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变本加厉的周期中安放好自己|BetterRead
文|王烁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凡事皆有周期,说起来都明白;但安放好自己在周期中位置的人却寥寥无几。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总是如此。
周期像山岳一样古老,不新鲜不神秘,盛衰循环贞下起元。没人真的知道拐点在哪里,但贴秋膘准备过冬,知之不难。不作预测作准备,奔跑时不要跑脱力,修整时别放羊;逆势拳头能缩回来,顺势则能打出去。
道理如此简单,为什么能做到的只有极少数? 知易行难,何以至此?
你是什么人决定看得到什么周期。巴依老爷考阿凡提:一河之水几瓢能舀干。阿凡提答:看你用多大的瓢。如果瓢跟河一样大,一瓢;如果一半大,两瓢;如果千分之一大,一千瓢。
你想用多大的瓢,巴依老爷?
替你管钱的人激励不对
替你管钱的人绝少能管理好周期,且不说能力,他们没有管理周期的使命。他们只看眼前。
"只要音乐还在响,抢凳子游戏就得玩。"
花旗银行CEO普林斯在次贷危机之后这样解释。别人往前跑,你就得一起跑,哪怕跑到最后一起掉下悬崖。为什么要干这蠢事?因为不一起跑你就出局了。不参加2007年之前最后两年的次贷游戏,你的利润增长就赶不上同行,股价就上不去,然后CEO位子就保不住,还没等大家一起掉下去,你先掉队了。
更何况,没人相信大家一起掉下去这事会发生。现代央行从30年代大萧条危机中汲取的最重要教训,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它发生。所以,一起玩命跑向悬崖,非常理性。不跑,现在就掉队,跑,指不定谁掉下去,未必是我。
理性的疯狂。
正因为这是理性选择,所以大宗商品巨头们哪怕全部生意就是靠管理周期过活,事实上也管不好周期;金融更是周期叠加杠杆的高风险行业,但金融机构们基本上把周期管理的责任交给了央行——格林斯潘put,央妈,这put那put,怎么就没听过有什么call呢?
扭曲激励总会导致意外结果,往往与目标恰好相反:在现代央行出现之后,金融危机的次数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一位旗下管理50亿美元的全球宏观对冲基金合伙人对我说,“往前只看三个月,然后滚动更新判断。”
不光是那些与基准对表的机构,追求所谓绝对收益的那些人好得也很有限。《对冲基金天才录》中,一位基金经理实话实说,基金管理这一行太好了,风险收益是不对称的:2%管理费旱涝保收,盈利还有20%提成,亏损就都是客户的。同样经历一个周期,周期向上的时候替你管钱的人受益,周期向下的时候损失是你的。
2015年以来的A股巨幅波动,就出现了基金经理逢涨提业绩分成逢亏清盘的事件。扪心自问,如果你是他,你有多大的动力去管理周期呢?
在长时间中稳定提供绝对收益的人不是不存在,可是首先人数很少,其次你分不清他们是巴菲特还是麦道夫。你要能分清楚的话,恐怕不必请他们管钱了。
同样逻辑适用于政府官员。短期绩效最重要,长期能否持续不重要,长期中,凯恩斯说,”我们都死了“。对于官员和CEO们来说,长期?那是下一任的麻烦。
无论中外,激励最重要。现代社会的政经体系普遍转向委托-代理结构后,周期管理变得越来越难。是与非的问题都退居其次,我们只能设法与这个现实共存。
与周期共存
“生有时,死有时;播种有时,收获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哭泣有时,欢笑有时;悲恸有时,起舞有时;战争有时,和平有时;爱有时,恨有时。”
说得一点没错,但它们存在于上帝视角之中,实际经历它们的不会是同一个人。
激励扭曲之上,个人的人生周期与趋势的周期不同步,个人、家族、国家、世界,不同周期层层嵌套,是周期凶猛的另一大主因。
个人只有一生,一生七十年,夙兴夜寐的周期有几万次,但越是重大机会发生次数越少,择业只有几次,飞黄腾达机会就更少,着眼长远固然可嘉,但机不再来。越重要机会越不能着眼长期,这个悖谬是天堑,也是悲剧的来源。
对抗悖谬,有个办法是活得长点。业绩最好的价值投资者都长寿。其实这是一个幸存者偏差,不是业绩好才长寿,而是长寿的价值投资者业绩才好,因为在更长的时间段里,复利才能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戴维斯家族投资并长期持有保险业发家,家族下一代回忆小时候想吃热狗,老戴维斯问,热狗要花2美元,但如果把这2美元用来投资,每年收益12%,连续30年,会变成多少钱?小戴维斯算了算大概是32美元。老戴维斯问:你还想花32美元买热狗吗?
最后介绍个生命周期投资法,人生只有一次,第二大悲剧是钱没花完,人死了;第一大悲剧是钱花完了,人还没死。
如果你20岁开始工作,60岁退休,而人均寿命是75岁,这意味着40年工作带来的收入流,要支撑75年的生活开支,时间长出将近一倍——不要以为前20年由父母养育你占了便宜,你得养育自己的儿女,代际转移支付。
人的一生,收入流是不平均的,初期少,后期多。如果按通常的股债固定比例投资,则投资资金过度集中于中后期,而那时就已经太晚了,大有可能无法筹齐退休后维持同样生活所需的资金。更何况,人均预期寿命还在攀升。
怎么办?
《生命周期投资法》提出一个激进思路。两位作者中,Ian Ayres是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SuperCruncher作者,另一位作者Barry Nalebuff是Co-opetition的作者,活用博弈论于商战。他们主张,一生的投资,必须在组合多元化之上更进一步,实现时间多元化。
为了将投资熨平,他们建议年轻人一开始投资的时候,一定要加杠杆,比如,可投资资产的全部,再加一倍杠杆,投资于股市,然后随着年纪增长逐步减杠杆。
其具体逻辑是这样的:将你的一生收入流贴现到现在,乘以投资组合中买股票资产的比例——这个由你的风险偏好决定——就是你现在应该用来买股票的资金额。刚工作的年轻人因为收入偏低,总是达不到这个数字,所以要加杠杆。杠杆当然有风险,但在时间多元化抵销后,在跨度长度40年的投资期中,仍然能获得相对低风险下的相对高收益。
人们爱谈财务自由,但对于财务自由没有公认解释。有人说财务自由就是fuck you money,就是如果你有这笔钱那么不想干了说一声fuck you然后走人。许多人认同这标准,但它过于感性。这本书提出一个更合理的标尺:财务自由的底线,就是退休后仍能维持退休前的生活。
读这书,大概齐能算出你需要多少钱,大概齐告诉你需要什么样的收益率,大概齐告诉你需要用什么办法算出你的股债组合比例,大概齐告诉你一生中杠杆增减的逻辑。它提供了一个思维框架,至于各种参数,只有你自己能填,它们来自你的人生。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思维框架,它滋生无数新的问题:杠杆会不会在短期中就已经把你消灭?你能不能用足够便宜的价格获得杠杆?将你一生的现金流贴现到现在,这事理论上可以想象实际上无法做到。等等等等。
人生的难题不会减少,只是换了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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