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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在多,有你有我就隽永

2016-08-30 众禾 trust

trust ( trustdo ) 第 131 篇随笔

文 & 铅笔画:众禾       

摄影(148厂):舒克


三十年前在河东,年少的我作文比讲话顺溜、从容;三十年后住河西,除非好友乐意洗耳,自己打开话匣子的几率和热情仍显著低于码字。差别仅在于从白纸黑字的手写转移到敲打黑白键盘。

发小说喜欢读这些文字,其中有她,两相欢喜。聆听过同一位语文老师授课的八零后学弟舒克,亲切地发来许多珍贵相片,感动并惊喜。在这多年不遇的火热秋季,愿写者如我,读者如你,两欢喜。

生活多在放学后

时下,教育改革常有一个子话题:义务教育年限究竟是“6+3”还是“5+4”更稳妥些?

我掐指算了算,提出这话题的仁兄仁姐似乎经历过“5+3”的比较多,不仅有些狐疑,莫非集体失了忆,不记得小学加初中共八年的亲身经历?体会过“5+3”的我,深以为这个时间组合甚好,特别是最近读到一本英格兰教育先锋的观点:14岁之前的少年,宜以自由玩耍为重,大有一见如故并相见恨晚之感。临发文时,听说新任教育部长建议缩短义务教育年限,不知依据的是经验还是理论,只觉新官儿有些许火力;但若如其所言欲把高中也减少为两年,则着实显得很是烧昏了头吧。

幸而,我们这一代人在14岁之前拥有相对宽泛的学校教育,放学后的充沛生活。只要心中存续着自由成长的种子,就有望生发传续。

杨杜,为你我受冷风吹

大约在小学四年级时,我们一班和隔壁二班的同学才发现本年级竟然还有一个三班!三班的同学多居住在厂部北郊的杨杜,此前,子校在杨杜有一所分校。

然而,熟悉的伙伴面前,生疏的同学很难互相亲近也是人间实相。因此,直到小升初之后重新组班,原先的三个班合成两个,同学们的伙伴群才有了更新的豁口或开放度。开学后不久,我结识了一位引渡者--分到1班但家住杨杜的梅。因为梅,先后认真地结识了2班的芳、爽、丽,因为她们当年都家住杨杜,就逐渐认真地与杨杜这个地方较上了劲儿,具体说,是杏树园社区。


一开始,放学后不再原路返回,而是顺着南门外的坡道,有时俯冲有时漫步到坡底的交通队,目送新朋友们搭乘返回杨杜的班车,再心满意足又心事重重地走一段入厂的县道,顺着扬麦场北侧的马路回到家里;接着,不满足坡道上消磨的时光,忍不住要搭车同往。彼时,身材高大的我还不会骑车,从厂区南端的家前往位于北郊的杨杜杏树园社区,回来只能徒步县道,单程需三十余分钟;后来,小齐在六栋楼下方的扬麦场陪我练自行车,很快能够在人、车、马共用的县道上骑行,迅速拉近了时空之隔。

杨杜杏树园社区不同于六栋楼,这里是一排排平房和一户户的川鄂口音,人与物在我看来都透着新奇,甚至南方人较为普遍的双眼皮儿,也成为大饱眼福的景致。较之其他社区的双职工子弟,这里的同龄人嬉耍的方式、场所更加野趣;兄弟子妹的数目更多,物质资源更紧张但手足之间的情感亲密而质朴。住在平房中的邻里们,门前垂一片遮挡飞虫的竹帘,房门却总是敞开。我们说话间就从梅的家里鱼贯而入芳的家中;要不就是敲打着爽或丽家的后窗,有时喊人,有时传递吃食。仅仅跟着他们奔来跑去,我就乐不思归;更何况,这里的母亲多数养育着三四个孩子,虽没有机会务工而在家中操持着并不轻松的家务,却无一例外都亲切随和、热情好客,所以,贪玩又喜吃百家饭的小我,常常不能在下班喇叭响起之前及时返回。


好景不长,迟归的情况很快引起了家人的强烈反应,先是明令放学后不许远跑,再严禁骑自行车冒险公路,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搬出日用的搓衣板丢给喜滋滋奔回家的我,要求跪在门外思过。要求看似有些过分,但不及我隔三差五违规疯跑过分。想一想自己玩也已经玩了,古人云敢作敢当么,于是拾起搓衣板,在门口选块醒目处,小心跪下,遇见下班或遛弯儿的路人侧目,还直一直上身,倒也别有一番踏实的英勇感。

如此,挨骂归挨骂,受罚归受罚,一有空闲,杨杜还是照去不误,从未后悔过。惟独悔不及年少不知情重,渐渐地,不知怎么就与芳认真地客气起来,令少年的彼此各有茫然无措。


杏树园社区2016年8月存址|舒克摄影

218,那一缕青烟

父亲吸烟,但除非友聚和开会,不在室内吸,在厂里四处串门时,零星见过几位大娘吞云吐雾,大概因此,在我的头脑里,烟与男性或者性别,并无必定的关联。现在回头看,少年时,我对吸烟持有相当可观的开放心态,不然呢?

