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印度
吐槽昨天文字短图片少的小伙伴，准备好了吗？迎接多图文攻击！
（很多餐厅门口都有这样的鲜花与烛火的装饰，美沁入日常）
刚刚过去的九月，我与十九位来自不同领域的公益伙伴游历了印度。短短十天的惊鸿一瞥，实在算不得是有深入的了解，只是将身置于那片土地里，试图通过凤毛麟角去管中窥豹。
昨天，我们在群里聊天，发现印度归来后大家都在恶补印度知识，有人在读《印度史》，有人在读奈保尔，有人在学习精油、瑜伽，不一而足，却全是被印度洗了脑的表现。我也画了一幅印度地图，儿童画水平，聊博一哂。
（我画的，请勿嘲笑）
我们这次的考察就是从印度的首都德里展开，三天后搭乘捷星航空的航班飞往印度南部的班加罗尔，再三天后经停德里飞往瓦拉纳西，之后从瓦拉纳西飞回德里，从德里回国。
十天飞行7次，起降8次，破了我自己的飞行频密记录，一定程度上治愈了我这几年的飞行恐惧症。
（第一程落地浦东机场转机）
2018.9.19西安-上海
2018.9.19-20上海-德里
2018.9.23德里-班加罗尔
2018.9.26班加罗尔-德里-瓦拉纳西
2018.9.28瓦拉纳西-德里
2018.9.29-30德里-上海
2018.9.30上海-西安
（我们十天在印度画了个三角形）
我自己一个人出发，抵达德里的时间是凌晨1点，去之前我还非常紧张这段从机场到酒店的路程，如果手机没有信号怎么办？如果印度英语听不懂怎么办？如果没有出租车了怎么办？毕竟一个女性在这个号称“强奸大国”的国度里夜行，还是很有点忐忑的吧。
印度与中国相距不远，同属文明古国，但是我对印度的了解想想真是少得可怜。文明古国，佛教发源地，宗教宗派种姓混杂，瑜伽神油宝莱坞输出，这就是所有的印象了。
我记得西安曾经有一家很有情怀的书店，叫“恒河沙”，我很喜欢，因为喜欢恒河沙数的神秘语调，喜欢泰戈尔的夏花与秋叶，崇拜甘地的非暴力不抵抗，总觉得印度是被低估的精神圣地。
但是近年来也听到很多关于印度的负面信息，卫生环境的糟糕，恒河的污染，女性地位的地下，频发的女性强奸案，还有因为厕所革命而被世人所知的印度没厕所的问题。
这个国家该有多么的复杂，她的文明和她的复杂一样成为她神秘的一页，与中国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如同非洲一样，印度也一直是我所向往的必去之地之一，当我坐在飞往德里的航班上，距离那个神秘的国度4800公里，只需要6个小时，就可以抵达那片弥散着风味的土地，亲身去体会和感受这片谜一样的场域。
（新德里机场，真不小，墙面的佛手很有特色）
9月20日凌晨1：30到达新德里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机场很大很新，有免税商店，我去卫生间就有服务员递擦手的纸巾，可惜我身上没钱，没给小费。
（常用交通工具，魔性的突突车）
跟银杏伙伴北京出发的小分队集合，一起乘坐小小的黑色出租车去往酒店。路上见到一匹特别高的骆驼拉着板车，一条黑白色的土狗在前方吠叫着开道，空气中弥散着牛粪味，再走一段，又有人粪味参杂。
（Indus酒店，英文名很像印度的中文名吧）
位于市中心不远的INDUS酒店，酒店干净整洁，就是一家正规的商务酒店的样子，有标准的标准间，有门童帮忙拿行李——当然小费请准备好。
我们匆匆洗漱收拾睡觉，5点钟躺下，7点钟就要起床开始第一家NGO的参访了。朦胧睡意中，我突然意识到，一路上，我们竟然没有见到几个女性的工作职员，无论是机场免税店还是酒店服务员。
（全程的行程安排）
此行第一站参访的机构位于德里文化中心（DELHI CULTURE CENTER），这个文化中心是由一组特别有设计感的大学一样的建筑群组成的，绿地鸽子阳光壁画，一片祥和。
（我们像一群放风的鸽子）
进到机构的中堂，是很有印度特色的客厅，摆着圣雄甘地的照片。后来听说这里并不是这家机构的办公所在地，只是他们借用的一个会议场所，这家机构叫做WNTA(WADA NA TODO ABHIYAN，据说这是英文“DON’T BREAK YOUR PROMISE!”的意思)。
（很异域风情的中堂）
这是一家很专业的全国性组织，由1100个成员构成的NETWORK，负责敦促政府达成承诺，每年跟踪并对政府的承诺达成情况作出报告。除了国内的承诺，也会跟踪监督印度政府对国际社会的承诺（千年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的达成情况。
WNTA除了介绍他们自己的工作目标之外，还向我们一行非常系统地介绍了印度教的种姓制度，也推荐了很多家公益组织、社会企业的负责人来与我们见面。整整一天的时间，信息量满满。
（针对政府回应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计划的情况，WNTA提交的监测报告）
