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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琦:善护念,善用其心——谈匠心

高斯琦 艺术学人 2018-10-05

生在浮塵,悲欣交集。念兹在兹,藝術學人。


中国艺术研究院艺苑博士论坛第六期:谈匠心

博士论坛


善护念,善用其心——谈匠心


谈匠心的缘起。自从去年总理提过的一句“工匠精神”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堪称自己是手艺人,认为自己具有一颗“匠心”,大大小小的文章也提到了“匠心”。“匠心”成了大街小巷的滥词,成为附庸风雅的“符号”,成为一种说辞。那么今天先从匠心,“匠”的本源说起。


匠,会意字,外框是口超右的可以装木工用的方口箱子,斤是木工用的斧头,古代上古时期木工称为“匠”。后来指具有专门技术的人。《周礼》—《考工记》:“智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匠,指百工之工。


匠心,应该是匠人的精神,匠人对于手艺的追求与态度。


匠心也应分为三个层面——于求器的层面、求技的层面、为求道的层面。



► 于器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器,是可触可碰可以见的实际物体。是客观的实在物,本然之体。可以是一件丝绸,一杯茶盏,一件雕刻,一张书桌,可以是任何生活中的一件实际物体。匠人,能够做巧成器。在《考工记》中,把匠称为能人,也泛指造物的人。孟子曰: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备。也就是说,一个人的生活用度都离不开百工所造之物。而这个物就是匠人所造的器。那么,造物,做巧成器,是一个匠人能够称为匠人的基本素质。也就是手艺人是能够具备创造某一种器物的“手艺”。而器物所造的好坏优劣,则在于这个手艺人,或者说这个“工匠”的技术决定了器物知否好用,甚至在好用的基础上,能够精致,可供观赏。




► 于技——庖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其挥刀境界可到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庖丁与文惠君的对话,充分说明了技近乎道的造物哲学。熟练的技能,是工匠的必备素养,游刃有余的手艺,可以到达巧夺天工的妙品。对于技艺的态度,就是对自身的要求,严谨、细腻、完美、精益求精。柳宗悦的工艺观中提出:“好的器物,常常反映有秩序的美。秩序反映在工艺上就是一种道德,在恪守道德的世界里,是允许粗陋的品质和粗杂的劳作存在。”一生劳作的手工艺者所追求的不仅是技术的精进和技艺的认可,更是因为技艺得以衣食无忧,这也是手艺人的现实目标。 适用于生活的器物,加上造型与装饰浑然天成的美感,手艺者用心的创造与制作,让普通的材料有了“人情”,有了“生命”。这种生命来自“人”对“情感”的转移,有生命的人与无生命的“物体”形成了连接。娴熟的技术与别有用心的制作,形成了手工艺品的情趣。也就是说,技术的升华,到匠心的运用,才是构成使用物“佳器”的品质。


柳宗悦


► 于道——匠心的境界  


《庄子,达生》中一典故,“佝偻承蜩”:“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这个典故所讲的,则是一心不乱的专注,志不分,凝于神的做一件事情。就像高僧入定一般,心无旁鹫。也通常在世俗意义上,解释为一生只专注的做好一件事。精湛的技艺,注定是一生的修炼,工匠可以穷尽一生的时光,以“无我”的心,来造物,让材料发挥“人性”的光辉。匠心,是一种做事与造物的态度,是人与物之间品格的完善。柳宗悦先生将工艺美术的器物上升到一个宗教的哲学高度。认为工匠在造物的过程中,心无杂念,成为一种修行的人生,而在这样的人生中,工匠是没有自我的,他全然的造物与制作,完全是为了生活的实用与一部分阶层人的需求。他所造的器物能够换取自己最卑微的生活保障,而器物本身却填充了生活的美与品质。




► 善护念 ,善用其心

匠心,应该在“用心”,心,是匠人的构思,是造物的态度。是一颗对待事物的责任心,恭敬心。


匠心承载了生活中的美,承载了文人趣味,与百姓日常的生活。中国文人重视心灵的完善,宋代人推崇的青瓷,如玉的温润纯净,单一纯粹的釉色与简洁的造型形成了宋代瓷器的美学趣味。在“重道轻器”的文化思想下,对手工艺品的欣赏,不仅是对技艺的推崇,更在乎器物本体的美。因此,在中国古代的诸多器物,对造物者来说,“物”体现了技艺的价值,对文人来说,审美成就了“物”的境界。当匠人所用之工,所造之器,与文人所追求的含蓄淡泊的情怀相应,于是则成就了中国工艺美术器物中大量的雅作佳器。如瓷器、青铜、漆艺、刺绣等等。匠心,不仅满足了文人的雅兴,也满足了市井百姓的生活需要与日常的情趣。如长沙窑中,很多有趣味性的诗词,如:


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遣风吹却云,语向天边月。

道别即须分,何劳说苦新。牵牛石上过,不见有啼痕。


长沙窑盛行于唐代,是著名的民窑体系的一支,所烧制的器物,多是为平常百姓家的日用品。在大多数的民窑体系中,装饰上都渗透着中国古代寻常百姓家的生活意趣。而这些为了日用方便所出现的造型,带着浓郁的文化表象的装饰,正是一代又一代工匠们精心的制作。通常在平常的日用器物中,一把壶,一个茶杯,往往在使用的细节处,口口称赞的“好用”,“好看”,“精美”,则是一种对“匠心”的褒奖了。

(当然,匠心的例证,举不胜举,因为我所从事的是工艺美术中的陶瓷艺术创作与教学工作,谨以此为事例而已)。



► 有心之美与无心之美


有心之美,此心,是独具的“匠心”。柳宗悦提出工艺之美就是服务之美。所有的美都来源于服务之心。好的器物应当有谦逊之美和诚实之德。柳宗悦将作为客体的器物,附加了宗教性与道德性的思考。他认为工艺的心,是服务于实用。而回归到匠心本身,则是围绕着生活,服务于生活,妆点生活的心。这是器物的有心之美。

然柳宗悦在《工艺之美》中又提出了关于工艺美术器物的“无心之美”。何谓美,美如何产生?没有学问的工人是不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的。“无心”之美,是指器物的美德,是工匠在造物过程中,专注一事将器物烧制极致的态度。在日复一日的无限重复中,在协作与分工中,可以称之为“乏味”的重复中,将技推向了道境。因此,有心之美,应该说是有形之美,无心则是匠心的品格,工艺器物的德行,有心与无心,构成了手工艺品的美的特质。



► 从有用之用到无用之用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有用”成为工艺美术中器物“道德”的评判标准,无用的器物(无论是日常的使用还是平常的观赏),失去了“美”的准则,也失去了“匠心”的价值。然而,无用之用,则应该是工匠甚至是任何从业者所应该具备的情怀。“无用”乃为大用,是不拘泥任何材质,地利,时节中,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朴素的价值观。匠取材为器,谓为用。匠心以无用,是谓君子以不器。匠心不应束缚于某一种有形的物,而是一种真实的“人文关怀”。匠心应该融入生活的每一方寸,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在生活的方便中,处处天机。

善护念 ,是《金刚经》中,佛祖释迦摩尼与弟子须菩提的对话中,守护“善”的念头。善念,应该是匠人,或者从业者对待所从事事物的念头吧,善念,应是匠心的基本准则。生活之美,器物之美,则源于念头的“善”,因善而为美,人如此,物亦如此。


作者:高斯琦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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