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牡丹｜在南山上，朋友给我讲了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臭牡丹

Clerodendrum bungei 

马鞭草科大青属

灌木

在成为一名植物上瘾者之后，臭牡丹这种野草已数度出现在我的视野，但一直只可近观而不得采摘。我在重庆繁华的解放碑街头遇见过它，长在一家酒店外靠墙的梯坎下；三年前，也是这个时节，和朋友一起上南山消暑，在静僻的黄山公园步道、宋美龄曾住过的别墅外面，也大片大片地生长着，朋友看见，还充满感情地给我讲了一个跟它有关的家庭故事。

初遇，解放碑街头

这种野草在川渝很常见。它也同样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只是模样已经有点模糊了。之后，先陆续认识了它的近亲龙吐珠、红萼龙吐珠与长管大青，它们跟臭牡丹有着极其相似的花型。这次去朋友江西乡下的老家玩，我终于采到了它的标本，大喜——这是我得以亲手解剖的第一只大青属啊！

长管大青

龙吐珠

朋友家种的

臭牡丹最标志性的是它的花序，盛开时就像一个个红色的花球伫立在小枝的顶端。每朵小花有着纤细而修长的花冠管，先端五裂；从花心伸出4枚长长的雄蕊，1枚花柱与雄蕊近等长；红色的花萼也是五裂的——非常典型的大青属肖像。

这次在朋友家见到的臭牡丹略过了盛花期，那些卷曲的雄蕊给我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但回来看了之前在南山上拍的，花丝却是像放射线一样直直地斜伸出去的。查中国植物志，果然找到对应的描述：“花药紫红色，谢粉后卷曲”。再一查下去，有新发现：大青属的传粉系统很特别，综合了雌雄异熟与雌雄异位两项高科技。

花刚开时，雄蕊伸出，紫色花药很醒目

后期花柱伸出，花丝卷曲

也就是说，一朵花刚开的时候，4枚雄蕊先笔直地伸出花冠，花药开裂释放花粉，此时雌蕊的花柱下垂，此时花处于雄性期。等花粉散完后，雄蕊的花丝就变得卷曲了起来，这时花柱才变得伸直，柱头打开浅二裂，花处于雌性期。通过这种方式，在各自有活性的时期，花药和柱头轮流占据能接触传粉昆虫身体的位置，在时间和空间上实现了双重隔离，从而避免了自花授粉。

每次遇到这种展示高级技能的主，总令我对植物的智慧惊叹不已。

红萼龙吐珠，花也有两个时期

它的花有种不太好闻的气味。美，但不香，所以叫臭牡丹喽。拍照时，我发现花上有很多忙碌的小蚂蚁，茎叶上也是。这说明，虽然人类不喜欢它的气味，却深得蚂蚁们的欢心。

朋友家这片臭牡丹是种的，高不及半米，但在野外，它能长到一人多高，一看就是体格健硕的野丫头。它的叶子气质也很野：大如手掌，摸上去感觉粗糙，边缘有粗齿。最特别的辨识标志，是在叶背面的基部脉腋处有数个盘状的腺体。这是我一直喜欢在亲手把玩后才写一种植物的原因（大多数情况下）：除了解剖标本这件事极有发现的乐趣以外，有些关键特征，比如臭牡丹叶背面这个腺体，光看图片是发现不了的。

臭牡丹在我国分布广泛，西南、华北、西北以及江苏、安徽、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广西均有，印度北部、越南、马来西亚也有分布。《植物名实图考》有记载：“一名臭枫根，一名大红袍，高可三四尺，圆叶有尖，如紫荆叶而薄，又似桐叶而小，梢端叶颇红，就梢叶内开五瓣淡紫色花，成攒，颇似绣球，而须长如聚针。”

据中国植物志，臭牡丹“根、茎、叶入药，有祛风解毒、消肿止痛之效，近来还用于治疗子宫脱垂。”通常我对植物的药用功能也就是看看而已，现代人习惯了大病上医院，小痛上药房，很少有人真会靠中草药来解决问题。但朋友亲口讲述的这个故事，让我对臭牡丹的药用功能印象深刻：

---

这种野草深深地长在我脑海里，没有第二。

四十年前，有半年多的时间，我像幼年的鲁迅一样，每天往返于家和集市草药摊，只买一种东西一一臭牡丹叶子。拿回家后，妈妈会仔细用石臼捣成泥，拌上温热的桐油，在一块特制的油布上捻开，然后轻轻包在一个婴儿黑绿色的肚脐并用纱布缠稳。

那个婴儿，是我不到一岁的三妹。整整半年，患了疳积的她光吃不拉，看起来像个软塌塌的布娃娃，有个巨大的“绿肚子”。到了三伏天，她已只有微弱气息。妈妈每天早上给我5分钱，穿过整个镇子去草药摊取新鲜的“药引”(中医讲究配伍，桐油和臭牡丹一起才能起效，我至今不清楚是为什么)，妈妈当年郑重叮嘱的样子，我后来上学读了《阿Q正传》，脑中画面重叠感异常深刻。

有一天，妈妈抱着妹妹去了很远的乡下，找到一位老中医，死马当活马医。他用刀在妹妹的左右手拇指下端分别割开，从两边皮下取出许多白生生像尿素一样的脂粒，然后包扎好。晚上，筋疲力尽往回赶的妈妈，在路上向一家人讨了些菊花糖水喂给她，那家人劝妈妈说：孩子都死了，天气热，快扔了!

当天晚上，不知是半年的“臭牡丹桐油酱”和我小小的长久的期待，还是那神仙老头取出的“化肥鱼籽蛋”除掉了病根，在阴阳界间徘徊的小妹终于拉了肚子！我们全家人清晰地听见、看见，她那一肚子的积食，缓慢地消减了，妹妹就此活了下来。

文章与植物图片（除注明出处外）均为作者原创

植物上瘾者

微信号：plantfiend

发现每种植物的独特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