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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南郊06|衣食住娱情

2016-10-27 众禾 trust


trust ( trustdo ) 第 149 篇随笔

文 :众禾

图 :网络



引言

“青少年对人生有着敏锐的直觉,但不容易得到师长的信任或共鸣,难免令直觉渐渐蒙尘,不知不觉变得迟钝、犹疑、从众,遗忘自己而追逐他人的期许。”

--《走过南郊》初衷

6.0衣食住娱情



有词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岂止情,世间事,恐怕皆如此吊诡;如东坡诗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沉浸在每一个当下,犹如恣意在每一座脚下的山里,有其必要。可是,若要懂得那各个当下的关联、那一座座山的绵延,又非得远眺不可。

6.1

有生之年,没有体验过“校服”。

在现代的西方中小学,统一的校服,或曰制服,可以说是贵族传统的遗风,常见于私立学校与教会学校;公立学校,除了印制T恤衫以供募集资金,多无统一着装要求。校服,出现在我们的校园,大抵与服装行业来料加工的密度型发展同步。几乎在一夜之间,以中学生为首的少儿们,都穿上了松松垮垮、质地并无考究的运动套装。

放眼望去,百分之九十五的校服是同一个版式,色差甚为有限。我相信,对低端服装行业及其营销商,校服有着功不可没的存在价值;也相信,对于偏好整齐划一的管理者甚至教育者,校服也做着不可小觑的贡献。至于校服是否“抹杀了少年的个性、创造性”,坦白讲,我存疑。与此同时,校服在客观上促进了制鞋业的个性和创造性。君不见,校园里的少男少女们,早已集审美、品味与自由于日常的那一双鞋,家长也大都奋力满足之。

如今的南郊,依照校服市场的行情,肯定也向学生派发校服。这要搁在二十多年前,班里至少有十分之一的同学,将因家庭无力购买而含羞退学。如此说来,乡镇居民的财力与日俱增了,是吧?

许多同学自毕业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或者她穿着特有的衣裤闪现在记忆中,有一种独特的生动,也有着时代的印记。那时的男生大都有一件军绿色外衣,穿小了,很自然地传给家中的弟弟甚至妹妹,于是,女生穿着带着风纪扣的军绿色外套,也颇常见;简式中山装,有的蓝色、有的卡其布色、有的带着暗色格子,也是男生的大爱;小领口的西服,因为多是自己手工裁剪和缝纫,花色不一而足。夏季,各种质地的白色短袖衬衣格外耀眼;裙子,在当时的县城中学属于稀有物。

相对而言,住校生的衣着存量极其有限,不少同学一个季节一套装备,有些同学一年只区分寒冬与酷暑。有的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平日里用塑料盆子手洗披挂在身的所有衣物;为了确保必要的整洁,女生和少数男生都有一两副套袖和领套,以减少袖子和领口的磨损、延长衣服的使用。如今,边远地区的少年才有类似的衣着吧?其他城镇里的孩子们,大抵有着既穿不坏、也来不及穿的旧衣新裤。

这让我想起早年经济学课上讲到的“生产过剩”之云云;也联想起近旁看到的现象:北美各个教堂、学校、社区中心、公益机构常年收纳完好旧衣裤。没有穿坏的旧衣裤或者闲置的新衣新鞋帽,经由这一条条通道被送达衣食无着落的难民、失业家庭、低收入家庭、社区内的普通教众等,往复使用。这种贡献和分享,由于数十年甚至近百年的按部就班,并没有“献爱心”或者“好人好事”的氛围;好像不如此循环处置,反倒奇怪了。当然,舍不得处置过剩衣物的西方公民也大有人在。无论中外,对于“过剩”以及如何处理过剩,其本身与当事人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未必正相关。

扯远了。处于身体发育变化最大的青少年,他们的新校服,恐怕还得继续来,但是,他们的旧校服,去哪里了?

