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塞尚大展结束倒计时！从默默无闻到现代艺术之父的逆袭之路
“现代艺术之父”——塞尚，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与众不同？
近日，波士顿美术博物馆（MFA）在推出莫奈展（详情见波士顿美术馆馆藏莫奈25年后再倾出！最早收藏印象派的他们究竟偏爱莫奈哪一点？）的同时，同步上映了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的“Cézanne: In and Out of Time”，展览将一直持续到2021年2月28日。
本次展览将展出塞尚的12幅画作，与德加、毕沙罗、雷诺阿等人的作品进行艺术对话，涉及到的肖像画、风景画和静物画，无一不显示出塞尚和他同时代人在观察物质世界上面的共同承诺和差异，尤其是塞尚并没有像其他印象派画家那样追逐转瞬即逝的自然景象，而是选择了探索空间和物质形式，以一种漫长而悠闲的方式观察工作。
Paul Cézanne（保罗•塞尚）, Self-portrait（自画像）, 1878-1880
塞尚，这个从参加第一次印象派展览到中间远离印象派，最终又被归入后印象派的人，合而分之，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与其他印象派画家的不同？展览进行中，让我们回到19世纪跟随塞尚，追根溯源，究竟是什么让他的艺术在当时与众不同，而现在又是什么让它如此迷人。
19世纪注定是西方艺术史不可忽略的一页篇章，法国浪漫主义与批判现实主义大放异彩，但在艺术主张上二者却针锋相对。
浪漫主义顺着巴洛克美术发展而来，它亲近历史和文学，依赖主观想象与激情，重视色彩与动感，波德莱尔对它的定义是“一种情绪的模式”，其特征是“私密、精神性、色彩、对无限的渴望”。
Theodore Gericault（籍里柯）, The Raft of the Medusa（梅杜萨之筏）, 1819, Musée du Louvre（巴黎卢浮宫）
相应的，现实主义亲近自然和生活，强调客观真实和户外观察，反对题材和风格的陈陈相因及浪漫主义的浮夸造作，大体上，它是顺着17-18世纪现实主义风格而来的务实派。
Gustave Courbet (库尔贝), The Stone Breaker, 1849
到19世纪下半期，当青年艺术家抉择艺术道路时，就只能在既有的观念阵营中择地而立，否则必会遭遇同行和观众的不解与冷遇。
于其他人而言，进行方向上的选择并不难，像马奈（Édouard Manet）以库图尔（Thomas Couture）、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以柯罗（Jean Baptiste Camille Corot）为导师，而塞尚不同，他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导师，这使得他的思想更为活跃。在认可现实主义的同时，幼时波旁中学古典教育的余热还未褪去，本质上讲他仍然是一个诗人，浪漫精神与怀疑思想仍在他心中燃烧。
Édouard Manet (爱德华•马奈), Le dejeurner sur l'herbe, 1863,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Édouard Manet (爱德华•马奈), The Monet Family in the Garden,1874,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Camille Pissarro (毕沙罗), Fox Hill,Upper Norwood,London,under Snow, 1871, National Gallery（伦敦国家美术馆）
但其实这两种风格暗含美学观念和创作方法的冲突，并非不可调和，而且从历史角度来说也是有前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17-18世纪的美术都包含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因素，在观念和方法还没有上升为美学价值判断的问题时，两者会在一个流派或者一个画家那里并存。
只是，于塞尚而言，要冲破门派纷争将问题落到实处还需要时日。
要想尽快解决这一问题，学习前代大师的方法与技巧是一条明智的路。在众多的前代大师中，浪漫主义的德拉克洛瓦和现实主义的库尔贝是对塞尚影响最深的两个。
德拉克洛瓦的作品他临摹得较多，另外还有受德拉克洛瓦启发而尝试的创作，以1877年的《永恒的女性》为例，塞尚保留了德拉克洛瓦式的构图，延续了其用色方法，但同时舍弃了人物姿势与表情的优雅与精细，以及带来运动感与想象空间的背景渲染，而代之以简洁有力的平面化结构，画面中暗含着古典绘画持久稳固的视觉魅力，却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出来。
Eugène Delacroix（欧仁•德拉克罗瓦）, The Death of Sardanapalus,La Mort de Sardanapale（萨达那帕勒斯之死）, 1827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Eternal Feminine(永恒的女性), 1877年, J. Paul Getty Museum（保罗•盖蒂博物馆）
对库尔贝的绘画，塞尚直接临摹的较少，更多的是一种观念和手法的效仿。研究者认为，《有面包和鸡蛋的静物》、《带头骨和烛台的静物》、《林中空地》、《雅德布封庄园的栗树道》等，便直接体现了库尔贝的影响。
从库尔贝和继承他的巴比松画派那里，塞尚还学到了新的理念，那就是观察并客观地表现大自然，这是塞尚此后一直坚持的原则。
