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al
2016-03-11
金锐
白藏阁
一向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围棋，2016年3月9日这天，忽然万众瞩目——也许应是一千万众以上，原因就是，谷歌电脑人工智能阿尔法狗（ALphaGo）挑战人类最强围棋选手（至少曾经是）李世石。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世石中盘投子，脆败于电脑，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借着这阵东风，简单普及一下李世石、阿尔法狗和相关的棋手。这样，以后装逼的时候，就不至于说：“卧槽，李世石，好牛逼啊！”“卧槽，古力，也牛逼啊！”“卧槽，柯洁，更牛逼的！”“卧槽，阿尔法狗，太牛逼了！”……多用一些形容词总是好的，对么？一 飞禽岛的不败少年 先说说李世石吧。 如果说古今围棋界的天才，李世石绝对是其中之一。李昌镐也许是竞技围棋最伟大的选手，但李世石是真正的天才。 李世石的棋，往往下得很苦，开局并不占优，但依靠强大的力量会在中盘迅速取得优势，甚至直接结束比赛。而精细的官子，也无数次让他在胶着中找到胜机。 但这只是李世石的常规武器。 李世石的棋风，可以概括为阴柔、诡谲。他往往能在对手想不到的地方作战，攻击在对手棋型的盲点之上。就如同拿住毒蛇的七寸，李世石冷酷的一击，会让棋局瞬间逆转。中国老一代的最强棋手常昊，曾经十几连败于李世石。与李世石同代的“小虎”辈，孔杰、胡耀宇、王檄……都不知多少次地倒在李世石面前。夸张一些说，他们的青春中全是李世石的梦魇。 14个世界冠军，仅次于曾经天下无敌的李昌镐。这就是李世石，被中国棋手誉为“不败少年”的李世石。 然而，我更欣赏的，是李世石狂傲不羁的性格。在东亚的文化中，似乎只有谦虚才是美德，以至于这种人情社会更弥漫着虚伪和恭维。 “一流棋手中，李昌镐的力量应该是最差的。”当连续战胜李昌镐后，李世石轻轻地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如果说天才，请先把我身边这位马晓春先生去除。”当某次比赛，曹薰铉、李昌镐、马晓春站在一起，主持人问李世石对这三位天才如何评价时，李世石如是说。“我和古力的棋，不需要进行到下午。”2004年三星杯，两位天才棋手的第一次番棋对决，李世石2:1取胜，三盘棋都在上午结束。 …… 除了对对手的评价，学棋时多次“失踪”，不肯参加预选赛，不同意在棋盘上签名，无视韩国围棋甲级联赛，决赛时屡次弃权……这都是李世石的叛逆行为。 韩国围棋协会拥有无与伦比的运气。短短几十年，弹丸之地，竟涌现出曹薰铉、李昌镐、李世石三位划时代的棋手。 幸好，韩国围棋协会是和中国足协一样的弱智机构，他们习惯了李昌镐的逆来顺受，对李世石的叛逆无法容忍。双方矛盾越来越大，韩国围棋协会竟想到联名所有棋手逼迫李世石道歉。 但他是李世石。 没有道歉，李世石宣布休职，不参加任何棋赛。 这一年，李世石的最后一次重大比赛，被炒作为两千年最强战的比赛——与古力的三番棋决赛，干脆利落地0:2告负。 之后，孔杰走上巅峰，一年时间连夺三冠，鲜尝败绩。 孔杰上一次决赛失利，是0:2负于李世石。打破孔杰连胜的，是复职后的李世石。 那是他复职后的第一局棋。二 一生的对手 李昌镐统治了一个时代。 李昌镐的光辉还远未散去，李世石便站了出来。 二李时代是中国棋手的梦魇，一片黑暗，没有阳光，没有清晨，连黎明也看不到。 直到有了古力。 李昌镐是无敌的，也是孤独的，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堪称为对手的人。 但李世石有古力，那个与他并称为“绝代双骄”的人，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 罗洗河三星杯夺冠，打破韩国棋手的垄断；常昊首夺应氏杯，之后逆袭李昌镐。