6.2


照现代的科学研究,比照其营养参数,我们的子孙将按照某个加速度逐代增长身高、骨龄和脑细胞,会吗?

带着这个好奇,我在安省的科技馆留意到一部智能机器,屏幕连着一个身高测量仪,未成年人站上去,得到现有身高,然后输入年龄等自然信息,系统会给出一个预计的成年身高。观察了六七个家庭之后,很遗憾地发现,该机器显然没有借鉴营养学,孩子可能达到的身高与其父母相较,增进甚微。

南郊的食堂,有巨大的炉灶,数人合抱都围不拢的蒸锅、蒸笼。可惜那时只蒸白面馒头,偶然蒸煮地瓜或者花卷,至于包子,恐怕也是有的,白菜粉条馅儿。

早餐,跑完操的高中生们,冲到食堂外的庭廊,那里已经摆好了三两个木椅,椅子上坐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炒洋芋丝。我通常要买两个,一边走,一边吃,不留神滴落手心的汤汁,都被及时吸溜入嘴,毫无油腻;午餐,庭廊处的椅子被收回厨房,售卖的窗口打开,各年级的同学们排着队从这里递进去各个形状的搪瓷盆子,端出来半碗米饭一勺子白菜豆腐或者豆芽粉条,又或者,半碗菜上挤着两个白面馒头。晚餐,更加简略。

庭廊左侧,有一个小灶,记不清是否教师灶?这里的菜色香味更馋人,但也不过是麻婆豆腐、油煎茄子之类,价格自然更贵。我的父亲母亲二十岁上下就入国营厂做了职员,彼时已经双双工作超过二十年,家里固定的消费人口除了我,只有一个妹妹。如果每天吃一顿小灶的菜,我这样的幸运儿也需要打一打肿脸。班里有一半以上的同学,家里只有一位在职人员,还有一些同学的家长双双务农。可想而知,若非遇到特别的事件,例如生日例如成绩很怡神例如感冒良久,通常,都只进出清淡的大灶。


许多时候,我看到马额的姑娘们,每天有一顿“自助餐”。别人去食堂,她们拎着水壶去热水房;回来后,从床头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块掺着菜叶蒸熟的干馒头、玉米团子,掰碎了,倒入热水,再扣一个搪瓷盘子;等待的功夫,用热水烫洗勺子筷子,打开同样从家里带来的自制辣椒酱、黄豆酱。天气好时,姑娘们把碗放在室外的窗台,边吃边聊天。我每周回一次家,也有自带食物,冬季食物不容易坏,父亲会装一瓶煮好的鹌鹑蛋,或者炒好的肉丁咸菜。

据说,男生宿舍的同学,饮食更加简单。走读的同学应该好一些,至少晚饭比较可口,具体吃些什么,不得而知,但油水是有保障的。那些年,“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还不流行,大家传唱的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也许因此,身处南郊的我们,并不好奇其他兄弟学校的少年吃些什么,也不太好奇远近都市的少年们吃些什么。攀谈吃喝,也似提不上台面的事儿。

眨眼功夫,我们赶上了物质蓬勃发展,吃了一切没想过、没见过的食品补品,眼瞅着单薄的身体像充了气的皮球,胀了起来。如今,被迫琢磨如何消磨高血脂高脂肪,如何规避高血压,从而进入了新一轮饮食征战。

6.3

七十年代生人,多数有兄弟姊妹,也多数有兄弟或者姊妹共室的经历。可是,住宿依然是新鲜。南郊对于路途遥远的学生提供宿舍,在青春末梢的我看来,实在是诱人。

宿舍是一排排平房,像是教室改造而成,大的房间可容纳十五六名学生,小的房间十一二名。我稀里糊涂住了一年,以为上下铺是女生的专利,通铺只属于男生。直到第二年,小妹也来到南郊,走进她的通铺宿舍,一时间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说是通铺,就是四米见宽的平房里,两边靠墙一溜儿平板,每名学生自带被褥,紧挨着铺开,毫无间隔或者遮蔽,床下放着自带脸盆等洗漱用品;过道狭窄,两端各摆着一张摇摇晃晃的废弃课桌,桌下排列着学生的自带热水壶,桌上见缝插针地放着搪瓷盆子和瓶瓶罐罐的自制咸菜、辣椒酱。小妹的宿舍,惟一的便利,在于距离公共厕所、水房都近。

