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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客厅:邂逅一场藏族婚礼

渡十娘all 渡十娘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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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王瑞芸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历:王瑞芸,江苏无锡人。1985年获得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史硕士学位,1991年获美国俄亥俄州西方储备大学艺术史硕士学位。旅居美国30年。现供职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著述有:《杜尚传》《西方当代艺术审美性十六讲》《20世纪美国美术》《美国美术史话》《通过杜尚》《戈登医生》(小说集)、《美国浮世绘》(散文集),翻译《杜尚访谈录》

           


藏族婚礼



是在去色达五明佛学院的路上。


从成都动的身,途中经过四姑娘山(为什么是四姑娘山,为什么不叫‘四老山’……或者‘四汉子山’?)然后在一个叫八美的地方“打尖”住宿了。不要因“打尖”一词,就以为是在“鸡声茅店月”的情境中吃粗碗装的面条,住纸糊窗格小屋里的土炕……错!八美虽然是个小镇,谁能料到有一栋最雅致漂亮的酒店—艺家酒店—耸立在那里,是那种只该在上海或者杭州那样响当当的城市中才能遇得到的,通体现代,装潢精致的酒店。



我们从车上爬下来,在玻璃那么冷的空气中刚站直,就被介绍给两个人……于是握手寒暄,礼节性的,我甚至都没有注意第一位的姓名和职务,包括长相。而第二人,却让我的眼睛开始聚焦,他被介绍说是酒店的保安主任,中等个头,五官清晰有力,整个人像铁铸的那么坚密结实,完全穿汉人的衣服,但从头到脚没有汉人气息。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朝我们笑,就连那种笑容都是结实的,绝不浮泛。我直看进他的眼睛,朝他说,“哟,这么帅!”——我已经到了能够坦然夸奖男人外表的年龄。他却转过脸,同时转过身走开了。我没有恼,因为是远处有人叫他—达西,达西。


在八美优雅舒适的艺家酒店住了一夜我们就离开,驱车前往色达。一宿后从色达再返回八美。回来时车上捎了一名艺家酒店的员工,是个姑娘。车在五明佛学院门外的晨雾和白霜中等了那么一会儿,她才从山上走下来,冻得皮青唇紫,连姑娘的气色气韵都冻没了——藏地的高寒非同寻常。姑娘在车内的暖气里捂了一会儿,才开始叽叽呱呱地说话:啊呀,昨天几个西宁来的朋友非要拉我陪着一起过来,我说不要,但是他们非要……店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呢,再说,今天是达西的婚礼。她对酒店的专职司机说。


就是那个做保安的达西?结婚?今天?他多大了?我问。


司机先笑起来:这里藏人的婚礼往往办得晚,达西跟自己的女人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最大的12岁,婚礼现在才办嚒……藏人就是这样的。


怎么可以这样,是因为开头穷吗,没有钱,还是……


……反正藏人就是这样的。


同车的画家兼专栏作家老杨说:我怎么跟你说的,文化是没有道理的,不要去想!


心里振奋起来,催司机快点开。想想看,藏族的婚礼!前一天看见的帅帅的达西现在做新郎了,会是什么模样呢?


婚礼在酒店三楼的活动室,原来空旷的停车场内几乎停满了摩托车,已经是傍晚时分,院子的一边搭着塑料的棚子,支着三口大锅,烧煮食物,肉的气味弥漫着。



三楼没有客房,就是个大厅,进去看见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小小的唐卡佛像,任何属于我们想象中的婚礼装饰一概没有。桌子被排成了开了口的回字型,竖看上去有四排,桌上的食物满得简直壮观!婚礼从上午就开始了,傍晚时分该接近尾声了,可是桌上的食物依然满谷满坑,红牛、冰糖雪梨汁、旺仔牛奶、雪花啤酒、各色罐装水果、封口的塑料袋中的各种蛋糕甜饼……叠罗汉一般密密麻麻地垒在桌上。水果用鎏金的方形大盘装到堆尖,像文艺复兴油画中供在祭坛上那么饱满硕大的水果。然而,只除去水果被装在器皿中,其他食物不用任何容器,一律全裸放在桌子上:油炸的大麻花,带棒骨的大块牛肉,黑乎乎的血肠,小脸盆大的圆形奶酪……那种铺天盖地的食物阵势,看看胃就已经满了。原来视觉也能对胃起作用呢——我第一次惊觉。


许多女人在那里帮忙,穿着藏袍,藏袍基本是素色的,可是她们的头饰和腰带非常醒目耀眼,粗大的项链和硕大的耳环,更为触目的是用鲜艳的红绳与黑绳编成的带子在头上缠一圈,上面穿着巨大的石料做的饰物,有小茶盅那么大小,凸起在脑袋的两边。(我怎么就没有问问那是什么宝石呢?看着并不是玉,它们比玉朴实些。)


总算在人堆里看见做了新郎的达西,他居然与我们前一天看见的没有两样,甚至都没有换一件衣服,他还是穿着那件深色的毛衣,外面穿着极普通的人人都穿的那种黑色皮质外套,唯有脖子上多了一条金色的穿珠项链而已,他进进出出地招呼人,完全就是个在岗的保安,根本不像个婚礼上的主角。我拉住他的胳膊一起照相,又问,新娘子在哪里,他说,啊,在招呼客人吧,一会儿能见到。


