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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英:形居尘俗 心栖天外

王爽 艺术学人 2018-10-05

何家英:形居尘俗 心栖天外

————探寻中国当代工笔画的复兴之路


◯  印象何家英

“不为哗众取宠,只为探寻艺术真谛”

风夹杂着雨,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夜。何家英如约出现在记者面前,丝丝凉意,让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还冒着热气的柠檬水。

这是工体附近一家酒店的茶座,他常常来这儿谈事、会友,这里简洁、安静,更重要的是离他的家很近。

对于何家英的第一印象,更多的还是他的文人气质。清瘦的身材、规整的分头、讲究的半黑边眼镜、笔挺而利落的穿着,和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的面庞。特别是那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嗓音,让你很容易就能走进他的叙事状态。


若无俗务缠身,这该是何家英创作最安静的时间,可以抛开一切,静流也好,旋涡也罢,越孤独却越欢愉,“孤独才能产生意境,而热闹之下什么都没有了”,言语中,表露着对“热闹”一词的厌恶。

在他的创作体验里,寂寞是艺术家最大的财富,即便早已声名显赫,即便经常被簇拥包围,但这个时代的纷繁与喧嚣,他却从未习惯过。经常,夜半醒来,当脚碰触拖鞋的一刹那,便会突生产生强烈的恐慌感,那份恐慌里,夹杂着对上世纪80年代创作氛围的怀念。

那时,尽管前路未知,尽管无名无利,但全情的创作投入和最贴近生活的真实感受,让他获得了对于艺术最深切的思考和最多的创作灵感。在他看来,这个时代对于创作者而言,缺少的正是对火热生活的真诚,以至于让现实生活没有了画意。

大抵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问题,马克思曾言:“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所以,深处时代的每个人,都会身不由己地被时代的洪流裹挟,重要的是,你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道路!

不忘初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何家英内心始终的希冀。他的创作历程贯穿了整个改革开放的30余年,而这正是中国美术发展的新时期。他坦言,30多年来,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上世纪80年代就已想好,不为歌功颂德,不为哗众取宠,只为探求艺术真谛”。

振叶以寻根,观澜以溯源,民族自信心的提升,在于对传统文化的了解,这也是何家英在绘画之路上始终探寻的。“对传统的东西首先要学习,你才会感到她的珍贵,否则自信从何而来?!作为一个中国画家,要在保持本民族绘画特质的基础上,汲取西洋东洋绘画中健康、有活力的因子,来矫治民族绘画的弊病,从而创造出更加完善的东西。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跟着西方人的屁股跑,不能为讨他们的好,来辱没自己的民族。”

不可否认,作为一个美术家,何家英更喜欢追寻毫无束缚的自由创作生活,但他深知,时代的浪潮中身为一名有情怀的艺术家,必须于思辨中明事理,于争鸣中共进步,肩负起自己的社会之责,所以,在即将退休的年龄,他在艺术研究院的支持下,创办了工笔画研究院,为中国工笔画的传承和发展做着真正务实的探索。

在采访的前期准备中,记者查阅了大量的相关资料,很吃惊的是,无论老一辈的美术家,还是与何家英同一时期的同行,对其都是一边倒的欣赏和褒扬。一直以为,再好的艺术也会有杂音,但当记者试图寻找一些不同声音时,竟空手而归,显然何家英是一个例外。记得,2011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画家文献全集何家英》中,曾收录了三十多位著名美术家和美术评论家评论和研究何家英的文章,据说这在美术界是相当罕见的。

“不要以为自己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那都是冥冥之中赋予的,要关注自己的行为,你仍然做一个好人,你的才华还在,你变得堕落了,你的才华就会被剥夺。”他经常讲,做人要有一个最基本的信条,就是要发善心,而不是起邪念。所以,大众眼中的何家英,永远是那个不喜钻营,也不愿争名夺利,更不会嫉贤妒能的有风骨的艺术家。

工笔画笔法精谨细腻,必须心平气和地慢慢渲染,沉静自然是优秀工笔画者基本的精神层面,这便不难理解,为何从他的身上会瞬间感受到那种骨子里释放出来的安静和内敛。这正是一个优秀艺术家的修炼之道,是一种看穿世事的坦荡,更是人生沧桑过后的一种淡定。

业内人士一致认为,上世纪80年代之后,是何家英改变了中国工笔画的颓废之境,改写了水墨写意画大一统的局面,平衡了中国画的创作生态。他的工笔画更是毫无争议地被认为是当代的高峰,所以业界称其“新工笔人物画界的领军人物”,“中国工笔人物画向当代转型的奠基人”,很多人甚至以“何家英现象”来研究他的艺术思想。

