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42年的三本速写丨颜宝臻：翠拂行人首，江上沉浮春

作者丨谢礼恒

作品提供丨颜宝臻

速写翻拍、设计丨张涵

特别感谢丨龚云

2021年4月，庚子暮春，琴台路“群贤毕至”茶室，翻阅画家颜宝臻的数本速写手稿。三峡江色、江峡纤夫、朝天门码头朝曦、杜甫草堂、青城、峨眉、美姑彝女……

丨颜宝臻1979年的速写本

1979年4月，几乎同时，24岁的颜宝臻第一次出得远门，怀揣天津美院派给他的200块钱，从芜湖买江舟逆流而上，经三峡抵达重庆、成都，去到都江堰、乐山大佛等巴蜀腹地。那一年，他已在天津美院留校4年——己未年的青年舟头意气风发，微风袭袭的仲春，他决定入川，没想到这趟旅程几乎决定了后面若干年的创作与审美。“差一丁点儿就留在四川”的颜宝臻，42年后终于重访蜀地，带着那几本差点被自家宠犬啃掉的速写本，兴意阑珊。“那一次行旅应该是我艺术生涯的底色，地基打得很深厚。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对我影响最深，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川地这样像抒情诗一般的田园印象，一草一木，——40年记忆挥之不去。”

丨颜宝臻作品

1隔江山色
初入蜀，在朝天门画的原汁原味的速写，七星岗、沙坪坝、青城山、都江堰、峨眉山雾，一五一十，速写本手稿的记忆，颇有文献价值的原始记录。几本册子被摸出包浆，透出故事的气息。隔江山色、重庆力夫、草堂照壁、灌县江岸、乐山大佛等等。一样是那张面壁的寻常书桌，案头空纸上的新月如钩，对于颜宝臻来说，新月照人，空酒瓶里才插上的几枝疏疏落落的嫩黄小苍兰，显然已不能满足那时情态的月色。当时在天津美院留校任教不久的他，拿到牛皮信封里的200元“巨款”，有些不知所措，1979年，这些钱足够他闯荡大半个中国。

丨蒋兆和

可他决意入蜀，青年时代的艺术使命初征起步，江山揽胜如梦。事情也该是这般命中注定，多年后，那几本速写几乎是唯一存念的漂流票根，尘封几十年，从未发表刊载，翻看拍照，青城山、草堂历历在目……后来他多件被海内外美术馆或私人藏家收藏的大尺寸成作，都有这批速写的倒影。当时上了船，一路画三峡，四等舱景光不好，船上的大副看他画画有意思，就把位置让给他，位置好，自然纵览全景。逆水行舟7天，他如鱼得水，连饭都让人管完了。那几天，确实有一个会画画的“大副”穿梭在顶层，视线开阔，静静与流水山峰同行。神女峰、瞿塘峡、再随峰转，三峡如画，“四野纵横千嶂里，云烟错杂半山中。”江峡如诗，如画，如梦，如歌，“现在三峡都完全变了，但给我的记忆留在速写本上仍旧如初。逆水行舟，纤夫拉着大船走过了三峡险滩，那是我24岁第一次出远门。”

丨石鲁

颜宝臻入川后的感受，像是天府之国答应送给他的一座桃园，田园世界，世外桃源，山外江边，“山水多有灵性。三峡的每个情景都在带着你走，夺人魂魄。其时，我这个人比较简单，就是实景现场写生，用画笔记录所见所闻。春日即事，又像是绘画笔记，在万县停船，我一看岸边有那么多妇女在洗衣服，就画了下来。在重庆，遇雨，顺手画下‘川江雨’。烟雨，渔火，舟帆，三峡之美，都在画稿之中。”