当天让我印象最深刻，记了超多笔记的组织有两家：
第一个是一家培训女性成为出租车司机的社会企业SAKHA WOMAN TAXI。这家机构的创始人是位高雅的女性名叫MEENU VADERA，她成立了一家基金会和一家公司。
基金会负责找到那些希望改变生活状况的女性，教育并培训她们成为一名司机，同时也不断地加强对她们的自信力培训；而公司就负责雇佣这些受过培训的女司机，并以商业逻辑来运营这家出租车公司。
（Meenu是位很睿智的社会创业家）
MEENU告诉我们，《宪法》里关于投票权和受教育权的性别平等是现代印度女性在制度上的进步，但是在现实中，家庭暴力、强奸等问题仍然普遍存在，而女性在印度的就业近20年减少了1900万。
女性在经济上的不自由，更加加剧了女性在家庭中和在社会地位上的不平等。因此，她希望可以通过提供专业的社会服务来提高女性就业的机会，并且通过女性就业所带来的经济收入能够重组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
（打这个电话预约哦）
我们在德里的3天里，每天的出行都是由这家女性出租车公司来负责的，这些漂亮又飒爽的女司机们的准时、负责任和亲和态度给我们一行来了美好的体验。非常推荐去印度旅行的朋友们，可以预约她们的出行和导游服务。
（美丽又飒爽的女司机）
另一家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是最后强烈要求用十分钟时间给我们介绍的机构“OUR PEOPLE”《宪法》普及机构。这家机构的负责人同样是一位女性，她举着一本《宪法》激情洋溢地向我们介绍她们的工作。
（Our People的创办人）
她说这部于1949年通过，1950年1月开始施行的长达十万字的《宪法》不能只是以一个文本的形式存在着，而是要让每一个人民，甚至是不识字的人民也要了解《宪法》的内容，她们的使命是提醒人民到底谁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短短的十分钟，完全没有机会向我们展现这家机构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效果，但是这位机构的负责人对于使命的坚信和热情瞬间点燃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她那种对于改变这个世界，MAKE A DIFFIRENCE的状态让我也热泪盈眶了。
（跟纯山一样的“破茧成碟”）
第二天，我们就带着这些信息和满心的期待去实地探访一家公益组织。这家公益组织叫ROPIO FOUNDATION，服务10-22岁贫民窟的青少年。
组织的负责人MURPHY也参与了前一天的分享，但是我对他分享的内容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是对他的颜值很有印象，席间我们这群太少见帅哥的中年少女们都一直呈星星眼状。
（你就说帅不帅？）
31岁的MURPHY看上去仍然非常年轻，他在贫民窟附近为贫民窟的青少年服务已经十一年了。他说他二十岁时在旅行的梦中被召唤，决定终身陪伴贫民窟的儿童，用自己的生命去影响生命。
MURPHY向我们介绍了贫民窟青少年的生存状态：在印度施行8年义务教育，虽然上学不要钱，但是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很差，75%的学生从九年级起就开始辍学，很多辍学后的学生就坠入到吸毒、犯罪的泥沼中。
MURPHY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他自己的体会是13年的基础教育不如3年的大学高等教育对一个年轻人的影响大。他希望自己所创办的ROPIO FOUNDATION能像一座霍格沃茨学院一样，让每一个来自底层的青少年都可以发现自己的兴趣，发展自己的才能，成为这个社会的魔法师。
（Murphy向我们介绍每一个孩子）
至于如何向资助人展现“成效”，至于能不能够撬动更多社会资源甚至是政府关注贫民窟的青少年，MURPHY显得非常“佛系”。
他说他只要在这里，用自己去温暖他人，他的言行自然会被看到；至于会不会影响政策之类的，他认为只要尽力去做自己，尽力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让每一个孩子在他这里得到归属感、慈悲心、勇气和同理心，而不是花费时间和精力达成他人认为你应该达成的目标。
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因为你的行动而发生改变，也许你不能陪伴所有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你会因此选择不做你自己吗？