稍远处,我们这一级的女生,幸运地住着上下铺,七八套架子床挨着墙壁放置,围出一块面积不小的空地,中间摆着两三张拼凑的课桌,桌面和桌下的情形与通铺宿舍无异,底铺的床下一边放置一套自带洗漱用品。各人的床头,却别有一番自由天地。我在靠门的上铺,床头架了一个父亲打制的小书柜,既可以放书本文具,又与相邻的铺位隔开了一方空间。

冬季,宿舍没有取暖设施,同学们盖着两层棉絮厚被子,晨起时天色麻麻亮,要离开温热的被褥,每个人都得斗争一番。远处水房的水龙头也时常结冻,自水房打的第一壶热水常常用来激吻那些冰块;夏季,宿舍没有降温设备,前后窗因为架子床抵靠着,并不能轻易打开,通风寥寥。宿舍的灯泡瓦数极低,看书读报绝对不足够,而且限时供电,晚上10点半到清晨五点半自动熄灯。于是,蜡烛成为日用品,几滴热蜡流在床头木柱上,墙头或天花板上立刻多了一片身影。我从小嗜睡,多数时候,熄灯时倒头入梦,清晨最后一个翻身起床。

地面铺着砖,据说男生宿舍的气味很考验人的耐受。然而,我班里的女生宿舍整洁。回想起来,宿舍里的姑娘无论文静还是泼辣,无论慵懒还是勤勉,无论纤瘦还是健硕,都极其在意公共空间的整洁。有没有值日生轮班制呢?印象不深刻。但我想,时常一两个月也无法回家的同学,她们早已把宿舍当成了自己的家,容不得有半分怠慢。而乡村生活赋予她们勤俭持家的本领,无论在哪里,都显现无遗。

学生宿舍后面的几排平房里,房间被隔成更小的一间一间,当作教师宿舍。高三时,我与一位低年级的学妹合租了其中一间闲置的小宿舍。自己拥有了一床、一桌、一把椅子的奢侈生活。离开班级宿舍的淳朴氛围的我,兀自挥霍着年华,懵然着。

6.4

有时,会想念没有网络、没有智能手机、没有随身听的从前。

从前,聊天是大白天,一人站在宿舍门口、一人站在庭院里、一人坐在窗下台阶上的面对面侃大山;或者夕阳西下,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她看着流云飘过、落叶随风卷;或者,宿舍卧谈会上,今晚成语接龙、明晚竞赛各自童年的挨揍史。

从前,你上气不接下气从教室跑到操场,只是为了告诉他:有一封神秘的书信自远方寄来。

从前,一个人在教学楼外垫排球,两个人在石台子上较量乒乓,几个人在天然草地上抢夺足球,就是满头热汗满心热爱。

从前,走在打水打饭的路上清唱一曲流行歌,确乎想唱就唱唱得自在;在年级晚会上看到炮校子弟小甄的一曲独舞《我的未来不是梦》,看到同学们上演一幕《项链》,已可满足视听回味无穷。

课余,主要的消遣无非一静一动。后者以操场为阵地;前者依赖课外书。时值港台文学和诗歌的鼎盛期。金庸为男生展开江湖,三毛给女生示范行走,汪国真为我们拨开迷雾:“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舒婷为我们诠释爱情: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集体的狂欢,莫过于课前的欢唱。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明芳,紧跟潮流。全班在她的带领下,课前低沉地唱“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悠扬地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激昂地唱“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拖长声音地唱“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拍手跺脚地唱“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若有所思地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真诚地唱“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自己,请让我来关心你,就像关心我们自己,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深切地唱:“轻轻敲响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我爱唱歌,我想念明芳。