不是一会儿,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告诉我:那个,就是新娘了(达西早跑得不见了影子) 。她和达西一样,也在四处招呼款待客人。她是个非常符合有12岁孩子的中年相貌的女人,一副劳动妇女的本色,也没有特别盛装,和那些在帮忙的大嫂们一样只简单地穿着褐色的毛衣,只外挂是一件带暗黄格子的呢外套,一点没有华贵显眼,也带着和她们一样的头饰,只是脖子上有与达西一样金色大珠串。那肯定应该是镀金的,若是纯金,没有两斤的分量做不出那么大的珠子来。她不讲汉话,对人就是笑,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左右各一颗,对称的。有一个瘦瘦的十来岁大女孩子被人领到我们跟前,说,那就是他们的老大,那孩子也穿着普通的衣服,也不会讲汉语,一眨眼,就钻回人群里了。


跟着当然就是坐下来吃!我们被很热情地招待着,因为我们是酒店老板的客人。女人们端来各色印花的小碗,我认得的是酸奶,酥油茶。这两样对我全无问题,酥油茶一仰脖子就喝了——究竟是去过西藏的人嚒,那是不能不喝的……你懂的。可酸奶却不同,我一小勺一小勺地慢慢吃,因为它非常好吃,那样丰腴醇厚的酸奶,汉人做不出来!可是在雪白酸奶边上另一碗东西就叫人大大地犹豫了。那是泡在黑黑的汤中形状奇怪的小小果子,美其名曰人参果,而且上面还被亲爱的藏族同胞热情地覆上一大勺白糖!(吃,吃,好吃的!)我叫自己挺住,坚持吃了半碗,终于还是放下了。


男人们的待客又是另一种的。手伸给你,掌心里赫然亮出一把尖刀!(吃,吃!)他们把小小的尖刀当筷子那样递给人,是去对付裸放在桌子上那些大块牛肉的。那肉不消品尝,只看那种岩石般的形状和质感,先掂量自己有没有像老虎或者犬类那样的牙齿再动手比较对。自认势单力薄,只有对看着相对绵软的叫做血肠的那种食物,割了小小一块,放进嘴里……那一刻,我挺佩服我自己的!



应该是晚上在院里点上篝火跳舞的,现在是酒店的淡季,停车场很空的。可是不巧,甚至不幸,就是这一天,小镇上一辆面包车失事,翻进湍急冰冷的河流,车上五个孩子和一个司机全殁了,小镇蒙上一层哀伤和紧张——上面派来了很多官员,艺家酒店这个晚上一下子住进了很多人,停车场多出了很多车。


不该也不可能跳舞了。


于是,达西的婚礼显得简单,被浓缩为一个主题:吃。它不够新奇有趣,没有刺激的看点,包括新郎和新娘也没有成为亮点。我却并不遗憾,因为它依然是一个完全真实的藏族婚礼,展示了一切地方的人类最恳切要命的意愿:对于食物的渴求和食物丰足所象征的幸福感。这对所有人,所有民族,在任何场合,放之四海而皆准!


回到城里,我特别上网去查藏族婚礼,希望能找到他们为什么会先过日子后结婚的原因,却被网上呈现的藏族婚礼图片和视频惊呆了:藏族新郎新娘一律年轻,服饰华贵到不可方物,新娘身姿柔软优雅,简直是在搔首弄姿……正好符合我们汉人普遍对于婚礼的想象和定义;结婚场地中赫然出现汉字的红双喜及红灯笼。


体中的藏族婚礼


这样的“藏族婚礼”,让我心中瞬时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觉,乃至感到脸红,因为从中看到现代汉地的中国人对于浮华要命的不知餍足,自以为是,以及对于幸福给出的完全不高级的解释。你必须身处藏地,亲身接触藏民,你才能马上判断出来,这是一种做出来去符合汉人脾胃的伪婚礼。藏民们朴实也热情,但同时,他们也非常骄傲和自足。



只说在达西的婚礼现场,一个汉子进来了,他被指为新娘的爹。几个原坐在一张长凳上的藏民一起起身让他坐下,他就独自坐了。他斜穿着用羊羔皮做的褐色布面藏袍,露出红绒衣的左肩膀,带一顶动物毛皮的锦绣毡帽,左耳垂上缀着一颗纯蓝的松石,戴着墨镜,脸上透出一种稳健的笑意,是那种彻底肯定自己,捎带着对他人些微轻视的那种笑意。这是一个坐在那里,你不得不对他要表示敬意的男子。我们都忍不住去找他合影,我,老杨…… 无论是老杨,是我,这次都是我们主动去搂住他的肩头。而他稳稳坐着,不迎不拒。他在镜头里,也不在镜头里,一切与他无关,那是你们的事。他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你休想用任何东西去打动他——包括红双喜,包括红灯笼(想都别想)。


他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类似岩石形状的牦牛肉,乌黑的两根血肠,和装饰着卍字纹样的藏人自制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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