（Murphy答银杏伙伴问）
我们问了他很多问题，包括他如果结婚了怎么办？他的家人不同意怎么办？他怎么看待规模化？怎么想影响政策？孩子们长大了不感恩怎么办？没有钱怎么办？等等。
所有的问题在他这里都举重若轻，这个小伙子身上那种因为对信念的坚信而形成的沉静、从容的状态，和他与孩子们在一起真诚的亲切和谐，无不彰显着爱的力量。
相信、勇气、不争、真诚，是我从他身上看到的。而这种最朴素却又最难保持的特质，感召到了我们所有人。
同时，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印度是这样一片充满了“相信”的热土，所以很多的家庭才会更容易接受子女去追随梦想和信念呢。
（Murphy和他的孩子们）
我被MURPHY深深地打动了，MURPHY所做的事与国内的很多公益组织异曲同工，可是当公益组织不得不为了维持机构运转而去向资助人证明绩效的时候，我们的目标已经不仅仅在孩子身上，而转移到维持组织存活和发展的恐惧之中了；当我们不仅仅满足于与生命一起互动而试图做得更多的时候，我们就会常常产生力有不逮的焦虑和耗尽感。
如果我们能让组织成为一个容器，让青少年可以通过这里，了解自己，了解人性之美，学会相信；如果我们可以尽自己所能去创造一点美，去安慰一些灵魂，完成自己在这世间的使命，还有什么不足够的。
（德里文化中心一个临时展里的画作）
后来我们又见到了好几位当地公益组织的负责人，我觉得能打动我的都是那些发自于自己内心的，对自己信念的执着。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宗教的力量，后来发现也不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皈依一个宗教，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当这种信念坚定到无所畏惧的时候，就是一种信仰。
我想，信仰大概是大于宗教的概念，有信仰的人未必皈依宗教，有宗教背景的人也未必有信仰，对宗教的“信”只有内化成了不可动摇的信念，才是真正的信仰吧。
这位女创始人曾是哈佛博士，世界500强企业高管
在印度的第三天，我们接触到了一家专门做少数部落女性权利维护的机构，叫AAHAN TRIBAL DEVELOPMENT FOUNDATION，这家机构带来了好多女孩来讲她们自己的故事。
在这些女孩所在的家乡，性侵和贩卖女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据说，印度每8分钟会有1个女童被贩卖，在中国买一头牛的价钱也比在印度买一个女童贵。女童贩卖的原因有女性歧视的问题，也有贫困的问题。
（为了保护隐私，这里不放孩子的照片了，来张我临摹的画）
80%被贩卖女童会被性侵，为了防止逃走，有的被贩卖的女童会被锁链锁着。被性侵的女童生的孩子会被拍卖，如果生出浅肤色的男孩可以卖到4万人民币，生的女孩就价钱更低了；70%的被贩卖女孩被当作奴隶使用；40%被贩卖的女童人间蒸发，没人知道她们在哪里；有的女孩在医院里会被贩卖器官，有的女孩的皮肤被用于美容手术。
部分地区的男女比例大量失调，因此当男性中年丧妻，就会购买女童为妻（不受法律保护），当男性去世，这些女童多数沦为妓女。在一些贫困的少数部落地区，有的父亲可能仅为了一瓶酒就会卖掉自己的女儿。
（她们是我们未来的市民、姐妹和女儿）
来自仅占人口比例4.6%的少数部落女孩ROBY（化名），4岁时被父母卖到砖厂烧砖，她多次逃回家，后来其母将她送到距离家900公里的德里，以防止她再跑回家。ROBY9岁时被这家基金会的创始人遇见，收养为女儿，并将她培养成为马拉松运动员。如今ROBY已经15岁了，她可以很自信地在TED上演讲，介绍自己的故事。
ADA（化名）曾经是个足球运动员，在参加州赛的时候爱上一个小伙子，很快两人就闪婚了，可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ADA遭遇到严重的家暴。现在ADA在基金会的支持下离了婚，重新回到足球赛场，成为一名教练助理。
（在窄小的酒店餐厅里的分享）
这家基金会的创始人是一位女性中产阶级，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当她了解到女童的生活境地后，就坚决地走上救助这些孩子的道路上。
为了帮助这些生活在武装势力覆盖区的女童，她曾经面对过反政府武装的枪口，可是她说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困难的是改变这些女孩的观念，在她们被贩卖之前，她们就在被自己的父兄邻居强奸，所以她们很多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对强奸没有概念。她试图告诉她们，无论她们是否被贩卖，都一样要选择自信有尊严地活着。
