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新疆克孜尔石窟壁画，就连碎片都是那么美的

丨第38窟 本生故事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曾有人说，克孜尔石窟是失落的“第二敦煌”。

这里比敦煌石窟的开凿还要早一个多世纪，许多人知道敦煌，但了解克孜尔的，要少得多。

克孜尔，在维吾尔语里的意思是“红色”。或许是却勒塔格山山色赭红，每当夕阳西下，辉映河水相衬如胭脂一般。

克孜尔石窟，就在这高耸的悬崖之上。

这是中国开凿最早的大型石窟群，也是古代龟兹国最重要的文化遗存。

19世纪末20世纪初，外国探险队来到克孜尔石窟，将大批精美的壁画与雕塑从母体洞窟上分割下来，运往异国他乡，以致这些绝美的龟兹艺术散落全球各地。

| 克孜尔石窟外景

| 克孜尔石窟第8窟，位于谷西区西端中层，是一个纵券顶中心柱窟。主室正壁开龛，龛内塑像无存。左右侧壁各绘一栏大型因缘佛传图，每栏三铺。右侧壁壁画有一部分被揭取。

| 第4窟左甬道外侧壁被凿去的现状

如今，克孜尔石窟尚存洞窟345个、壁画近4000平方米，题材繁多、内容丰富，极具艺术魅力，是研究西域历史文化的珍贵资料。

为了准确阐述新疆文物流失的事实真相，弥补历史造成的遗憾，新疆龟兹研究院承担了龟兹石窟文物流失的调查、研究与复原任务。

这其中，有一位研究员坚持了近三十年，只为让流散在全球各地的克孜尔石窟壁画“回家”——

赵莉，新疆龟兹研究院文博研究馆员。

经过近三十年调查研究，赵莉联合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等海外收藏克孜尔石窟壁画文博单位的专家，在充分占有文献、实物材料的基础上，通过对壁画色彩、构图、内容、题材等深入研究，以严密的考证、数字化图像技术，对新疆克孜尔石窟壁画现存及流失状况做了系统的梳理，并进行原位考证和复原研究，以准确而全面地呈现克孜尔石窟壁画的整体面貌。

丨佛传故事“善爱乾闼婆王皈依” 

位置：第 171 窟后甬道右端壁 

收藏地：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馆藏编号 III 8420 

尺寸：233.00cm×129.00cm

| 菩萨说法图复原

| 第84窟 比丘头部

藏于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扫描海报二维码，即可听课

赵莉遍访德国、俄罗斯、日本、美国、法国、韩国等海外收藏新疆文物的博物馆，以及国内的旅顺博物馆、四川大学博物馆等机构，对所有能获取到的流散克孜尔石窟壁画资料进行了系统梳理，首次呈现克孜尔石窟壁画整体面貌。

现在，流散在8个国家20多家博物馆、美术馆与私人收藏的新疆克孜尔壁画，共计500余件，终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回家”了。

在最新出版的《克孜尔壁画复原研究》中，赵莉对44个洞窟所有被剥离壁画痕迹进行了测量、记录，并在严密考证后，一一作了复原。

目前为止收录新疆克孜尔石窟流散壁画最全的大型研究性图集，由此诞生。

丨第38窟 本生故事“龟救商客被害” 

藏于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扫描海报二维码，即可下单

本书收录流散8个国家20多家博物馆、美术馆、私人收藏的新疆克孜尔石窟壁画总计500余件，收录图版1200余幅，涵盖44个洞窟，是目前为止收录新疆克孜尔石窟流散壁画最全的大型研究性图集，对世界文化遗产克孜尔石窟壁画的抢救性保护研究，对于深入挖掘、研究克孜尔石窟壁画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今天，就让我们走进赵莉，看看她是如何让克孜尔壁画“回家”的。

1992年，赵莉从新疆大学历史系毕业前夕，偶然看到一部关于克孜尔石窟的纪录片，被它的神奇深深吸引，主动要求到位于拜城县的新疆龟兹石窟研究所（现新疆龟兹研究院）工作。当时研究所只有两排土坯房，晚上点蜡烛，饭菜缺油少肉，但这并没有让23岁的赵莉犹疑却步。“那时候，白天泡洞窟，晚上研读佛经。克孜尔石窟壁画中的内容都是佛经故事，我要从头学起。”赵莉回忆，“每天都感觉时间不够用。”

1998年10月，赵莉接待了一位远方来客——德国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现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玛丽安娜·雅尔荻兹女士。

看到一个个洞窟中的斑斑斧锯疮痕，像一块块带血的伤疤，玛丽安娜·雅尔荻兹久久沉默，当她面对壁画被揭取一空的第83窟时，终于爆发，用英语大声说：“可耻！”

