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賀澤保規：中國中古洛陽和洛陽學的意義
中國中古洛陽和洛陽學的意義
氣賀澤保規
一、洛陽地區的歷史地位
洛陽是座落在中原最為重要的歷史城市。中國的著名古都有長安、洛陽、開封、杭州、南京、北京等。其中，洛陽和長安（西安）同為歷史時代前期的代表城市。洛陽和長安的關係，就像車之兩輪，相輔相成。
然而，其在歷史上的存在感似乎難以與長安相提並論。洛陽被賦予長安的副都或陪都的待遇，地位低其一等。洛陽在歷史上的地位和貢獻，究竟是否居於長安之下呢？筆者認為並非如此，因而需要進一步對洛陽進行如實的評價，重新發掘其在中國或東亞歷史上的貢獻。
洛陽定都始於公元前771年東周的洛邑。其誕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世紀西周成王時期，這裡曾營建王朝的第二首都——成周。近年在洛陽附近發現了偃師商城和二里頭遺址，證明這一帶曾是中國夏商王朝的中心地區。綜合這些因素，可以說洛陽及其周邊地區（洛陽盆地）從遠古開始就處於中國歷史的中心位置。在前2000年－公元1000年（北宋初期）的前後3000年中，比較長安（陝西地域）和洛陽作為首都的時間，洛陽佔有1600－1700年的漫長期間，而關中總共只有700－800年。長安與洛陽之差約一倍之多。我們在這裡首先必須確認這個事實。
二、中古的洛陽（上）——漢魏洛陽城時代
洛陽正式處於政治中心是從東漢初開始。據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的下列記事可知其端倪：“冬十月癸醜，車駕入洛陽，幸南宮卻非殿，遂定都焉。”（《後漢書》光武帝紀上）。其後，三國魏、西晉的首都一直在洛陽。
進入五胡十六國時代，政治中心分裂成長安（西）和鄴城（東）。但是，洛陽的重要性沒有下降。例如當時王彌對佔領洛陽的劉曜（前趙）諫言：“洛陽天下之中，山河四險之固，城池宮室無假營造，可徙平陽都之”（《晉書》卷103《劉曜載記》）。五胡各國之間普遍有以洛陽為中心的觀點，但是在分裂的狀況下洛陽淪為諸勢力爭奪的戰場，毀於兵患，未能居於對長安有利的地位，不得不將支配中心轉移到鄴城。
北魏統一北中國後，最後決定從平城遷都洛陽（495年）。遷都之時孝文帝云：“國家興自北土，徙居平城，雖富有四海，文軌未一，此間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風易俗，信為甚難。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茲大舉，光宅中原。”（《魏書》巻19中《任城王澄傳》）遷洛之後，作為國際都市和佛教都市洛陽實現了空前的繁榮（《洛陽伽藍記》）。
三、中古的洛陽（下）——隋唐洛陽城時代
洛陽居國之中心的觀念，至隋唐時代亦無變化。604年（仁壽四年）11月在此奠都的隋煬帝下詔曰：“洛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我有隋之始，便欲創茲懷洛（即洛陽），日復一日，越暨於今。”（《隋書》巻3《煬帝紀》）。東都（隋唐洛陽城）從此開始營造。值得考慮的是隋朝是否存在從文帝時期即已開始尋求定都洛陽的可能性呢？
唐初的高祖、太宗時期，以長安為統治中心。但是，武則天被冊立為皇后之後，長安的地位開始動搖。她從顯慶二年（657）閏正月開始常常行幸洛陽，即位以前的23年中，一共7次18年行幸洛陽（東都）。武周時期，前後14年之久將統治中心置於洛陽（神都）。
玄宗時期的開元年間，一共5次10年行幸洛陽。但是，在專寵楊貴妃的天寶年間，經常行幸華清宮，未去洛陽。為什麼玄宗在開元年間經常行幸洛陽呢？這表明洛陽繼續保持著重要地位。安祿山和史思明發動叛亂以後，在洛陽即位大燕皇帝，奠都洛陽，而不選擇長安。洛陽是他們主張正統的根據地。
唐代後半期的皇帝不去洛陽，並不意味洛陽的地位下降，而是由於王朝的政治本質發生了變化。因宦官掣肘，皇帝在政治上喪失了行幸洛陽的自決權，不方便出行。洛陽在唐代後期還是保持著重要的影響力，所以，唐末朱全忠掌握實權後，再次被選擇為新的國家中心。長安反被棄而不顧。
四、五代宋初的洛陽——聖都之餘暉
五代宋初的洛陽地位發生了如下變化。
904年，因朱全忠遷都洛陽，長安開始荒廢。
907年，後梁建國，以洛陽為西京，但是國家禮儀在洛陽舉行，承擔國家的“禮制”的側面。
922年，李存勗（莊宗）建立後唐，奠都洛陽。
936年，石敬瑭（太祖）創建後晉，把首都機能移到開封，但是太廟和祭儀等機能留在洛陽。
953年，後周太祖（郭威）在開封舉行郊祀，將開封作為聖俗一致的首都。
976年，宋太祖（趙匡胤）在洛陽實施郊祀，企圖遷都洛陽。最終失敗，決定以開封為聖俗一致的首都。
這一時期洛陽的地位，並不處於從長安移動到開封的過渡性的、一時性的地位。我們可以認為洛陽帶有“聖的”本質，這個“聖的”本質淵源於漫長的中國歷史，不是在唐末、五代短期形成的。從這裡可以理解，中國中古的實際中心在洛陽，不在長安。
與此問題有關，洛陽為何被選為營建陵墓的地方，需要從歷史的角度討論。另外，怎樣從中古洛陽觀察和解釋東亞的國際關係，是饒有興趣的問題。
附註：本文為氣賀澤先生2015年12月23日在洛陽師範學院洛陽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報告，轉載自“隋唐史学会”（suitangshixuehui）公眾號，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