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谢礼恒
录音整理、工作室摄影丨张涵
设计丨西子
我看方寸山写：诸如董其昌、张大千、吴湖帆、唐云等古代和近代著名画家，他们往往善鉴赏富收藏，鉴藏传统成为画家素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代画家对鉴藏能力的缺失，不仅局限于机缘，更重要的是鉴赏水平的不足。“以藏养画，以画养藏”成为传统书画艺术家成长的理想状态。江崇高、赵夜白两位画家长期关注和参与近代书画收藏的同时，也影响了自身艺术创作的方向与审美，其藏品虽不如专业收藏家那样丰赡、全面，但也算极为珍贵，收藏过程中也不乏可资分享的故事与经验。
应诗婢家美术馆之邀，江崇高、赵夜白两位画家各自精心创作了30件作品、10件藏品，于11月17日—11月25日合展于成都诗婢家美术馆。艺术野疯狂近日对江崇高、赵夜白做了一次简短访谈，预热此展：
之前和“大江”江崇高父子在诗婢家美术馆对面共进午餐，期间说到了他的收藏。本来说与赵夜白的双人作品展暨收藏展定在9月，可由于各种原因，推到初冬。时隔数月，这次读蒙中写《观见山楼主人临八大山人花鸟册》一文，其中又提到大江先生的创作，“画学八大，一开始就是极高的挑战。因为临摹八大的作品，要的不仅仅是绘画技术，还要对中国画的笔墨，有着深刻的认知作为前提，才能有所收获。‘清浑’二字，字面上看，颇有点自相矛盾的意思。清是好笔墨的一个基本条件，但大多数人‘清’易流于弱、薄、佻、酸。‘浑’则易流于浊、野、粗、笨。八大山人笔墨却将这一矛盾体完美结合在他的笔墨性格里。江崇高先生临摹八大山人花鸟，在对‘清浑’二字的理解把握上，恰到好处。他的笔性，和八大山人是有差异的，相比山人虚钝、柔韧的中锋用笔，江先生的用笔里，更重实相，多几分碑味。使转变化，老辣而肯定，笔笔分明，却又能浑然一体，颇有几分民国老辈画家笔下的气质。其笔墨状物，分明是写出来的，这也来自其笔下书法的功力。即使笔下略觉刻露，这也是临摹作品里难免的存在，但因此也显得更为结实硬朗，爽快自然。古人强调骨法用笔，骨立而本固，避免了众多临摹八大山人的画者，因刻意追求笔墨的灵动，而陷入到松、软、描、散的坑里。传统笔墨所追求的落笔成像，笔墨性情，精神韵致，一一具在。”江先生画画从小学时就开始了，91年去到央美进修系统学习中国画。
个人创作上继承传统，受八大、石涛、徐文长影响较多，后随海派作品艺思牵引，慢慢走出己径。而收藏则是从2000年左右开始，起初主要为近距离学习前辈大家的作品，后来慢慢颇有些心得和积累，成为滋养其创作的重要因子。多年来近三百件收藏中有三十多件堪称知名佳作，他的收藏除知名度颇高的名家之外，也多近现代海派之作，今次展览带来十件珍藏供艺术界朋友分享。
- 沈尹默（两家藏品）-
- 吴湖帆（两家藏品）-
- 关良（两家藏品）-
在与大江先生不多的接触之中，我倒是想起乔治·史丹纳说的那句：文学评论要偿还的是一恋之愿；诗歌、戏剧、小说发人想象，开卷阅读到掩卷读毕，人生滋味已然不同——收藏则是另一个层面的开卷掩卷，品味、教养、资历、潜学，都随着人生的厚薄展开，无论顺境、逆境，自然记得节制，记得隐忍；收藏事大，那是个人命途与性情的侧影，收藏事也小，无非幽幽堂前朦胧灵光间的赏乐涟漪——大江先生念起当初一件高二适的书法，2万块购入，后来在北京拍到36万他硬是没舍得出手，付了酬金又乖乖拿回来，这字里有天生的故事，藏着依恋，藏着叛逆，藏着天涯，难怪他舍不得。