Gustave Courbet (库尔贝), The Forest in Autumn, 1841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MountSaint-Victoire, 1865-1867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Clearing, 1867
之所以在一开始强调这一点，是因为他所有的矛盾、疑虑，都与这两者有关。创作时，尽管他会暗用象征、表现、抽象手法，但这只是精心构建画面外部形式（结构、色调、笔触、线条等）、实现再现性艺术自古典时代便具备的品格与内涵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本意仍然是现实主义或再现传统，旨在重建作为独立绘画的自然景致。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够成为连接西方传统绘画和现代绘画第一人，或者说，他是西方传统绘画最后的巨匠，也是现代派的先知。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Landscape of Provence, 1870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Wine Depot,Seen from Rue de Jussieu, 1872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In the Valley of the Oise, 1873-1874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Dahlias in the Delft Vase, 1873,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House of Hanged Man, 1873,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House of Dr. Gached in Auvers, 1873,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1877年，作为印象派画家，塞尚的风格已经基本形成，但他的探索之路远未停止。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这时候的塞尚已经开始逐渐远离当时的艺术主流，不仅画作被官方多次拒绝，《阿希尔·安裴阿尔画像》还引发嘲讽，《维克多·肖凯像》及肖凯本人都与他一道遭受了媒体的讥讽，他的好友左拉在赞美马奈、莫奈和雷诺阿之余，没有忽略他，但只有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对于当时一系列研究探索造成的负面结果，塞尚并未真的亲自辩护，正如他给布鲁塞尔前卫艺术家“二十人团体”的领导者奥克塔夫·毛斯（Octave Maus）说的那样，“因惧怕过于正当的批评家，我决定平静地画画，直到我感觉为我的成果具备理论辩护力时为止。”
在此次展览作品中，1877年创作的肖像画《坐在红扶手椅上的塞尚夫人》有着鲜明的现代感，她的目光凝重，表情茫然，显得既亲切又遥远。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Portrait of Madame Cezanne in the RedArmchair, 1877,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Still Life with Dish of Apples, 1875-1877,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Still Life with Jar,Cup,and Apples, 1877,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印象主义是色彩的光学的混合。在塞尚开始将自己从印象派中剥离，重新思考的时候，他突然有了新的认识——人不应该把线描从色彩里分开，这就好似没有语言来思考，只用暗号和符号一样。
1884年，他在信中对左拉说：“艺术的外表正经历巨变，以平庸小气的形式作装点，逐渐地，和谐的实现是通过不协调色彩本身，这比不和谐的色调更为糟糕。”这是对当时印象派最大的不满。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Pond, 1877-1879,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Sea at L'Estaque, 1878-1879, MuséePicasso（毕加索美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Melting Snow,Fontainebleau, 1879-1880, Museum of Modern Art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色彩愈谐和，线描就愈准确。如果色彩表示最高的丰富，形式就表示最大的充实。一方面，他不断明确事物边界，启用清晰的轮廓线，另一方面又企图消灭它，因而即便在风格明确以后，他也有彷徨和疑虑之下的反复。
只能说他最清晰的心声是将线条视为色彩的一部分，并将两者融合到色调中以达到和谐，这也是1877年以后他坚持的目标，随后的一系列作品也告诉我们那时他曾有的思考和竭力保持的“微弱个性”。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A Turn in the Road, 1881,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Bridge and Waterfall at Pontoise, 1881
