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武汉电影人,志愿者队友不幸感染 | 影视人在武汉
这是鲜喵的第 1236 篇吐血原创
编者按
疫情至,灾难袭。
或许,未曾有人想到。进入2020年之后,影视行业不仅没有走出“寒冬期”,反而进入了更加彻骨的“冰封期”,整个行业被“冻结”。
而这其中,最值得关注的就是在武汉的影视人。
他们不仅面临着财务的危机,更直接面对着生命的威胁。
烹小鲜(pengxx01)始终在关注着他们的安危,为此,策划了「中国故事·影视人在武汉」专题。
我们采访了数位疫情期间在武汉的影视从业人员,有导演、演员、制片人、公司老板等等,请他们分享了在疫情各个阶段的感受。
他们之中有的人生于武汉,也有的人第一次来到武汉。而有的人,亲戚朋友已不幸被感染。
但他们仍以最坚强的心态去应对,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对武汉的支持、对病毒的抗争。这同样也鼓舞着艰难的影视行业。
本专题,我们将保留受访者最真实的自白,每一篇都将以自述方式呈现。
今天的主人公,是电影人姚明。毫无疑问,疫情是武汉的新“天堑”,万众一心打通它的人,除了医护人员,还有武汉人自发组成的志愿者团队。姚明正是其中一员。
以下是他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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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武汉创办影视公司,曾为协和医院拍摄纪录片 | 影视人在武汉
我叫姚明,85年出生,父母和我都是武汉人。
我们武汉有两种饮食文化,分别是早点和宵夜,非常丰盛。我特别喜欢小龙虾、烧烤、凉面等各种小吃。
18岁之前,我在汉口居住,我很怀念那里的小馆,自考上大学到现在工作,一直在武昌生活。这里的高校很多,文化氛围更浓。
我从小就喜欢看电影,觉得特别有意思。后来很幸运,进入这个行业,成为一名电影人。电影是一种神奇且富有魅力的艺术,能让人快速成长,也能让人永远保持年轻的心态。
姚明工作照
所以,为了不断充实与提升自己。去年,我前往北京参加了一个培训。12月31号,那天是课程的最后一天。我计划结束后动身回武汉。
临近下课前,一则消息刷爆了我的朋友圈,华南海鲜市场出现不明病毒?我心里一紧,有些疑虑。随即,我和培训班的同学讲了这件事,请他们回去小心一点儿,但是我也没觉得多么严重,感觉可能类似禽流感。
而后,我回到了武汉。没想到,同事的家人出现了症状。
由于同事母亲进入ICU,父亲发烧。我惊觉疫情应该很紧张。我马上和妻女沟通,打电话告知父母,请他们多注意防护。由于那时候有关部门没有明确通知,我们只能在朋友亲戚之间相互交流情况,还有人提醒我,不要乱说。
年前,我们公司计划在3月份举办一场大型活动。就此,需要1月18号左右和相关部门协调沟通。得到的反馈是,让我们取消或者延后,理由为疫情已经蔓延。这时候,我感觉到疫情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从那儿回来没多久,也就是1月20号。晚上,从不开电视的我看到了钟南山的新闻连线,这才彻底认识到事态的危机性。第二天,我们一家紧急去药店采购口罩。
1月22号晚上,随着疫情的快速发展,海量的信息扑来,什么说法都有。我的爱人怎么也睡不着,我只能不停安慰她。次日凌晨2点,封城的消息发布,我的微信瞬间爆炸,各种群里、朋友圈里、消息列表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
很明显,武汉人陷入了恐慌。
我和爱人即刻下了床,商量该怎么办。楼下有个24小时便利店,我赶紧下去屯了些生活物资。
那个时候大概是凌晨3点多,店里全是人,我还和服务员讲,你明天早上会更忙,买东西的人会更多。结果服务员表示,不用明早,照这个情况,凌晨5点货架全空。
1月23号上午10点,武汉正式封城,人们变得焦虑、痛苦,甚至产生了恐惧。受疫情扩散的影响,发烧和咳嗽的人愈来愈多,偶尔一刷朋友圈,能看到几十个人求助。而我身边的人也陆续开始有症状,包括朋友的舅舅、同学的爸妈等等。
患者日渐增多,呈级数上涨。可是医护人员的工作却更加困难,他们本身压力就大,再加上公共交通停运,没法正常出行,整个城市的救助活动阻碍重重。
看到这种现状,身边很多人开始自发组织支援。我就在想,我也可以做一些事。
武汉市长江二桥
有一天,因为要给肺癌晚期的舅舅送饭,我开车从武昌出发去汉口,中途驶上了长江二桥。在桥上,仅看到医护人员的车急急而行,穿梭而过。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想来这句诗同样适用于脚下的长江二桥,它打通武汉的老城区和新城区,解决了无数人的出行困难。
曾几何时,桥上车水马龙、车流不息。可惜现在,只有我的车和医护车,只有我们……
我们?我们!
就在那一刻,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和医护人员是一体的。我可以加入医护车队啊!