重翻陈佩秋先生题名的《赵夜白书画集》才看到好几件早已熟悉的作品。为着成都永陵博物馆国乐观念剧《伎乐·24》找适合的舞美用书画素材，一路追至赵蕴玉《蜀宫乐伎图》。后来才得晓赵夜白重画了一版大的，还另外原创了一件《蜀宫宴乐》，安静躺在书画集里两年有余。传回博物馆，都说好看，流年似水，沧桑如梦，静夜灯下那些宫伎悲欢像是周梦蝶《詠雀五帖》笔下“原来至深至善至美的乐音系于眼前此一/此一无谱的电丝之上——在风风雨雨后/在我的立处 踵犹未旋/已响彻三十三天”。她们跫然的足音永远近在咫尺，几乎轻轻喊一声，那人就会提着一壶龙井，推门而入。
夜白写过好几次，从刚开始疏疏朗朗的交道到如今他写字画画我写他写字画画，庆幸自己消受了这样淡雅而诚挚的友情。10多年前“文化老牌”诗婢家邀他加盟，隔了两年他才应声加盟。他带着几位后来主舵拍卖的同事到处看拍品买东西。说好只待三年，约满后暖手说走就走，干脆守止，安分乐道。记得他那时一天会看上万张画，一家拍卖三五千张作品，一天要看五六家。他说有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画画、写诗都一般，但在鉴定方面却颇有心得，“一位画家的作品读五六张就能基本鉴定出他的笔法”。同事说他勤奋用力，作为一个画家，哪知是他自己看入了迷，用心发力当然掏自肺腑。画者，要紧的是了解生命，不是判断生命；鉴定，要紧的是了解生命然后判断生命，言重，慎行，不易。
夜白如今要与江崇高先生共办“心慕手追”国画作品展暨两家藏品展，落地诗婢家美术馆，又长情又顺意。拜大风堂门下这些年，圈子里老辈子总劝诫说他要画得“老”，他也一度抱怨自己年纪轻，心不定，辜负了大风堂上那段艺海的流金岁月。可后来一想，年轻也会流金，临摹先师诸家山水、花卉和仕女，每一幅都趋精致，山水气韵万千，花卉秀润欲滴，仕女衣纹跌宕，要画得“明姿雅度，画出丽而不佻的幽闲之态”，可他要创作的是自己。自己看自己，自己看古人，自己看来生。当年错过的诗词，临摹出的气韵，带着神髓的古意……学养和诗心才是中国画的根。“现在我的创作注重‘慢慢老辣’。作为外行，看的是气息想通处，内行来看，这内心的气质是其他人无法代替的，自己的气质才无法复制。”
夜白说自己之前也不玩收藏，但太多时候看到溥心畬、溥雪斋就走不动，就想占为己有就想娉婷兼收。这次他有好几件溥二爷的作品展出。我见那件雪景真是好看，溥儒自作诗曰：山店依林雪音微，两三鸥鹭傍溪飞。幽人策寒缘山去，欲向松荫觅钓矶。还有一把湘妃竹扇子，包浆入骨，溥儒画薄薄一层江滩草苇，背面竟是李秋君流利飘逸的小楷，后来一打听，光是现在这湘妃扇骨都值回当时买价！——有些收藏故事不单好玩，还印衬出行业里的人情冷暖。那把张善孖画、溥心畬题字的扇子，来自荣宝斋，正欲询价，没想到人家事先郑重其事问他能不能用他的工笔换，夜白当然高兴，见识过张大千初闯北平的那股力道，自己这小小画作能换心师家兄的扇子，心中立刻透亮，“高兴得不得了！”
还有溥雪斋，夜白在花房挂了一件，每每晨起观之，心情为之一振。他很早就喜欢这个人，喜欢他的琴声好奇他的身世。他曾访诸多琴家，普遍说溥先生的琴声活泼洒脱，和他迷离的生命尾声并不协应。他在室外弹琴，好几张照片非常出名，由于惦念这个人，后来借着工作便利，与溥先生的后人也成了往年交。在他眼里，溥儒溥伒，一道一儒，平和、安详、寻常以及有节制的愉悦，这是其中透露的芬芳。