有且仅有一次,我们住宿生和走读生一行若干人,课余走出校门闲逛。在围墙拐角处看到路边一家小铺子的门口立着录音机和麦克风。上前一问,2元钱可以唱一首歌,立刻欢呼雀跃。凑齐了钱递过去,郑重地选了一首适宜合唱的新歌《恋曲一九九零》。几位花季少女站在马路边,传递着质同扩音器的麦克风,一人一句,唱完了平生第一首卡拉OK。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永远难忘,我们当街合唱,留下了共同的恋曲一九九零。

6.5青春期恋情

我只经历了一场青春期,这看似废话,谁不是只经历了一场青春期呢?每个人的青春经历并不雷同,这话看似不费解,然而谁不是想当然地以为青春有着标准的节奏呢?

看,那些以早晚论恋爱的人就如是!甚至借亚当夏娃的苹果树传播了苹果论,简而言之,青涩的果实不好吃、不能吃。至于苹果几岁成熟,没人细说,但指认苹果早熟,又都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早恋”,就是这样一群群只经历了一场青春的人们集体智慧的结晶。

我的青春没有遇见亚当,只在各个男生身上看到欣赏的不同品质:勇敢、乐观、机智、诚恳、幽默、正直。没有亚当的我,从十二三岁开始旁观好友们情窦初开,发现少男少女之间的情感来去自然,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可以接受身高发育因人而异,可以接受智慧启蒙因人而异,偏偏无法接受情感发育也各有节奏呢?这些观察和质疑,终使得十五年后的我,站在新世纪的中学心理健康课堂上,郑重地在黑板上落笔“青春期恋情”五个大字,彻底抛却恋爱的早晚之争。

然而,性意识的觉醒,在不同的个体之间,确乎存在早晚之别。例如,面对春心萌动的男生,无论他手写的情书多么朴实真诚,无论他在日记中的告白多么持之以恒,也无论他的玫瑰多么鲜艳多少支,任何情窦迟钝的女生恐怕都会反应淡漠,拒绝起来也毫无迟疑。恋爱,总是在一个人最想恋爱的年华遇到同样想恋爱的对方,实在难以用年龄做为标尺。而无论什么年龄,恋情都有着它的自然规律,让人欢喜让人忧;能否修成正果,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着实与双方从几岁开始互有好感并无实质关联。

或许是给人以心智晚熟的印象,或许是那个时代羞于谈论男生女生之间的情感;整个中学阶段,我也不曾耳闻他人恋爱的细节。然而,细腻的情感体验,在同伴的交往中,却并无丝毫减损。由此,我想,青春期恋情,一端接续着少儿时期的伙伴情,一端延伸至成年后的婚恋,反而是更加扑朔迷离、更多形态、更不宜被人为压制或想当然地理论之。

6.6走过南郊

时间,像一副架设在远方的瞭望镜,有幸回望,显出活到老可以惊喜到老的可能。如今,浮想起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南郊生活,我们很难得出生活变得更加丰富还是彼此的差异更加显著之类的简单结论。也许,停滞、倒退和前行,从来都是齿状的咬合。

南郊三年中接触的同学之广,尝试和迷思之多,起伏跳跃之大,在一定程度上,为各自后续的成年之旅涂抹了底色。在跃入社会的巨大染缸之前,等待大多数同班同学的,是延续一年的高四。而我,带着不可回首的心情,迁往省城,投入到陌生的补习生活。

行至不惑,陡觉自己的南郊有始无终、有情无悔;终以回望,走过那一段难忘的青葱岁月。

近期链接

走过南郊05|我要如何回忆你

(勘误:走过南郊05中各节标题应为“5”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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