一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家住六栋楼的伙伴路过218,同行的除了初中1班的奇人小韩,还有两位多年后被冠名“学霸”的两位:小二班升上来的的明和芳,他们都住在218。实话说,这几位平时并不真的特别用功,只是碰巧其他同学更没兴趣念书而幸运于考场久矣。大家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边走边吹牛,话题忽然就导向了吸烟。

一才子说:“我吸过某某牌的烟”,另一才子不服气:“我吸过不止一次”,有佳人打趣:“真的假的啊?” 同行的男生们跟着起哄:“就是,真吸过?我们咋没见过。” 才子们较真了:“谁骗人谁是小狗,走,去明家里吸给你们看。”

虽然俺们厂子弟大都可谓两小无猜,但随便登门异性同学的家并非常见之事。一时间,女生有些迟疑,忽然有男生挑战我们的情商智商各种商:“女生没人敢吸,哈哈哈!”

岂有此理,“谁说的,一派胡言。”我撂下这句话,挽着女伴们昂首走进了218。在明同学的家里,先是嗔目结舌地看着儒雅才子们竞赛了一把吐烟圈,然后驷马难追地亲历一回君子,隆重地吸了一口,吐出五成咽下五成,结束了前半生与香烟的邂逅。

按说这至少算是绝密事件,何曾料到24小时内就自班主任那里传到家长耳中,要知道电话在八十年代尚属于办公稀有物!谢天谢地谢谢我娘,她有着罕见的定力和对我的无限度信任,获悉军情之后,并无特别的下文。时隔多年才轻描淡写地提了句:“你初中的时候吸过一次烟。”倘若时光倒流,家长对于青春期的我来一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再加上一通三令五申的约束,是否会激发我与香烟的深度相遇,实在不可知也,人生没有假设焉。

无独有偶,刚过而立的舒克,也对少年时期面对的吸烟诱惑留下深刻印象,成年后返回校园操场,与伙计们复演了年少时偷偷抽烟与玩耍,拍照留念如下。


(追忆少年时|舒克摄影)

诚然,我们或早或晚,总有一天挥别抽烟这样“成年感”的活动,走上各具生命力的成长路。正是透过那一缕青烟,得以亲密接触少年的起心动念,懂得那行为中揉杂的模仿和自我树立。如今的我,遇见纤纤细指夹捏香烟的女子,或者听说独坐书房“腾云驾雾”的男子,距离感中仍嵌着亲切的可能,好奇那袅袅青烟之后有着怎样的生命故事。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升入初二,初一的同桌波提前离校当兵去了,老师分派一新同桌:新同学孟。或许我与部队有着神秘的关联,两年后,孟也去了部队。

孟去部队报到之前,许多同学去第七栋家属楼他的家里送行,我发现他们父子相貌和神态都很相似,他的姐姐像是德彪姐姐们的同学,在当时我们那个年龄的少年看来,有着成熟的气质。孟当兵之后,一天,课间广播里放着苏芮的“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站在操场上预备做广播操的小我,忽然升起一丝离愁别绪,自此意识到,与孟的同桌时光,是学生生涯可遇不可求的经历。

全班有三列课桌,每张课桌供两位同学使用,班内定期以列为单位更迭座位,同桌一起移动,不似现在的学生独享一桌,也就不曾体会固定的同桌。有的课桌桌兜内的挡板不知去向,我和孟就遇到过一张。某天课间,他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小麻雀,放在课桌上非常惹眼。小鸟翅膀还未丰满,在我们的注视下,啾啾啾叫得很是有趣,直到上课铃打响,叫声依然不绝,自桌兜里传出微弱的鸟鸣,终于引起了英语老师的注意。汪老师一步一步地从讲台上朝我们走来,不约而同地,孟用手捏住了小麻雀的嘴,而我端坐着眼皮不眨地迎着老师的目光以做无辜掩护并证明。老师站在我们桌前半米处约一分钟光景,我脑中飞转了几十个来回,既担心小鸟被没收,又生怕它被捂得窒息。

孟有许多朋友,我知道的至少有两拨死党,一拨是他的老同学开和张,这仨同学衣冠齐整时立正站一排,可谓少年俊朗;一拨是他的新同学刘和王,这三位不太走寻常路。记得有一个傍晚,不走寻常路的三剑客,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聚会,在一间四壁空空的房间里,几台盘着金属圈的电炉子映得人脸庞红彤彤、热辣辣。

表面嘻嘻哈哈,内心赤诚认真的孟在西北做了几年通讯兵。初到部队一两个月而已,寄来的信,笔迹判若两人,一改读书时的草体,满篇工整的楷书。自此我知道,部队有着一些好男儿不可多得的营养。

说再见,再见总是太遥远......