他们冲出了黑暗，但也只是昙花一现。真正让阳光照进来的，还是古力。 李世石与古力同年出生，生日相差一个月，仿佛宿命中的对手。 李世石的棋，阴柔诡谲，如同“小李飞刀”。 古力的棋，雄阔刚猛，如同“降龙十八掌”。 邪不胜正。然而古力与李世石的第一次番棋相遇，却吞下了失败的苦果。二人斗勇斗狠，本应下到下午6点的棋，在上午就全部结束。古力1:2失利，止步半决赛。之后，李世石2:0战胜王檄，又夺一冠。 那时的古力，国内棋赛中已经抢班夺权、大包大揽。在中韩双边对抗赛中，也连斩数人，风华正茂。古力承载着中国围棋的所有希望，被誉为“番棋不败”，带着“中国第一人”的名号闯荡世界。 古力番棋的第一败，面对的就是李世石。 与李世石的家境贫寒、孤僻冷傲截然不同，古力从小便被各种光环包围着，开朗豪爽、不拘小节。 古力的棋风也是如此，他的布局堂堂正正，如高山峻岭一般，恢弘大气。古力会将棋局导向激战，通过自己的力量挤压对手空间。如果对手迎战，古力往往会上演屠龙好戏；如果对手避战，古力便依靠搜刮获利，然后迅速将棋盘简化缩小。 同样以力量见长，李世石会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下手，古力则是光明正大地选择战场，告诉对手何时何地交战。这是对力量绝对的自信，连李世石遇到古力，都难免会避战。而且，以快棋闻名的李世石，遇到古力，竟连时间也不够用了。 2:0。LG杯的决赛上，被誉为两千年最强战的比赛中，古力零封李世石。 成也天才，败也天才。 上天给了古力波澜壮阔的气势，也收回了他的细腻和谨慎。不知多少次，古力阴沟翻船，在大好局面下，输给了自己不经意的随手。 如今，李世石有14个冠军，古力只有8个。 李世石的低潮是休职事件，古力的低潮则是丧父。 古力的父亲50岁时忽然离世，一直生活在父亲庇护下的古力，忽然崩塌了。那一年，他的成绩惨不忍睹，但或许也是这般磨砺，古力终究涅槃重生。 古力与李世石，两个从低潮中走出的天才，重新回到战场。那几年，他们瓜分了几乎所有的世界冠军。 狂傲的李世石丝毫不掩饰对古力的钦佩。 “古力的棋才在我之上。” “年轻的棋手应该看看我和古力的比赛，我们从不拘于局部的得失，永远在争抢全局的主导权。这才是围棋。”“古力是我一生的对手。如果能和古力对决十番棋，我愿倾尽所有。” 如李世石所愿，古力和李世石终于站在了十番棋的舞台上，但这次十番棋似乎没有吴清源镰仓十番棋般的惨烈。最终，古力发挥不佳，李世石以6:2的比分提前结束战斗。 古力与李世石的对战成绩难分胜负，而在更重要的世界棋赛上，古力大幅领先，屡屡淘汰李世石，但是在决赛中，李世石2:1领先——除了那次被零封的决赛，李世石分别以3:2和2:1扳回两城。 算上十番棋，两人多次半目胜负。然而每次输的，都是古力。三 阿尔法狗赢不了我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每个人都无可避免地从巅峰滑落，即使是李世石也一样。 应当说，李世石现在仍然在巅峰，虽然大量90后群狼开始挑战李世石，但他仍然是难以战胜的。韩国第一人朴廷桓就多次败在李世石手下。 然而，这一回的围棋天才生在中国。 云南，丽水，柯洁，97年生人。 2015年，三星杯半决赛，李世石面对着这个18岁的少年，不禁汗流浃背。 柯洁的棋，如流水般自然，不纠缠、不蛮斗，当行而行、当止则止。 抽刀断水水更流。 李世石赖以成名的“飞刀”，忽然钝了。即使勉强出手，也遭到对手最严厉的反击。 李世石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自己一生的对手古力，在柯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古力对柯洁七连败。 0:2。李世石输掉了半决赛，呆坐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开。 面前这个少年，有自己一样的才华，也有自己一样的狂傲不羁。 “李世石应该有五成胜率，如果一共有一百成的话。”