丨鲁迅

丨蔡元培

为了省下速写本，他两面画。晨起微冷，他等着江上日出，推窗看不全，就出来，但见天色朦胧，有风，江风总是勾人，文思艺想一起摇荡，翠拂行人首的四月，对他而言则是江上沉浮的少年之春：书本像世事，摊得开的，骗不了人；画本像心事，里头偌大一座桃园，川江夜雨，不冷反热……


 2 时间琴手
访谈间，摄影师光顾着拍那些诱人的尘封速写，忘了听颜宝臻的川江情结。录音越拉越长，访谈也变成了散文。

丨张大千

在越西，“当时我就住在戴卫戴先生家里，住了一个星期。”那次入川之行，是颜宝臻艺术上的转折点。“即便当时感觉再朦胧，都能感受到天地之灵，山水之灵，人文之情。它从心里挖掘你的内部资源，让你只记得这世界有天地，有山水，还有你自己。我现在还是那个理论，这个世界不乏精明，而是缺乏纯正。”这段话莫名溢出茶杯，还是让人一惊。

丨颜宝臻1979年的速写本

颜宝臻在四川大凉山彝区的速写尤其动人，人物速写、场面、人物组合，人物特写，情境交融，真实记录了旧日的凉山风情，“飞跃的凉山……北京的火车来了……”现在看起来无疑是个夺人眼球的文艺好标题，而在当时，这都是他目的特别单纯的忠实笔记。他眼见凉山风情感人的一切，那些完全不同的生活，还有无法速写的山间时间都一一成为纸上泛黄的铅影。他后来在彝区还专门画了一张《红军走过的地方》，画彝海结盟的场景，记忆犹新。他还记得当时在昭觉街上画画，速写本被当地人抢走了。“我跑到昭觉文化馆说明情况，丢速写本跟丢了命一样，文化馆工作人员让我不要着急，好像是拿一把水壶就给换回来了。”街，就那么一条街，好像人都认识每一个人。他一一在速写本上记下了帮助他一路的同志的名字，现在听起来那些少数民族同志的名字读起来都像音律，时间是琴手，越是老暮，声响越清朗。

丨何香凝

丨林风眠

“我当时差一小步就留在四川省画院了。”他记得当时就提了一个条件，可否让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到处去看全国美展，“就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他们当时允许我任何时间都可以去，我应该就留下来了。”如今已走遍世界的颜宝臻，63岁登上雅典神庙，爬上卫城。他说自己是长时间周游列国，年轻时无知，后面才发现中国的自然是美中之美，田园中的田园则是天府之国了，没有第二。“人的灵性之源是无法改变的，我画青城山那些茅草房，一点一滴，一笔一画，都印象至深。”


 3三星堆之美
很少有人知道，颜宝臻迷恋四川广汉的三星堆也快40年了。1987年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初次看到三星堆大型青铜立人像等文物后，便着手研究三星堆的造型艺术，三十五六年的研究，今次才有机会真正踏进那块神秘的版图。在他看来，三星堆文化几可重新定位中国文化史与造型史……向全世界展示了青铜时代中国艺术的最高成就，其卓越神秘之美令人震撼。“我们从商代就在超越自身的视觉局限了，这是多么伟大的雕塑。全世界都没有，除了三星堆。这是人在扩大自己的视觉能量。三星堆文化，抒情浪漫的基调是有的，而且很强烈，它所有的塑造都是在‘灵韵’基础上完成的。灵韵是我们的根。中国文化是‘文’以‘气’为主。这个‘气’包含很深的东西，就像海里的桅杆，不能缺失，没有气势就不是中国艺术。当然，我这时隔42年的重新学习，已期待了很久很久。”

丨颜宝臻1979年的速写本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那幅国宝T形帛画，从下到上竟包容了中国画的几乎所有技法，从工笔，到工兼写，再到大写意……”我突然才明白，从考古与艺术之间的一个灵巧角度切入观看，会发现更多神奇之处，这件帛画看似描绘的是当时的宇宙观，从地下到人间再到天界的路，但最终来看，最高处还是人，不是神。复杂、混沌，想象力极度勃发，每一位各司其职的神仙都是瑰丽的角色，巧趣可爱，透着世态炎凉，情绪变幻，“里面还有冷暖色，加到一起分明就是交响乐了。”