（这家基金会的网址）
临别时，这位了不起的女子告诫我们：印度是一个非常多元和复杂的国家，当你听到关于印度的事，一定要多追问一句这是发生在哪里，什么背景下的。
果然，随后，我们去到了印度南部城市，号称印度硅谷的班加罗尔和恒河流经的神圣古城瓦拉纳希，每一个城市都完全不同，充分地向我们展示着印度的复杂。
（拥挤、混杂，同时又是一种无差别的平等）
（神奇的印度导游给我们的大高个团长塞了个气球之后就消失了）
她允许所有的阶级、党派、宗教全都呈现出来，光明与黑暗，美与丑，净与脏，人性的高尚与卑劣全都和盘托出，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似的，并列但并不混杂，在一种复杂的互动中构架微妙的平衡，谁也别想征服谁。
如果说美国是用法律把社会织成一张相互制衡的网的话，印度就是用复杂到头晕的个人特色，让所有人都得相互掣肘，好像一个打了结的千手观音。
（恒河岸边瞻仰夜祭的人山人海）
这种复杂的极致，就在瓦拉纳希。每天晚上，瓦拉纳希的恒河岸边，都会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围观对逝去灵魂的慰藉。
（我戴着眼镜都看不见的夜祭细节，感谢高倍数照相机）
清晨，一切喧嚣又都归于平静，人们迎着朝霞在河岸边涤净身体和灵魂，又开始新的一天。恒河日出，伴随着咏诵湿婆的吟唱。恒河的清晨，并不静默，但很平静。
（褪去夜晚喧嚣的恒河清晨）
瓦拉纳希，是印度人的天堂。来过瓦拉纳希，死在瓦拉纳希，骨灰随恒河水散去，灵魂也就随着去往了天堂。每个人都说瓦拉纳希是天堂，我想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恒河。
（恒河两侧，一边载着逝者在恒河岸边焚化肉体的余烬）
那么多的印度人想要生活在这里、死在这里，绝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天堂。佛陀和其他宗派得到证悟，布法传教，绝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一座三千年的古城。
（另一边，是每天都是新的日出）
在死亡旅馆里，当那位白发苍苍的导游，操着慢悠悠又不标准的汉语，一声声地问：“为什么呢？”我的灵魂感到了颤抖，鸡皮疙瘩突然爬满双臂，心有所感，眼眶湿润。为什么呢？
（在瓦拉纳西，见众生，见自己）
瓦拉纳希是一座太嘈杂的城市，大街上所有的交通方式并行着，无论快慢；所有的人慢吞吞地停走坐卧，无论他人眼光；所有动物淡定从容，不惧被驱逐——没有谁可以驱逐谁——这就是瓦拉纳希，无论宗教、党派、肤色、贫富，甚至无论你是什么生物。喧嚣嘈杂到人类极限，然而又安静平等到人类极限。
（独特又亲民的印度教造像）
人人都说瓦拉纳希是地狱，是脏乱差，是印度丑陋与愚昧的代表，有人说要关闭五感，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我却在想，几千年前，当释迦摩尼来到这里，在街上穿行时，与其他苦行僧一起半裸着上身，他的眼中看到的，可是众生皆苦？他心里证悟的可是同体大悲？看着人人蝇营狗苟，无明地奔忙着，他可曾啼笑皆非，为这一场场不知因果的悲喜剧，他可曾瞬间了悟沧海桑田因缘际会，看破了人世间的贪嗔痴，爱憎会，求不得？
乔达摩•悉达多在菩提树下七日证悟，随创办了一家“公益组织”教世人“离苦”，至今不衰。
（鹿野苑，释迦摩尼证悟后的第一个讲经道场）
印度一行，感慨良多，回国后还在被印度的魔性洗脑。印度很多地方的发展还不如国内，公益组织的工作方法也乏善可陈，那我们究竟来印度找什么？当我离开印度的时候，我在想，我们这一行之所以在这里如此被感动，恐怕不是因为学到了什么新方法新手段，而是在不同的层面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当我们真正经历过一个地方，我们就烙上了这个地方的烙印，当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仍然会融入我们的生命，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就是印度，印度就是我们。
（全文照片来自银杏伙伴刘泓和本人，拍得好的都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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