柯洁轻蔑地笑了，这是他在梦百合杯五番棋决赛前甩下的一句话，对手是李世石。 李世石也许真的被激怒了，他决心让这个少年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 但是，他能战胜柯洁吗？没有人看好李世石，柯洁在这一年中连夺两冠，无人能敌，对李世石保持全胜。 第一局，柯洁执白棋，已经很久没有人战胜柯洁的白棋了。 但第一局的胜者是李世石。 不但如此，李世石还率先抢到赛点，只是被柯洁扳回2:2。 五番棋变为了一句定胜负，毕其功于一役。 李世石一路领先，但毕竟已经开始下滑的他，在前半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一个随手葬送了好局，最终以最细微的差距输掉比赛。 诚如柯洁所说，传奇该落幕了。 “李世石不愧是胜负师，到最后还在拼，换成我落后这么多，肯定早就认输了。”2016年贺岁杯，李世石再次输给柯洁，双方战绩2:7。 “最后还是得靠我！”农心杯，李世石三连胜扳回韩国队的劣势，杀到中国队主将柯洁面前，然而再次咽下失败的苦果。2:8，血淋淋的对战成绩。 “阿尔法狗可以战胜李世石，但赢不了我！”李世石输给阿尔法狗后，柯洁霸气地回应。 一次次倒在柯洁面前，听着这个少年的不断奚落，李世石会不会想到年轻时的自己？ 而对于柯洁，他真的是职业围棋的最后一丝希望了吗？
四 上帝的游戏 1997年，IBM计算机“深蓝”战胜国际象棋第一人卡斯帕罗夫。国际象棋领域正式被计算机攻陷。 那时的围棋软件，可能只懂得基本知识，战胜人类的念头看起来如此荒谬。 计算机最强的是运算速度，为何不用暴力计算甚至穷举？ 我们简单计算一下，19路围棋盘面共有361个交叉点，这些交叉点存在黑子、白子、无子三种情况，也就是说，围棋的最大变化是3的361次方，换算一下大约相当于10的172次方。 当然，这些情况有许多是不会出现的，比如空中落子。通过模拟运算，大约有98%不可能出现，但换算到数字上，仍然有10的170次方之巨。 这是个多大的数字呢？我们目前估算出宇宙中所有的原子数是10的80次方左右。 以目前的科技水准，无论怎样的计算机，穷举围棋变化都是天方夜谭。 我接触过的第一款围棋软件叫“手谈”，不知有没有到业余1段的水平。 十几年间，计算机围棋飞速发展，几年前Zen的水平大约达到了业余4段。 但Zen离职业水准仍然太远，连稍有水平的业余棋手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战胜它，仍然看不到计算机战胜人类的任何希望。 然而，2015年10月，一切都改变了，仿佛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波澜四起。 谷歌研制的人工智能计算机阿尔法狗（ALphaGo）战胜欧洲围棋冠军樊麾。樊麾曾是职业二段，虽然并非最顶尖的棋手，但毫无疑问，计算机已经跨过了业余水准与职业水准的这道鸿沟。 比分是5:0，也就是说，计算机有多强，没有人知道。阿尔法狗基于深度学习算法，与战胜国际象棋的深蓝完全不同。 简单地说，深蓝被工程师输入了大量的国际象棋棋谱，程序明确地告诉它国际象棋规则、每个棋子的重要程度、每种局面的取舍方案，它只能应用于国际象棋，换成跳棋、军旗、五子棋都一筹莫展。而阿尔法狗不同，阿尔法狗一方面对棋谱进行学习，模拟人类的招法和思路，达到一定水平后，就开始左右互搏，进行自我学习，不断摸索胜率更高的行棋子方案。围棋只是阿尔法狗用来测试的一个项目，它模拟的其实是人类的学习过程，理论上可以应用到任何领域。 阿尔法狗依靠蒙特卡洛算法进行自我学习。它会将每一个选择推演下去，计算终局的胜率如何，当然，中间如果有明显的不合理招法或胜率极低的招法，电脑就会放弃推演，大大减少计算量。比赛时，电脑还会利用图像处理功能不断对棋局进行扫描分析，寻找最有利的落子点。理论上说，阿尔法狗会不断进步，最终超越它的学习对象，然后依靠每天成千上万局的自我对抗，不断提升。 为何选择围棋？因为围棋很难提取出明确的特征，而围棋关于厚薄、取舍、转换的判断，更多是基于人的经验，难以具体量化。