丨马王堆一号汉墓第二重漆棺图像

丨T形帛画 汉代 湖南省博物馆藏

可这帛画又比交响乐的诞生超先了多少年？



4凝情取象
有人说颜宝臻的艺术是融汇南北、融汇古今、融汇中外。这“中外融汇”自然是很高的境界。“我觉得应该从国际文化时空或人类文化时空的层面重新定位和定义中国画，这很重要。中国画不应该是局限的艺术，可能是全人类高端文化的一个标点。我们一开始就是美学法度的创造者和执法者。中国文化可能是我们都无法真正理解的经典文化，因为我们没有真正的精神神话，我们一开始就定位了‘人’本身。”

丨钱钟书

丨冰心

丨林散之

颜宝臻擅长水墨人物画，尤擅人物肖像画，注重师造化，充分发挥现代水墨画的视觉表现力，把中国画的人文精神和西画的形象意念倾注于笔端，注重体现人物形态，用笔沉着、生动、传神，他的作品在笔法、墨韵、色彩上有独特见解和表现，尤其是墨色的分解与融合所展现的艺术风格，开拓了中国水墨人物画的新天地。

丨柳亚子

丨闻一多

颜宝臻早年是被徐悲鸿先生的学生傅乃琳推荐到天津美术学院的（傅乃琳是出色的油画家，詹建俊的同班同学，195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迄今，他已在天津美院执教四十余年，在中国高等美术院校率先创建设立“中国肖像画研究”硕士学位。他画每一幅水墨肖像，都不亚于拍一部人文传记片。要读他的传记，访问他的故居，研究他的作品，一定要在脑海里把他复原成你所认识的人，才能开始创作。绝不是模拟或临摹一张照片那么简单。颜宝臻曾为中国邮政设计蔡元培先生诞辰120年纪念邮票（1988年发行），创作的瞿秋白诞辰九十周年纪念邮票（1989）作品《人生》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为了画好鲁迅，鲁迅故居里那张明代的大床他都去睡过，“要很深入地挖掘一个人，才能突破表象。画中国的名人肖像是种承传中国文化风骨的独特方式。”他画黄宾虹、齐白石、吴昌硕、张大千、徐悲鸿、傅抱石、林风眠、李可染、柳亚子、傅增湘、巴金、蒋兆和、钱钟书、冰心、何香凝、林散之、季羡林、金庸等等等等……各有其风致，各有其面容上萃取的故事与背后的文思。除了独到的见解和长年书房刻苦画室负累，更多还是技巧与感情之间的磋磨与取舍。

丨黄宾虹

丨李可染

丨齐白石

颜宝臻喜欢读书与藏书，书房里的音乐是感情，既要情绪饱满又要技巧纯熟，而画案纸面上光有满腹才情不够，还得要有理性的控制与治学的严谨，这一点，颜宝臻在陈逸飞先生去世前2个月与之见面时，深度聊过。“人不能离开他的原点，命运一直是围着一个东西转的。这个点，特别重要。我还记得42年前的三峡行旅，白帝城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到，但那种‘灵’的种子仍在心底发芽。‘灵’才能构成人类永不可摧的人文高度。笔墨、色彩都是根据人的情思铸造出一种特殊的形式。作品，绘画，艺术，首先得感染自己。”品味、成功的代价都很贵，像爱。

【恰同学少年】

川美81级六位同学和他们的老师夏培耀先生

精品绘画作品专场

活动主办方

四川重华拍卖

展览地点

成都交子国际酒店（3F天府雅韵厅）

展览时间

5月12日-13日

在线拍卖时间

5月11日20:00开拍

5月13日20:00结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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