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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度｜八卦老父
▲李正阳题
父亲幼时读过三个月师塾。他记忆超群，年轻时《西游记》倒背如流。六七十年代大集体干活休息时，总围着一大排社员听他说故事。如今年老，不知那天起，突然迷上了周易。且无师自通，四处帮人算卦，竟然声名远播，十里八乡的东家丢牛，西家找女，几乎踏破门槛。
我家南头李上屋村李老四大水牛丢了，他全家搜寻了三天，绝望而归，打算放弃。他本不相信算卦的，被人劝说来问父亲。老父低头沉默一分钟，抬头戚眉道：照卦算，牛刚回到了你家牛栏里，你回家去牛栏看看。李老四摇头如敲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果牛在牛栏里，我给你叩头！我刚从家里出来，牛栏还空空的啊！”说罢，扭头气呼呼地走了，半句谢谢都没有。第二天大早，他突然提了一包糖来找父亲，刚走到我家老枫树下，就要给正在水井边洗菜的父亲跪下磕头，被父亲拉住了。原来，他从我村回家后，不经意扭头朝屋后牛栏一看，果然，那熟悉得如兄弟的大水牛，恰好瞪着大眼睛望向他。原以为早被杀吃的大水牛失而复得，李老四简直高兴疯了！这以后，他逢人就夸父亲是“神算”。
我装修新房时，特地给父亲装修了一间带厕所的老人房。平时，我请他来武汉我家住，他怕麻烦我们，总不肯。前年7月，父亲好不容易主动说要到我家住一个月。我喜出望外，赶紧替他把床铺用新被子铺好，又去超市添置了开水瓶、脸盘、毛巾、拖鞋、茶杯等等。
将老父亲从车站接回家的当晚，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来武汉？他嗫嚅着嘴唇，半天才告诉我直话。原来，八十岁的他给自己算出了一个最坏的卦。照卦象解得出他自己今年10月份必死无疑。他怕自己的八卦手艺后继无人，才急着想到武汉教我学八卦。我又好气，又好笑！干干脆脆地直话拜上：我大学毕业，分在大城市好好的不干，冒死跑去越南前线当排长，后来又从武汉团级军医辞职下海，你看我像个相信算命的人吗？我才不学！况且，我生意忙，也没时间浪费学那玩意儿。他不死心，坐在沙发沿，伸手挪挪头上的黑布料鸭舌帽，满眼眶的慈祥，耐心地劝道：“你莫苕撒，八卦这东西真神奇！学会了，保证你就舍不得丢，就像长了后眼睛，看人看事很准。几个兄弟，就算你文化高，肯定学得好，将来莫着急冇得饭吃。”
可怜他一片苦心。我只好安慰道：“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接着，我把憋着好半天的没说的有关他的生死问题岔了出来。我站起来，对着低头不语的父亲，以一个医学专家的姿态教导他说：“你老人家平时农活样样能干，高血压、糖尿病、癌症等啥病没有，三个月内再怎么也死不了啊！即便你现在开始得个肝癌，以目前的医疗水平，10月份死也来不及呀？怎么可能突然就走呢？”
我摊开双手，作出无奈的姿势。父亲坐着驼背更明显，一大半黑发周围，分散些白发，堆满皱纹的老脸略显红晕。他老脸一垮，不服道：“那说不准！那说不准！有的人一觉就困过去了呢？”
虽然劝归劝，但我心里还是在打鼓。因为他在老家的“神算”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我回家就经常听父老讲父亲算卦的故事，说的活灵活现。我真怕他万一算准了呢？因此，我还是从内心偷偷做着准备在，每天好吃好喝招待他，又带他到武汉各名胜游玩，甚至要带他去北京看皇帝的金銮殿。可能是怕我花钱，他就是不答应。
（图文无关）
正值夏天，家里蚊子逐渐多了。原来有把电蚊拍，可怎么也找不见。周末上午，我翻箱倒柜，楼上楼下四处搜寻，最后甚至跑到朝北向的厨房碗柜去翻。可能是听到屋里到处响，父亲才佝偻着腰身，从卧室出来，看着我轻松地问道：“找么事呢？”
我直说找电蚊拍。父亲抬头凝神，心中认真一算，不到十秒钟，就对我连连摆手，信心满满道：“不在北方，在南方最靠南的一个高高的像木盒子的东西里面。”
我家住南湖边，属于坐南朝北型。最好一间房是儿子的卧室，紧靠湖边，也最靠南。我遵照他的指示，快步走进儿子的卧室，进门右侧一排衣柜，分三开门，每一门隔做三层，顶层放棉絮、被子，中间挂长衣服，底层搁袜子毛巾等。第一、二门我都不看，只拉开最后一门，因为它最靠南。一抬头，但见衣柜顶层空空的，什么衣被也没有搁，瞬间失望至极。刚好父亲跟了进来。“什么也没有！”我不好气地埋怨道。
“你这高头还看不见呐？”父亲一瞧，上层比我们头还高出不少。肉眼视线并不能完全覆盖上层里头。马上要求我站在矮凳子上，伸手去摸。