这正是对计算机人工智能的极大挑战。 围棋有极简单的规则：无气即死，子多为胜；又有最复杂的过程：计算、判断，以及让人工智能感到棘手的打劫。 难怪有人说，如果上帝也玩游戏，那一定是围棋。围棋是人类智慧皇冠上的明珠。 人类也一直以此为傲，甚至有人认为，计算机永远无法接近职业棋手的水准。 然而这一切，都即将被打破。五 这是最后的战斗 当李世石涨红了脸，抓起一把残子放在棋盘上，无奈地摇着头，推枰认负时，人工智能里程碑似的一刻到来了。职业棋手开始分析，李世石究竟输在哪里。有人说他前半盘 一直优势，有人说他忽视了电脑的妙手，有人说他收官阶段的重大失误…… 但是还有另一种声音。 从电脑自己的判断来看，李世石通盘没有任何机会。 职业棋手的判断是针对某个局面，而阿尔法狗一直是基于全局的判断。 白102点进去的那一手，几乎被所有职业棋手忽略，形式立时“逆转”——其实在阿尔法狗看来，这本就在它的计算之中。 更可怕的是，即使职业棋手可以通过经验或棋感找到这一手，但能否成立还需要大量的计算过程，一念之差便是天渊之别。然而阿尔法狗，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全计算清楚了。 所谓次序上的失误，也许是因为在阿尔法狗的计算中，只有全局的胜负而非局部的优劣。换句话说，嬴十目和嬴三目对于阿尔法狗是等价的，它判断的依据是哪种选择它获胜的可能更大。 李世石甚至没有逼出阿尔法狗的最强实力。 第一局结束后，仍然有不少棋手怀疑阿尔法狗的实力。但第二局，阿尔法狗又送给李世石一场脆败。与上一局一样，李世石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连背水一战之力也丧失了。尽管怀疑之声仍然不绝于耳，但职业棋手已经渐渐意识到，阿尔法狗也许远比他们想象中强大得多。 有趣的是，在比赛开始前，职业棋手一致看好李世石5:0取胜，而谷歌的技术人员则认为阿尔法狗会5:0取胜，而且李世石不会有任何机会。 古老的东方智慧终于被西方现代科技彻底打败，我不知该欣喜还是悲哀。 仿佛一百多年前，西方殖民者在海岸线上架起几门大炮，就可以奴役一个国家。 人类的傲慢与自负，在这一刻变得可怜且可悲。 李世石就像一个浴血奋战的勇士，打尽最后一颗子弹，流尽最后一滴血。 即使他仍然强撑着不倒下，也只能无力地看着千军万马呼啸而过，留给他的，也只是夕阳西下的余辉。 这是最后的战斗。人类智慧的高地即将被攻陷。 计算机下一个要挑战的领域，也许是情感。 很难想象，不是么？但二十年前谁能想象此时此刻？ 也许情感，也是可以用逻辑来表达的。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在发生着。 讲个笑话，缓解一下沉重的气氛吧—— 谷歌制造出了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阿尔法狗。可以肯定地说，计算机智能已经觉醒，人类的末日即将到来。 唯一能打败谷歌的，只有百度和中国政府，以及那个叫李彦宏的救世主了。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仅为欣赏、交流、分享使用。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白藏阁私人品味 | 独家解读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公众号：baicangger尊重知识是人类最大的美德；分享知识是人类最大的快乐。欢迎转载本公众号文章，相关事宜请联系管理员金锐（微信号：darkts）。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公众号。
对联中国(duiliancn)欢迎关注对联中国公众号 →欢迎加入中国楹联论坛：www.duilian.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