“领军人物,这个称呼我并不喜欢,我不想做一个旗手,我只是在尽力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盛名之下的冷静正是真实的何家英,他最看重画家本真的人品,或许,正是这样的清醒之态,才会让他在自己选择的理想上保持着殉道式的坚守,并在新艺术浪潮中始终饱有自信的豁达。

不搞外交辞令,不雕琢字句,态度恳切,几乎有一说一,这让一个艺术家独有的姿态表露无遗。

著名美术评论家张晓凌评价何家英:“在光怪陆离的当代艺术潮流中,一个艺术家保持独有的姿态是极为困难的。这一点,何家英恰恰做到了。在艺术创作生涯中,他从未在某个潮流中谋取一个位置以此获得名声,他的作品也丝毫未有随波逐流的痕迹。相反的是,在潮流汹涌而至的时候,除了本能的抵触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反思的方式从中超拔脱颖而出。”


《山地》


◯  艺术何家英

从反思中走来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展示苦难与创伤为主的“伤痕文学”占据了文坛主导地位,随后,伴随拨乱反正,审视历史、思考未来的“反思文学”应运而生。抹去灰暗的调子,转向明朗的精神,美术与文学不可避免的在时代的驱动下,形成了共同的反思之路。

自解放后,中国人物画一直以写实为主,特别“文革”时期,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在以写实主义来表现“火热的革命生活”。“文革”后,大量西方现代绘画思潮涌入,对人们的视野形成巨大冲击。人们看腻了八股式的构图,开始厌倦高大全、假大空、红光亮的写实绘画语言。就这样,终结文革创作模式成为主流意识。美术界的大反思,就此轰轰烈烈地展开。

倡导中西绘画语言的自然交融用中国画手法表达西方画的深刻

中国绘画究竟要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有头脑的艺术家都在反思,没有头脑的还在走老路,还有会一招鲜的画商品画,但总体感觉上,更加讲究艺术思考的一些美术家,都开始追求西方的现代思潮。”那个时代的记忆,何家英历历在目。

在“变”成为当时美术界一个标志性的词语后,追求西方的现代思潮又成为新的时尚和标志。而此间,何家英的创作思想也在经历着巨大的冲击。

1980年,从天津美院毕业的何家英,去葛洲坝体验生活。在那里,热情爽朗、梳着两个大辫子、穿着朴素工作服的电焊女工,让他看到了非常的气质和美感,随后,何家英以她们为原型,创作了写意画《春城无处不飞花》。

正是这幅作品,让何家英获得了天津第二届青年美展一等奖、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二等奖,这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全国性大奖,那一年,他23岁。然而,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的同学张明骥看过画后,却给了何家英当头一棒,“你那不是艺术,只是一种姿态。没有思想,没有境界”。

什么是艺术?这引起了何家英的思考,他翻阅了古今中外大量的书籍,只为寻找艺术的真谛。“同学的话,对我是一个警觉,《春城无处不飞花》还是文革创作模式的一个继续,画的只是人物之间的一种欢乐氛围,是一种不够深刻的。”

伤痕文学流行的年代,何家英的创作思想深受影响,他总是试图寻找一个心理复杂的人物进行更深刻地挖掘,早在创作《春城无处不飞花》时,他就期待着能够画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姑娘,但苦于没有寻到好的形象和表现形式。后来,他去山西临汾吉县写生,创作了《牲口集市》,还是大写意的手法,只是比较注意虚的处理,可他依然不满意,因为觉得内容比较空洞。

1981年,何家英创作的《街道主任》无疑成为他艺术的分水岭,这是他的第一张工笔画形象,也是他第一次使用绢本作画。

丰满的体态、世故的眼神、叼着烟卷的傲慢与奸滑,人物的内在通过何家英的刻画展现的淋漓尽致。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他一反常态,借鉴了唐代人物的丰满形象,这与法国古典主义绘画大师安格尔饱满而有张力、弧线外涨的造型观念同样极其相似。很显然,他在尝试将中西两种绘画语言自然地表达在一起,并试图将它们带向现代层面。

在一片“反传统”的叫嚣中,何家英表现的异常冷静,他研究以顾恺之、张萱、周昉和李公麟为代表的中国晋唐人物画传统,到山西永乐宫和甘肃敦煌去考察和临摹古代壁画。他发现,中国早期绘画和西方绘画几乎是一致的,只是因为后来文化的差异、材料的使用,才会导致分道扬镳。“中国画,是一种诗意的诗性思想,讲究意境,很概括。而西方人追求科学,因此把表象非常有质感的东西画得细致入微,非常准确,其实,这对中国画的人物形象刻画提供了很好的经验。”所以,在有人公开鼓吹要在中国美术界传播“全盘西化”的思潮中,他没有“一概而论”的反对,而是表明他对提香、拉斐尔、库贝尔、马奈等西方画家的喜爱。