当开始思考的时候，质疑也就因此产生了。
古希腊著名思想家亚里士多德曾经提出“艺术产生的本质是人类的模仿天性”，这种“模仿说”在西方美术史上持续了近2000年，画家们总是竭尽全力想要再现客观事物，不知不觉中，画家本人成了模仿自然的奴隶，塞尚却用实际行动提出了质疑。他认为，绘画的目的不是单纯模仿某个物体，而是反映人在绘画过程中的思考。
不仅如此，在一步步的经验总结和理论思考中，塞尚产生了一个特别的理论，叫做几何分析理论：“要用圆柱体、球体和圆锥体来处理大自然，万物都处在一定的透视关系中，这样，一个物体或一个平面的任何一个边都指向一个中心点。”
这次的展览作品《桃子和梨子静物画》，它的视角似乎是从上部向下看，然而将视线投到旁边的梨子时，就会惊奇地发现它的影子投向了右侧，似乎同时捕捉到了两个视角。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Still Lifewith Peaches and Pears, 1885-1887,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对塞尚而言，几何体分析法不仅仅是素描关系的确定，更重要的是寻绎事物永恒而坚实的形式本质，它的色彩、方向与体量，以及事物间的关联。
以他晚期的风景画为例，塞尚的确是用几何体和透视来观察，用简化的对角、三角来组织感受，但他为我们打通了无数的视觉小路，那些没有明确形体指向的色笔，大多处在纵横结构的连接点上，同时又在营造画面的气氛，呈现风景母题特有的感染力。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rees and Houses near the Jas de Bouffan, 1885-1886,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rees and Houses, 1885-1887, Musée de l'Orangerie（橘园美术馆）
作为不断演绎的个人语言，它包含着塞尚独特的感受和超前的绘画思想：画面的稳定感与事物物理的稳定感有关，但不是一回事，照着大自然描摹下来，事物貌似是“正确的”，但它们没有感情、没有感受，更没有内在的逻辑关联，因此，它就不是真实的。
绘画的真实、持久和稳定感源自艺术家对大自然的深切感受，实现于“引导一切进入相互的关系”，而这些关系，蕴含在大自然的丰饶中，画家应该从现象出发，寻找和表现它的新颖与感人，而不是平庸和无趣。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Still Life - Kitchen Table, 1888-1890,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Boy in a Red Waistcoat, 1890, National Gallery of Art（美国国家艺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Well Millstoneand Cisterne under the Trees, 1892, BarnesFoundation（巴恩斯基金会）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Card Players, 1893,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Still Life with a Ginger Jarand Eggplants, 1893-1894,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The House with the Cracked Walls, 1894,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Bibemus Quarry, 1895, Museum Folkwang（弗柯望博物馆）
1897年，塞尚对加斯凯写下了他的金句：“艺术是一种平行于自然的和谐”。在塞尚这里，意味着艺术与自然在对象、目的、形式、法则和活力上的彼此共振，更意味着两者不可过远、不可过近的距离。
使画面中的每条结构线、每个色块，都具备沟通全画经络的力量，使之蕴含丰富的形式意蕴，体现万物各具性格而又相互依存、融合为一的精神，大概就是塞尚所说“平行于自然的和谐”的核心含义。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Apples and Oranges, 1899
Paul Cézanne (保罗·塞尚), Cistern in the Park at Chateau Noir, 1900, Musée d'Orsay(巴黎奥赛美术馆)
总体而言，塞尚禀赋异常、坚持己见并勇于自反，使得他的艺术发展具备线性演进的特征，但同时他接受的古典教育和现实经验，让他时常在新旧问题、方法和风格上摇摆。
我们只有站在传统与现代的分界上，站在塞尚曾经的视点上才能发现他所感、所为、所言、所行的基本意义，也才能客观认识他巨大的成就和难以避免的局限。
“画画并不意味着盲目地去复制现实，它意味着寻求各种关系的和谐。”正是从塞尚开始，西方画家从追求真实地描画自然，开始转向表现自我，并由此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形式主义流派，引发现代绘画的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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