夜白尤喜北京湖社、“松风九友”的旧事。他也收藏近代画家马晋的作品。他曾和诗婢家的郑佳多次去拜访马晋先生的家人，马先生的夫人曾说到溥雪斋，说是友人们去他们家赏乐画画，这里曾是“松风九友”之据点。一次溥雪斋坐下就拍桌子叫人倒茶，后来见没人上前，恍然意识到时下已是民国，悻悻然便自己倒上了。
- 赵夜白工作室-
都听过管平湖10分钟弹完古琴《流水》的曲意，溥雪斋说自己5分钟就可弹完。“弹琴倒不是越快越好，但溥雪斋那股傲气令人印象深刻。”管平湖中正典雅，溥雪斋琴声却好似诗琴之声与其他之声的天然区隔，他从未执掌琴脉，却执掌琴人一脉，他被时代放逐，又被琴声请回，他的诗琴草履消失在雪夜尽头，他似乎无处可去，可最终又在琴人与琴声的回忆里无处不在。“我每每看到他的作品，就认为我跟他已然很熟，成了‘隔代知己’。”后来他干脆口佔一句：他是雪道人，我是清居士；时程隔云海，痴思无二致。
夜白也说，其实他们从未相认。
- 赵夜白工作室 -
赵夜白曾随叶名佩女士学琴，自然明白琴人甜苦，他拿出一帧叶老师与大千先生的合影给我看，叶老师当时只十六七岁，美得脱俗。大千先生门下美人学生多，大都名门之后。这张照片真是动人。
到如今，夜白大小收藏已有七八百件，多是川内名家遗珍。要知道他很早就开始关注收藏。1992年夜白还在河北老家念初一，同学家长是当地乡长，带着他在画市上挨家挨户走，觉得好的就让他点。他跟母亲见到一张王雪涛，魂萦梦绕，很喜欢。母亲反复问他那东西对不对，他心里一怵，终于还是没下手，直到现在就还惦记那张王雪涛。
- 溥儒（两家藏品）-
- 溥儒（两家藏品）-
- 张善孖（两家藏品）-
1999年北京一次张大千诞辰100周年画展，主要展出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藏品，其中还有几件之前一直挂在香港美术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千先生的真迹。他一个人坐火车从石家庄去北京看展，一看门票90元差点打退堂鼓。那时展厅里人还不多，早上九点进去，下午五点才恋恋不舍地出来，大千一幅大荷花，一朵花瓣就有桌子那么大，简直把他震撼到脑顶。
今次展览，赵夜白的展览图册由马识途马老题字，他拿到了反复看，是兴奋也是鞭策。夜白在上一册画集自序里曾写“不假丹青笔，何以写远愁。创新并非难事，而古法我却深谙其美。”他的两位恩师王永年王老、龙国屏龙老不知道会不会认同。
- 张大千（两家藏品）-
赵夜白，名昭，别号清邻。河北束鹿人，居成都。作品师承大风堂一脉，为王永年、龙国屏两先生入室弟子，从谢季筠先生学书，学琴于叶名佩女士。
心慕手追 江崇高、赵夜白中国画作品展暨两家藏品展
【展览时间】2019年11月17日—11月25日
【开幕时间】2019年11月17日（星期天）14:00
【展览地址】成都市青羊区琴台路7号
【展览画家】江崇高、赵夜白
【藏品作者】张大千、吴湖帆、溥儒、溥雪斋、张善孖、于右任、陆俨少、关良、唐云、贺天健、高二适、冒广生、沈尹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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