何家英要走的是一条中正之路,是要找到中西方绘画语言的共通原理与根本规律,使两者融合成为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状态,所以,他不断在实践中尝试用中国画的手法,画出西方画的深刻。

能把对立统一起来,这是高明之处,也展露了一个人性格中的包容性。面对绘画风格、性格、做事方法都不同的人,他从不争辩,遇到批评声音,他还专门回帖表达感谢,“人最怕自以为是,尽管有点成就,别人抬爱你,但人都有缺点。善意的批评,我愿意接受。”

在那个厌倦写实,一味追逐西方绘画思潮的时代,何家英依然坚定着现代写实绘画的创作之路,他认为,中国绘画的写实还停留在概念写实上,不真切、不深刻,即便古代的中国画强调本质意义上的真实,但形象千篇一律,基本忽视人的价值问题仍然突出,而非西方人强调对表象的真实描绘和对内心的深入刻画,所以,在他看来,写实之路完全可以继续走下去,只是比较艰难,更见功力。

《街道主任》显然成为与当时的时尚和审美格格不入的“异类”作品,但这是何家英小时候最熟悉的形象,一个最基层的领导干部,做着服务工作,有点权势,又会张罗,有时还会欺负人,他在作品的刻画中,展现了人性的多样性,这也是中国画走向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萌芽之作。

《街道主任》不仅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工笔画真实和独立的一道分水岭,也是何家英从写意画转向工笔画的分水岭。

其实,早在天津美院学习之时,何家英便已显示出其在工笔画上的潜力。大学一年级时,他临摹的《簪花仕女图》,今天看来依然毫无幼稚之气,足见20岁的他在工笔画上的天赋。

《街道主任》发表后,何家英参加了汪国风创办的美术专业创作研究班,创作班首先排除文革“假大空”的创作模式和苏联文学性过强的情节性绘画干扰,力求寻找艺术创作的自身规律,并解决如何深入生活的问题。

随后,何家英随团队来到河北易县狼牙山画猫村体验生活,“我们更加强调在普通的事物中发现不平凡的形象,主张用脚和心体验生活”。他住在村民家里,和他们同吃同住,一起种田摘柿。农村条件艰苦,他还曾招至一身虱子。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感到孤独,但那正是感受境界的最好状态。 “那是真正为创作而去,为素材而写生。”也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创作出了极具代表性的作品《山地》和《十九秋》。

《山地》的出现,是何家英“衡中西以相融”的新美学思想的成熟,他突破传统工笔人物画勾线后填色的模式,采用内外皆染的方法,将一个中国农民弯腰劳作的形象,大胆置入西方油画的古典色调中,并借鉴中国壁画的写意手法,将人、石头、土地、工具融为一体,实现了构思上的自我突破。不仅如此,这幅作品,改变了中国工笔人物画的边缘地位,也是何家英将欧洲古典主义和中国唐宋时期的绘画风格搭建在一起,开创的新时期工笔人物画新面貌的里程碑式的作品。

最值得关注的是,这个看不到面部表情,却突显坚韧脊梁的绘画意象,饱含了一种对命运深深的关切。以前,他的绘画,总是想着要跟现实的题材去扣题,他一直期待有所超越,做一些更永恒的东西,而这个农民的脊梁,代表了整个中国农民的一种生存状态,成为最鲜明、最有感染力的人物形象。

1988年,何家英创作的以校园生活感受为题材的《酸葡萄》获得了金叉大奖。散点布局的形式,有别于文革遗留的围拢式构图,且人物刻画充满诗意,这幅作品的出现,让人们再次看到了工笔画的新希望。

可以说,整个80年代,是何家英创作历程最具代表性的时代,也是他深入农村写实最多的时期,也正是这个时期,让他对中国工笔画的未来有了更为深刻的思考,他说,作为一名中国人,就是要在中国文化上有所建树,这才是你艺术最大的价值。

倡导用艺术思维感受真实生活绘心中意趣,表至真心性

落叶纷飞,好似一地的离殇,窗前画画的何家英有些感伤。

换作以往,那淡淡的秋意,定会让自己沉醉其中。而此时,他的伤感却随着飘零的落叶,深深牵扯着他那牵挂山中秋色的心。

这一次的秋恋,皆因教学任务所迫,使他匆匆从河北涉县赶回学校。不能等待柿叶飘落的时候,亦不能完全感受涉县秋的萧瑟,更没有完成素材的搜集,他只能将那份无奈裹挟进瑟瑟秋风中。