从那时起，追寻流失海外的克孜尔石窟壁画的念头就深深扎进了赵莉心底。

寒来暑往，赵莉完全沉浸在克孜尔石窟壁画的世界中，每天一个人泡在阴冷的洞窟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千疮百孔的壁画，一坐就是大半天。“只要一进洞窟，我就‘入境’了，忘了一切。”赵莉笑道。

| 赵莉在克孜尔石窟做壁画测量工作

她踏遍克孜尔石窟，记录、测量被剥离壁画的痕迹，然后与手中的流失海外壁画图片一一比对核实。研读佛经，让她了解到不同佛教流派壁画的区别，其绘画表现、艺术风格、色彩运用等都需潜心研磨；除了佛教意味，壁画中所蕴藏的丰富历史文化密码，更需一点点破解。

2000年8月，赵莉参加了敦煌研究院组织召开的“敦煌藏经洞发现10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她的报告题目《敦煌 藏经洞发现后的又一部伤心史—克孜尔石窟壁画流失的历史回顾与原位考证》受到北京大学荣新江教授、柴剑虹等前辈学者的肯定与鼓励。让赵莉倍感鼓舞。

2002年9月，赵莉跟随霍旭初老师参加了德国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德国柏林勃兰登堡科学院和德国国家图书馆联合举办的“重访吐鲁番：丝绸之路艺术与文化研究百年纪念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在印度艺术博物馆的文物库房工作了一周，大致了解了德藏克孜尔石窟壁画的情况。“但当时我们条件太差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胶片相机，因为受文物库房里的光线限制，没有三脚架，也不能打闪光灯，回到新疆这些胶卷冲洗出来后什么也看不到。”

| 第84窟 供养者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 第123窟 立佛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回国后，赵莉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再次到德国柏林，系统地调查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收藏的龟兹石窟壁画。为此，她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事厅申请学习德语的名额。连续申请两年，最终获得了机会。

2004年，赵莉到上海同济大学进修了一年德语，并开始每年申请国家留学基金委访问学者和西部项目。当时她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多元，每年两个项目的申请费用就要一千元。在她第五次申请而且几乎快放弃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通知。

2012年到2013年，赵莉有幸到了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做了一年访问学者。她不仅调查了克孜尔壁画及其他新疆石窟的壁画，同时还调查了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馆藏的其他新疆文物。在此期间，鲁克斯馆长和亚洲部负责人毕丽兰女士以及其他人员都对赵莉的工作非常支持。“我每天就待在地下室文物库房里，对每一件拍照、记录、测量。”

| 2013年5月赵莉在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调查新疆文物 

| 左：2015年11月赵莉和同事在韩国首尔国立中央博物馆调查新疆文物

右：2011年11月赵莉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调查新疆文物

其实，在访学德林的过程中，赵莉还遇到了家庭上的困难：由于爱人杨军涛是现役军人，双方父母因身体原因都无法照顾女儿，因此，她带着五岁半的女儿天瑜来到德国，开始了在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为期一年的访学任务。

强烈的使命感与过大的目标让赵莉每天都超负荷工作。她独自一人在博物馆地下室库房，对馆藏克孜尔石窟壁画进行测量、拍摄、文字记录，夜以继日。巨大的压力让她一度患上重度抑郁症，不得不中断工作，回到乌鲁木齐治疗。之后，再度回到柏林进入工作状态中。“在访学期间，我不仅完成了新疆壁画等珍贵文物资料的收集，而且还促成了新疆吐鲁番学研究院与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的合作；完成了该馆收藏的几百件吐鲁番出土纺织品的拍摄工作，这批资料的编撰出版工作正在进行中。所拍摄的新疆文物档案卡片，在我回国后的资料整理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 飞天 第198窟后甬道顶部（中间）俄罗斯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 金翅鸟 第198A窟主室券顶中脊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 天人和比丘（因缘佛传图局部）第186窟主室右侧壁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我像寻找自家丢失的孩子一样，从不放过任何流失海外克孜尔石窟壁画的线索和信息。漂洋过海、远渡重洋， 在国外各大博物馆的文物库房里度过了无数个令人心碎又兴奋的日子，痛并快乐着。”

在德国的巨大收获让赵莉寻找流失壁画的步伐加快了。接着她又去了俄罗斯、法国、美国、日本、韩国等8个国家，小心翼翼地测量、记录、拍摄这些保存在异国他乡博物馆里的精美壁画。

“几十个寒来暑往，在克孜尔谷西区、谷内区、谷东区和后山区，测量、核对、拍摄，已数不清来来回回多少趟。在壁画千疮百孔的洞窟里，甚至被剥离殆尽的裸窟中，我常常一坐就是半天，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每当一块块壁 画归位时，困扰我多年的一个个谜团便随之烟消云散了，心情豁然开朗，有时我在梦中都能笑醒。”