我将信将疑，踢过矮凳子，往上一站，伸手就准备空手而回。甚至还喃喃自语：该不会真碰到电蚊拍吧！？
恰巧，电蚊拍真在躺在里头！我伸手一把就摸出来了。
原来儿子出国前，顺手将电蚊拍丢在上面也没告诉我们。
事实打得我措手不及！我扶着他回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仍然嘴硬，犟道：“既然八卦真准，那你算我哪天可以赢钱，我把房子卖了，拿钱去澳门赢一个亿回来。”
“那要看与你对赌的人的五行及坐的方位，还有周围人的磁场。”父亲得意地笑着，仿佛真能办到一样。父亲看风水也挺在行。我们村也就我家几兄弟混的过得去。每论及此，他总得意是他会看风水，选的地基好。我几次驳道：“如果风水真准，那马云还不拿几百亿，将全中国能出皇帝的风水宝地全买下了。今后他家子子孙孙做皇帝及大官！？”
“这不好说，这不好说……”他不耐烦地搔着额前的乱发。
我总算把他将了一军。
不知不觉到了八月份。见父亲恋恋不舍的样子，明白他老人家心事未了的遗憾。我终于故作愉快地主动提出学八卦。父亲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喜悦溢于言表。我特地找出笔和笔记本，放到茶几上，认真地边听边记。父亲佝偻着身躯，紧挨着我坐在沙发上。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师，认真细致地告诉我如何用阴历年、月、日、时起卦，如何断卦，如何动爻等等。我听得云里雾里，故意频频点头，让他相信我真懂了。
父亲了无挂碍地回去了。他深信不疑死神已经在老家盼着他。我也心中惶惶，生怕哪天老家突然来电话说他不行了。又过两个月，刚进入十月份，我差不多到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时候，镇上管政法的同学急忙给我打电话，要我马上回家看看我父亲。我心蓦地一落，快速乱跳，脸上瞬间热血上涌，以为父亲真的出事了！待稍后仔细一问，才终于略微平静些。原来是父亲与屋后的堂叔为争一棵两米长的小树打了一架。由于堂叔年轻十多岁，老父亲吃了亏，心里气不顺，天天跑镇上找管政法的我高中同学上访，逼着他去捉我堂叔坐牢，如果不捉，他就去县里上访。闹得我老同学哭笑不得，拿他无法，只好要我回家处理此事。我赶忙坐车回家。先去我堂叔家了解一下真实情况。堂叔说，是父亲先动的手，他随后踢了一脚，不小心踢中了父亲胸部，有点红肿。他主动向我道歉，并用满是裂口的干瘦的右手，伸进破裤兜里掏出一千元钱，说是给父亲治病用。我连忙向堂叔赔不是，愧疚地推脱了他伸过来的钱。
一回家，我就递给父亲一千元钱，反复强调，因为堂叔怕坐牢，主动送来一千元钱给他赔礼道歉。劝他看在兄弟份上算了。他硬是气愤难平，向我告了一个小时的状才慢慢睡去。
你们猜父亲给自己算的什么卦让他以为自己十月份会死？原来，他算的是双关卦，且以三月为限。所谓“双关”，按父亲的说法是：不见棺材，就见法官。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八十多岁时去见法官，我也没想到。
2019.8.5于武汉南湖
【作者简介】弘度，原名张剑扬，湖北黄梅人。祖籍江西婺源甲路村。中华文学签约作家，医生，发明家，企业家，国家知识产权局发明专利金奖获得者，武汉市洪山区创业优秀标兵。弘度从小饿饭，湖北医药学院本科毕业后主动请战上越南前线，经特招入西安陆军学院步兵指挥系，训练一年后赴广西边防5师14团一线连队7连，任排长兼军医。二年后选送进第一军医大学进修，后调入武汉陆军总医院任内科医师，至副主任医师时辞职下海。依靠自己二项发明专利“发献100防脱生发激活素”及“苇渡牌颈椎枕”创立了武汉麦迪可生物工程公司与武汉弘度医学设备有限公司。产品在同行中首屈一指，畅销国内外。近几年，酷爱古典文学的弘度开始创作近体诗——律诗与绝句。小说《翻车》获中华文学2019年度二等奖。诗词获中华文学2020年“十大杰出诗人”。大量作品入选《已作丰收》（今古传奇传媒集团）、《今古传奇》、《速度》杂志与《当代诗词佳作选评》(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中国诗歌精选》（吉林文史出版社），受到广大诗歌爱好者的推崇。【链接】程春华 | 黄梅太子街 中药名医王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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