这是1983年的一幕,后来,这样的心绪亦被他带入《十九秋》的意境中。

那是一片火红的柿子林,一个农家少女,穿着素雅的粗布花衣,穿行其中。翘着厚厚嘴唇,一条黑色的大辫静静垂下,一手拿着捡拾的柿子,一手放在胸口,外掰着的脚和衣后微微的小褶皱,看得出刚刚在软土里走过,那股拧来拧去的劲儿鲜活而生动,特别是女孩眼神中的怅惘和若有所思的神态,正是那个年代,人们对自己命运的忧思。


《十九秋》

这幅作品是何家英第一幅关于秋的作品,其中的意境打动了很多人。

那一年,何家英去河北保定老姑村,当时正值秋天,收完的庄稼地一片苍凉,他翻过一道山梁,呈现眼前的是一片红色的柿子林,一条小溪映衬着蓝色的天空从柿子林中流过,林间散落着大大小小从地下拱出的石头,这让何家英不禁想起一句诗:“蓝涧白石出”。“那种红与蓝的对比,让我印象深刻”。

“我不是画抽象画的,也不是所有的感受都能成画,很多时候,打动人心的意境,更需要有内涵的人物植入其中。”因长期深入农村,何家英对农村姑娘有一个综合的印象,单眼皮、粗布衣、厚嘴唇,浑身透着干净和纯美,在反复深入农村观察后,他最终确定了形象的素材。

火红的柿子林是一片丰收之境,是何家英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如果植入一个在社会主义新农村过着幸福生活的女孩似乎更为契合,但他却选择了一个改革开放初期,经历过“文革”,并对未来充满迷茫和憧憬的少女形象,让观者忍不住的联想和回味。

作品结尾处,没有把话说尽,给人留下未知联想,在何家英看来,绝对是高明的表现手法,正如莎士比亚的作品,伏笔里藏着深刻内涵。

这样的立意在那个年代无疑是大胆的,也是超前的。虽然手法上依然写实,但却融入了更多的精神因素和个人心性的表达。“其实我的画没有特别大的特点,一点风格倾向追求都没有,甚至连签名都没有,大家还是知道是何家英的画,为什么?就是骨子里的韵味和精神。”

清代著名画家方薰曾言:“作画先立意以定位置。意奇则奇,意高则高,意远则远,意深则深,意古则古,庸则庸,俗则俗矣”。看何家英的立意显然高于时代,将着力点用于对现实和心灵的关注,并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内涵饱满。“无论处境如何,都不能泯灭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人都在期待幸福的未来,这种期待是诗意的。”

何家英的一生,只有三件事会令其心醉:小提琴的声音、印象派的画、如画中一样的秋色。

秋是他一生中特别感怀的事情,因那种消逝中带着沧桑的美,总会激发他内心深处对时光流逝、生命短暂的叹惋,“那感觉是难以名状的,有凄凉,有眷恋,甚至还有一种悲壮”。当年,苏联画家列维坦的《秋天的白桦林》,曾深深感染过他,这更清晰了他对秋的审美价值的认知,以至于秋的色调经常能够轻松勾起他的创作欲。

当年为《秋冥》搜集素材时,他带学生到河北蔚县写生,那是高寒地区,已近晚秋,每天坐着敞篷车进山画画,他总会沉醉在金黄落叶的壮美中,特别是每每爬上山顶,看着摇曳在湛蓝天空中的白桦树,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和广袤的天空距离如此之近,回津之后,那样的心绪始终萦绕于心。

后来,他为自己的那份心绪,打造了一个童话般的意境,金黄的白桦叶在微风吹拂下轻盈舞动,置身其中的少女,诗意般团坐在草地上凝目冥思,婉约中带着一丝伤感。整个画面线条细腻工整,不仅树叶的筋脉、树干的裂痕、针织衫的线条纹路被描绘得极为清晰,且发丝、细眉、眼线与唇线都勾勒得细致动人。让人不禁会想,这样美好的少女究竟在思考什么。那种因少女迷茫情绪所带来的至美感受,不仅是一种散淡的诗意,更产生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创作中,为了让思绪与宇宙发生关联,他在形式上还颇有新意地选择了宗教画里的穹顶来构成画面,“构图上方是方形,人物的气是散的,很难与人呼应,圆弧形会让思绪散发开来,又会自然反射回太阳穴的位置,我用绳子画圆弧,那圆心就在太阳穴上,真是巧合呀!如果我们是真诚的,你会进入到一种境界之中,这种感受会带着你不断地去追求、去努力地达到一种新境界。”