王杰唱过一句满倔犟的歌词:“不要说什么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这句话很上口很过瘾,至今,时不常我还会吼一嗓子。

可是,每当与分离狭路相逢,勇者是它,哭鼻子的总是我。

记事起,初尝分离的无可奈何,恐怕是奶奶返回故乡那一次,细节已相当模糊。之后就是1988,发小举家迁往省城,为她欢喜的同时更为分离而惆怅,不知相逢在何方;同年,翠结束插班学习,回归父母身边,引发我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深刻共鸣。次年,随着初中毕业的首次分流,熟悉的许多伙伴选择去读技校,慢慢催生了少年小我以远走抵抗离别的欲念,这种抵抗,也许贯穿了此后的经年累月。


六栋楼2016年8月的一天|舒克摄影

高中三年,无论是六栋楼还是昔日的玩伴,都渐渐少有机会重逢,只在寒暑假或周日匆忙一聚。高三的寒假,住在顶楼的晶约了小丽和玲几位老友特意来探望,家人也颇感触,为我们拍了一张围坐圆桌的合影,浅浅笑颜,尽在不言中。

随着岁月的推移,渐渐感受:有的离别从此长久失散于人海;有的离别酿就了相望相惜于江湖。相比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现代的网络与交通显然有把离别之伤挤压成“矫情”的趋势,如今,人们随时随地可千里相思万里想念一线牵。果真如此?或许青少时期无电脑电话可交流的中老年们,欣喜于科技便利之余,更感触于“此去经年、何日再相逢”的无常吧。

有的离别成为阴阳相隔,这并非中老年的专属。杨杜附近住着白皮肤的新同学小王,某年开学不久查出不治之症,仅一个寒假未见,就先我们永辞人世间。班主任何老师低沉、简短的告知后,与小王尚未熟络、对生死更无所知的我们,一时间语塞,全班哑然。然而,那片沉寂,那一张煞白、圆圆的面庞,顺着岁月的河床,静静涌现在少年玩伴的心中。

少年派

小时候翻看父亲学生时代的日记,里面写着:“我是一个逍遥派,不隶属任何组织。” 当时觉得“逍遥”二字非常有个性。基本上,我也是天生的逍遥者,不曾属于任何派系。然而,凡事皆难免例外。例外的一次,发生在初中三年级?某天放学后,一拨人没有着急回家,围在校园小操场的双杠区。神不知鬼不觉,我背着书包加入了其中。


论玩双杠,不是我这小脑失衡并恐高成性者的菜,充其量站在其中,双手扶着双杠摇摆几下,双脚还不能离地;论聊天,也不是我这样不问流行不擅群聚者的菜,顶多默默旁听,嗯啊哈哈有余。但是论天时地利人和,那一天横竖都熨贴。

双杠区,大潘、小潘在灵巧地翻转,周大姐倚靠着杠子一端,与孟的两位老同学开着玩笑,独生的孙同学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向对面站着的瘦小的峰同学比划着什么,丽冲着围观的我笑着招手。

许多年后,这些自从初中毕业就分道扬镳的伙伴,在成家立业之后,每年必单身赴会地聚一次,有时在厂里,多数在省城。无论春冬,聚会时常拨通我的电话,逐个对讲而任我猜测音出何人。最近,微信收到这几位今年的聚会合影,八个人错落站成一幅颇有趣味的西游取经图,各自健硕许多、虚胖不再,可喜可贺!

出走异域那年,我们在县城匆匆短聚,却未郑重话别,只默默将不曾言说的在乎折叠于心,是为逍遥并闷骚之惯性吧。

豆蔻年华

杜牧在他的诗《赠别》中写道:“婢婢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书本上对此有非常简明的解读。我对此类描述的了解和理解,却多来自少年时身边众多的青春美少女。

毫不夸张,走向更宽广的天地以来,即使银幕上的风华绝代,也常能被我的神经串联到148厂的某个身影或面庞。也许,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们经由自由恋爱的结合,恰如生物学上优生优育的理论,达到了差异最大成果最优的极限吧,诸如“明眸皓齿、亭亭玉立、莞尔一笑、轻盈一跃、冰清玉洁”者随处可见。虽然八十年代的主流价值观仍强调女貌郎才,但实事求是地讲,厂子弟里身材挺拔、五官俊朗、清秀或棱角分明的少年儿郎也不胜枚举。

早熟的小伙儿们率先发现姑娘们的美,都乐于做护花使者。可是,青春期情感在那时还戴着“早恋”的帽子,四面受着夹击。形势虽然不容乐观,倾慕和喜爱依然涌动在少男少女心间。心智晚熟加上懵懂,除了略知两三位好友零星的小秘密,我未能深入花丛中了解更多具体的护花故事,就此保有这小小遗憾。

不过,帅气也罢,美丽也好,美自然是美,纵使隔着薄薄迷雾与厚厚时光,依然可见少年与青春情感的曼妙。

往事不在多

记忆常常离不开诉说与被诉说,介乎围观与独行之间的我,能记得的过往并不多;珍藏不多的往事,因着机缘,终于诉之笔端,感受着当下的寸光阴,巧合着在同一片塬生长过、生长着的你,甚好。也深觉:

往事不在多,有你有我已足够,就隽永。

二零一六年八月


(平面图拼接:厂子弟舒克)

我从红原来 @ trustdo

少儿时期的师与邻

上学的路与早读

六栋楼

即兴寻趣:148厂子弟八十年代“暑”来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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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禾|文

小南|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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