丨第219窟 比丘

藏于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171窟 金刚力士

藏于大英博物馆

丨第171窟 佛传故事“涅槃”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曾有人形容，这几乎是世上最难的“拼图”。

经过充分掌握流散壁画和国外研究资料后，赵莉研究员开始正式进行复原研究，将流散壁画与现存洞窟对照、缀合、对接、复原。研究工作分为两个层面：

一是将流失壁画回归母体洞窟原位的复原和残破壁画的整合复原，恢复壁画原貌，纠正记录错误的洞窟和位置。

赵莉在前人研究基础上，通过无数次在克孜尔石窟逐个洞窟勘验并与残存壁画进行图像缀合，落实了大部分流失海外的克孜尔石窟壁画所属洞窟和原位。

在复原壁画的过程中，首先比对壁画题材内容与图像；其次，将窟内被揭取壁画尺寸与流失壁画尺寸进行校勘；而壁画色彩、绘画风格及技法也是不可或缺的复原条件。

丨第123窟 立佛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129窟 伎乐天人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我们复原工作中的很大一部分是拼接壁画残片。把两块壁画拼接在一起不是随意的，这个过程就像破案，我们需要寻找各种证据，首先要看两块图像之间是否吻合，其次要看它们的尺寸，有时候即使图像很吻合，但是尺寸不对，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能把两块壁画拼接在一起。179窟也被德国探险队称为“日本人窟”，因为日本大谷探险队先到了克孜尔，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离开了。这个石窟里的壁画都是分散的，有几块在柏林，大部分则被带到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我们的很多洞窟壁画都是这种状况，分散几个不同的地方。拼接的时候，我要先把洞窟要印在心里，然后把海外收藏的壁画也刻在心上，如果有几块壁画暂时还没有拼好，那么我无时无刻都会去琢磨它们。

有些壁画不复存在了，但是还有黑白照片，甚至是德伦威格尔的彩绘和线描图的存档，我们就用这些资料进行复原。石窟是一个整体，包括建筑、雕塑、壁画。我们壁画的布局，每个洞窟的布局和壁画题材都和当时龟兹流行的佛教部派有关，人们把这些图像画在这里一定有它特殊的意义。如今的克孜尔石窟千疮百孔，给我们的研究工作造成了很大麻烦。我这么多年的工作，就是想尽可能地给学术界提供相对比较完整的资料。”

丨第77窟 金刚力士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77窟 游泳者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赵莉在寻找壁画并复原的过程中，有时候找一幅壁画找几年也找不到。但她抱着远大的目标从没放弃过。“记得有一次，我和北大考古教授老魏在餐厅吃饭，外面下着下雨，我跟他聊起说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里的某幅立佛壁画一直找不到原来的石窟，他说或许我可以再去17窟里找找，我就立刻冒着雨去了石窟，一冲进去发现这个立佛就是17窟的，左甬道外侧壁还保存了另一幅，我想，放置在这里的两尊立佛一定有特殊的宗教意义。”

| 《龟兹王族头像》，克孜尔石窟壁画，公元5-6世纪，木木美术馆馆藏，展览现场，2018

从青春年少到两鬓微霜，克孜尔石窟已成为赵莉生命中的一部分，“克孜尔已经融入到我的血液里了。它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让我脱离克孜尔的研究，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丨第184窟 龟兹供养人及供养比丘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188窟 金刚力士

藏于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207窟 因缘佛传图

原藏于德国柏林民族博物馆

扫描海报二维码，即可下单

经过近三十年的专注工作，赵莉的龟兹石窟遗失文物调查研究工作取得初步成果，《克孜尔石窟壁画复原研究》就是其中的重要成果之一，也是最核心的部分。

她说，希望借由本书的出版，能为学术界尽可能较为完整地提供世界文化遗产——克孜尔石窟壁画的图像资料。

丨第60窟 对雁联珠纹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丨第77窟 佛传故事“天人供养” 

藏于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

扫描海报二维码，即可下单

本书收录流散8个国家20多家博物馆、美术馆、私人收藏的新疆克孜尔石窟壁画总计500余件，收录图版1200余幅，涵盖44个洞窟，是目前为止收录新疆克孜尔石窟流散壁画最全的大型研究性图集，对世界文化遗产克孜尔石窟壁画的抢救性保护研究，对于深入挖掘、研究克孜尔石窟壁画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特别推荐阅读

克孜尔石窟伤心史

克孜尔壁画的艰辛“回家”路。

扫描海报二维码，即可下单

往期精彩推荐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微店分享更多艺术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