中国文化非常强调诗的意境和境界,这也是创作中何家英最珍视的审美要求,“尽管我不会写诗,但我内心里有诗心,有意境。我要追求的高度,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也不仅仅是写实上的,更重要的是审美和精神上的。”

形象、造型、形式、意境、色彩,一切的掌控都是如此和谐完美,何家英在优美的叙事旋律中,留下了难以超越的高度,《秋冥》被认为是代表了何家英工笔画的最高成就。不得不说,这其中不仅饱含了创作者的真情实感,更有他对艺术创作至臻完美的追求。


《秋冥》

每一个艺术家对艺术作品的认知都是不同的,而何家英选择的道路是一种真个性的表达,如同他对女性的刻画。他尤爱刻画妙龄少女,且大多数流露的都是高洁的气质和伤感的情绪,“少女身上有许多特质非常唯美,我画的都是美女,实际上画的却是自己,我画美女的时候是在用我的理解、我的心性来认识发现美。”

敢于表达生活的真,并画真为美,是何家英艺术最大的特点。有人说,他天赋异禀,这是事实,但他对艺术的精益求精同样令人感慨。《山地》从写意手法的立意,到最终工写结合的完成,几经周折。《十九秋》光豆腐块的小草图便画了100多个,人物造型也是数次深入农村观察积累的结果。《米脂的婆姨》从河北到陕北,历经四年才完成构思与构图。

虽然在当时,这几部作品没有获得全国大奖,也未被社会完全认可,但何家英从未否定过自己,并始终坚定着自己的艺术方向。若从历史长河中看何家英的作品,当是超越了政治的符号,甚至超越了故事本身,其最大的价值是赋予了人性。

坚持现实主义道路和艺术的真善美,坚持深入生活,用自己的艺术服务于人民,一直是何家英30多年创作经验的总结,这也正呼应了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所讲的“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察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与善战胜丑与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

谈工笔画未来:更需写意画精神

记者:您觉得绘画的根本是什么?

何家英:空间、感觉和节奏。这是绘画的根本属性,离开这三条,绘画就不存在了。但是绘画又不止于此,他要有其审美的内涵,一是抒写心中之意趣,二是要有创造性,三是具有高超的技艺,当然,这些是对大师的要求,用八个字形容是:开宗立派、不可逾越。要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达到别人无法逾越的水平。

记者:知道您一直钟情于写意画,您的写意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家英:我的写意是从工笔派生出来的,具有半工笔性质的写意,所以比较严谨。写意是非常有力度,也很有趣味的语言表现。我太过于计较,放不开自己,所以达不到真正写意画的境界。工笔画更需要的是写意的精神。

记者:现在工笔画整体很繁荣,您觉得这种繁荣表现在哪些方面?

何家英:年轻一代工笔画画家中,不乏一些有文化和历史思考的才俊,他们不背离传统,却巧妙的将传统绘画进行解构,从而达到精神上的再造,以表达当代人对社会、对文化的关注与忧虑。也有的画家试图以哲学的理念构建自己的世界。正是新工笔画家的参与,使雍容的工笔画阵容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使多元的工笔画领域更加的丰富多彩。

记者:目前工笔画发展的隐忧在哪里?

何家英:模仿。在这种问题的伴随之下,自然会反映出对创作构思的简单化、概念化,八股化甚至庸俗化的现象,这不是工笔画界独家所有,而是美术界普遍存在的问题,但工笔画界表现的更加突出。

记者:工笔画急需解决的大问题是什么?

何家英:重要的还是独立的创新精神,是审美意识问题。格调也是大问题。再有就是材料、技法问题始终跟不上工笔画的发展,许多作品不了解工笔画的完整程序,一方面缺少传统技法的了解,另一方面,对外来技法使用不当。有些作品画面简陋,色彩脏乱,有些作品岩彩堆积,已无工笔画本身之韵味。除此之外,陈旧、单一的绘画理念,仍影响着工笔画的走向。

来源:《中华英才》杂志2016.12.01 第23期,作者:王爽。

何家英,1977年考入天津美术学院绘画系学习中国画,1980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任中国美协副主席、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当代工笔画协会副会长、天津美术学院何家英工笔画研究所所长、天津画院名誉院长、天津美术馆名誉馆长。代表作品有《山地》《十九秋》《米脂的婆姨》《酸葡萄》《魂系马嵬》《秋冥》《朝*露*桑》《舞之憩》《杨开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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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心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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