作家,终归因为没有切肤的对中国的忧虑和痛感,也才可以轻松舒缓、远远地望着中国言说和叙述,可以有那种叙议的自如和放松。而鲁迅的疼痛和焦虑,也皆是因为他是中国人,他太爱我们和我们这个民族了。疼和爱在鲁迅那儿是不可分割的,如人类永远不能把时间的黑夜与白天一刀两断样。而到了这套“新编”丛书时,又一次让人体会到了疼与爱不能分的整体和一致性,只是陈先生在他的写作和思考中,无论是缘于他的学识、经历和研究方向的不同,还是它所处的时代、环境与身体条件的必然,他都自然地选择、站立在了外与内的中间、疼与缓的两边。他以平和、理道来研究、比问、书写中国和中国以外的以欧美为中心的世界和世界历史的龙头。《欧洲文明的进程》《二十世纪的欧洲》等,写的是外,目的却是为了内。《读史散记》写的是内,却又篇篇都带着“西外”——世界的眼目。“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是这套新编的一册书名,却也是陈先生和他全部写作的起点和终点。▲1991年11月,陈乐民在华盛顿威尔逊中心作关于欧洲与中国的演讲无意将这套新编与鲁迅做任何的比较,也没有任何甲可以为乙,乙中含有甲的说辞,但在对民族和国家的爱与忧虑上,陈先生却是与鲁迅同向同明的,只不过后者是站在中国内脏的土地上,那种忧虑、揪心的痛和爱,源自于情感,去至于灵魂;或源自于灵魂,散至于情感。而前者则站在中外的两边上,一脚在东,一脚在西,使这种忧虑、疼痛和爱,源自于比较,而归之于理性。换句话说,他们对我们民族的痛与爱,一个是发自人的灵魂的痛与爱,而另一则是源自对中国社会根体本质的忧虑与爱,两相比较,彼此之间没有孰高孰低,但却让我们从两个方向去思考我们的现实和历史,过去和未来。大约这也就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和一个真正的学者的相同和不同,如鲁迅与胡适的一些差异样。所以在阅读陈先生的这些作品时,他总是让我们感到自卑和浅小,也因这些浅小去看见自己对所谓现实社会的爱恨与情感、言行或写作,都是那么皮毛和情绪化,总摆不脱某种无来由的狂躁和粗浅,结果使我们既不可能有鲁迅对人与社会的那种来自灵魂痛与爱,更不会有陈先生这样源自对世界根体比较后的忧虑与痛爱。雷颐先生说:“阅读陈乐民,在某种意义上是阅读这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与思想。”孙郁先生说:“从西学角度看中学,和从中学角度看西学,在陈先生的文章中多见异彩。”关于陈先生和他这套九卷本的“新编”书,其实每个人都因为他的丰富与中西的跨越之透彻,能说出许多不同的评释和见解,而唯一不能多言的,也就是我这样的小说家。不是说彼此知识体系的不同和写作方向不一样,而是说自己,除了被情绪左右了的情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体系在。然正是这种依仗情绪、情感才可以不断写作的人,也才可能更清晰地体味陈先生在写作中始终所贯穿的“思想的理性”和“精神的理性”的重要来。许多人都以为“启蒙与理性”,是陈先生一生读书、写作和行为的内核,是他全部思想的启程处和落脚处,然若以当下的现实为起点,去阅读陈先生的这些文章和著述时,会觉得理性的思想和精神,更是我们眼前世界的急迫和需要。因为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不仅是还需不需要启蒙的事,而似乎是可以启蒙别人的人,多于需要启蒙的人。大家谁都是康德、伏尔泰和卢梭,谁都是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和孟德斯鸠。似乎社会中这些正大的情绪完全左右了人的思想和存在。情绪本身也就是了思想和思考。在今天,没有情绪的思考,是不配称为思考的。我们正处在一个被各种情绪所左右的世界里,情绪的网一层叠一层,布满了天空和大地,几乎没有任何思想可以击穿情绪这张网。也正是在这个被情绪笼罩的世界里,现实中所有的事情都被情绪所左右、演变、并推进为“现实小说”的情节和细节时,陈先生所思考的“理性”,也才更让人感到在今天缺失的急迫和不安。陈先生离开这个世界距今已经十余年,他说,“我们处于两个世界之间,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则无力出生”。大概在今天,也可以说成是“我们正处于两个世界之间,一个倔强地活着,另一个也倔强地活着”,于是两个世界间的争斗和混乱,弥漫在社会的角角落落,情绪成了思想和世界的本身。因此先生一生所渴望的“启蒙与理性”,其理性则在今天这个世界显出了更为急切的急迫。陈乐民的著作谈的是欧洲,想的却是中国,一边面对欧洲文明史,一边冷思国故,做学问的目的是为中国寻出一条路来。他在中国文化中浸润之深,感情上的迷恋,更是现代知识分子中所少有。他是“集中西绅士于一身”的人,在当今如此浮躁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已成绝响。他学贯中西,文史哲兼通,却因生前过于低调,不愿当谋士,而被大众所忽略。另一方面,陈乐民对欧洲在世界文明中的地位的看法,也为他惹来非议。他对中国文化传统缺陷以及现代化道路的判断,常常被扣上“西方中心论”的帽子。然而他却衷心不改,老而弥坚。如果一个社会只剩下一种声音,那一定会是灾难。如果我们想要一个健康的社会,那就一定需要陈乐民这样的知识分子。他给了我们重新审视自身的角度,重新观察西方与中国。他,绝对不应被忽视。为此,诚挚推荐《陈乐民作品新编》(先知书店独家)。这套书包含反映时代变迁的个人随笔,还有对欧洲文明内核的深解和对中国发展的关照,以及关于启蒙的思考、中西哲学的剖析、读史的感悟、师友的追忆等等。陈乐民是“一身跨两代”的知识分子,有着经历过特殊时期的那种特有的情感。阅读陈乐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阅读这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与思想,阅读他们一直想要厘清的新与旧、传统与现代,在时代大潮中的思想纠葛。这套《陈乐民作品新编》是在历史的特殊时期推出的,在充分参考此前陈先生各种著作版本的基础上,广泛辑佚、重新编次、细加考订、认真校勘,出版殊为不易。这套书无论是自己阅读、收藏,还是赠与友人,均为上等佳品。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先知书店独家书(赠送陈乐民妻子签名书签)。
胡适没看透,鲁迅没看透,他却看透了
白先勇:得到的全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一个敢讲真话的人,一本敢讲真话的书
李光耀:新加坡的成功,应归功于英国
这神作太猛!在大陆和台湾都曾被禁(无删减)
建于荒谬的高墙,终将倒于荒谬
高人分析中国政治,叹为观止!
这本书大陆敢出版,算蛮勇敢的(罕见片源,无删完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