我立即和爱人表达了想法,虽然平日里她总说我冲动,但是关键时刻她特别支持。因此,我更坚定了。我要去协助医护人员,尽自己的力量,和大家一起打通武汉现在的“天堑”。
有了想法就去执行,我加入了志愿者车队微信群。刚开始,大家不知道怎么做,一片混乱。
不过后续基于医护人员的进入,开始变得规范。医护人员会直接发布诉求,告诉大家几点到几点需要去哪里,志愿者司机可以按照位置就近接单。过了大半天左右,经过大家的摸索,整个流程逐渐有序。
我们车队先有一个大群,大约四百余人,然后依照地理区域又分成了几个小群,一切组织行为,都是民间自发。
姚明与爱人接送医护人员
那时候,医院的资源真的稀缺。有一次,我接到一个汉口梨园医院的行程,那位医生是神经外科的,四五十岁的样子,戴着口罩。
他和我讲,他们科室很多人已经抽调到发热区做援助,剩下的人没有防护服,口罩也不够。现有的口罩,也要优先给患者和患者家属,况且这些患者中,也有发热的人。
听他说完后,我特别沮丧,感觉医护人员真的不容易,而我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再后来,因为车队队友感染,加之我们的防护措施太简单,车队解散。队友感染,我是在网络上看到的,对我的触动特别大。
之后,我在家隔离了一段时间。可能是我实在待不住,也可能是打不住必须做事的念头,我和爱人讨论,还是要继续做志愿者。
我看到某慈善机构招募志愿者,在武汉国博,我说我一定要去,哪怕是干体力活。爱人同意后,我开车到国博,先给官方的招募号码打电话,结果关机。我又直接去到仓库,那里一辆辆大货车在排队,没有人管我。
在仓库,还有二三十个工人在卸货,七八个保安在张罗事情,我一看就知道里面没有志愿者。我找到了现场的一个物流师,询问志愿者怎么加入他们,需要干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我还是没有放弃,又找到三个该机构的联系方式,前两个号码打过去,还是关机,第三个号码打过去,通了。我说我现在就在国博,可以参与工作,对方却说,志愿者已经招满,不需要人了,然后挂断了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某慈善机构令人心寒,但是还有更多的组织和人对武汉展开了帮助,包括武汉人,也在自救。
2月19日,《观音山》《二次曝光》的制片人方励老师在国外采购了一批物资,直接送至武汉,我负责帮他们落地。而我们公司天堂映画也在力所能及地进行捐助,并且制作了一些公益视频。我所在的志愿者小团队,截至昨天,已将9.5万个口罩及2万套防护服送至了一线医院。
方励团队从北京去武汉的出发前合影
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我的心态和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相信不只我,所有武汉人都是。以前放假我会看电影,大概每天一到两部。自从武汉封城,我一部都没看,灾难离自己太近,没有心情去娱乐。
也是自那一天开始,连续五天,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到一群人冲进我的家,向我的家人吐口水,然后在梦中醒来。
武汉是疫情的风暴眼,和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按照市计算病例数量,我们是具体到区、栋、单元。我们这个单元已经有了死亡病例。
现在,我们只能凭借身份证和封门条,三天出一次门。买菜就团购,等到东西送到小区门口,大家去各自一袋袋认领。我还是会每天给舅舅送饭,同时给他打听可以做化疗的地方,幸运的是,他年前做了一次。
被封闭的武汉小区
我也还是会每两天给父母送一次菜,他们不和我及妻女住一起,有一次他们去了一个超市买菜,这个超市随后被查出确诊病例,我吓坏了,晚上就梦到他们被感染,非常害怕。
其实在年前,我们一家人是打算去深圳玩,后来封城亲戚也在商量要不要去。我说没必要,现阶段外面已经在排斥武汉人,我们不用去受那个气,何必招人白眼呢?我受不了那种态度。
此刻,我庆幸我是留下了的那个,起码我在亲眼见证这一切。事情最初的时候,很多人骂我们特别难听。我们特别委屈,这不是老百姓的问题啊。
不过,随着全国人民对疫情的了解,风向发生了变化,绝大多数人对我们表示了理解,也捐赠了很多物资,我很感谢这些人。还有,我感受深刻的是,很多常年不联系的外地朋友发来了问候,个别人甚至以前有些小矛盾。大家还是很善良的。
我们武汉人现在就希望疫情赶快过去,在这次灾难之前,武汉的经济日益增长,眼看着自己的城市越来越好。可是现在被这么打击一下,可能很难短时间缓过神。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打倒,也坚信大家会振作。
武汉街景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和爱人跑到阳台上大喊,武汉加油!整个小区也都在大喊,武汉加油!爱人哭了,女儿特别激动,我一个35岁的大男人也哭了,哭得不能自已,我起码20多年没有哭过了。
大家真的是压抑太久,虽然小区里彼此不认识,看不清对方什么情况,但是都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特别悲壮。
我的家就在东湖边上,楼下就是东湖绿道,我现在真想走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有人的地方,才有城。城倒人不倒,城就可以再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