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圈养案”与被吞噬抹杀的台湾流浪汉
策划:网格线
不知为何,台湾的民宿与酒店,似乎向来都与“恐怖”和“猎奇”这样的词汇相捆绑。
像台北的君悦酒店,你能在它的大厅与走廊里,看到各种与镇邪和驱鬼有关的文字与符咒。
据说他们的作用是用来压制酒店里四处游荡的鬼魂。
一位探险主播深入台湾某所据传闹鬼的酒店进行拍摄,结果在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时,他身后的床头灯突然莫名地熄灭了。
不过,就算这些所谓的闹鬼事件一个个都如此邪乎,但它们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些流传在市井之中的灵异故事,其真伪可以说是很难考究。
然而我接下来要讲的这起有关民宿的恐怖事件,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并且与那些鬼故事相比,它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起有关将人类“圈养起来榨干,并在最后将其抹杀”的事件,而它们发生的地点,则是一间编号为709的民宿客房……
709室的秘密曝光于2007年末。
当时,台湾发生了一起杀人骗保案,该案与新北市淡水区一家名为“老董的家”的民宿老板李宪璋有关。
·就是这栋楼的4~7层
出于破案需要,警方便对这间民宿进行了例行搜查。
民宿的工作人员全程都很配合,直到一行人来到位于7楼的709号房前,一股恶臭从房间里传出,而工作人员也开始变得莫名紧张了起来。
·709室
警方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立刻强令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冲入709号房后,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
在狭小的房间里,挤坐着四男一女,每个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形容枯槁,神色恍惚,唯一的一名女游民甚至下身赤裸,似乎遭到过性虐待。
在这些人身边的塑料袋里,放着一些粥状的,看起来已经腐败的东西,空气中飘散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709室内的环境
除此之外,警方还在现场发现了大量与身份有关的证件,其中一些证件属于房间里的四男一女,另一些证件的主人尚不明确。
经询问,这四男一女都是台湾当地的街友(流浪汉),在警方到来之前,它们一直被监禁在这间狭小的709室当中,最长的已达两年之久。
据这些街友所说,他们吃的都是一些其他旅客吃剩下的馊水,有时,老板李宪璋的女友连上莹甚至还会强迫他们跪着,像畜生一般地吃这些残羹。
·被虐待的街友
并且,这五个街友的吃喝拉撒都要在709室内解决,房间里的那股恶臭便由此而来。
由于老板李宪璋从不给这些人外出“放风”的机会,所以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曾有街友用砖头打碎了窗户试图求救,然而不但没有脱逃成功,反而换来了一顿毒打。
如果有街友生病了,为了防止传染,李宪璋便会让人把他直接扔到附近的公园,让他在病痛中自生自灭。
短短两年间,在民宿“老董的家”的709室里,至少囚禁过10名以上街友,如果不是警方的介入,这个数字还可能会继续增加。
然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两年间,住过“老董的家”的旅客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709室的秘密。
与之相反,在案发之前,“老董的家”一直都是淡水区民宿中的口碑王,它客房整洁,地段又好,价格还亲民,曾被游客们评为A级推荐的住宿地点。
李宪璋及其同伙立刻遭到逮捕,通过对他们的审问,一个将街友圈养,榨干,甚至在最后将其抹杀掉的恐怖计划,逐渐浮出了水面。
大致来说,这个计划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一、诱骗
首先,李宪璋会派人前往台湾各县市的公园和火车站,邀请当地的街友来自己的民宿做工——只要你肯来上班,不但包食宿,还有机会获得基本的社会保险。
对于居无定所的街友来说,李开出的这些条件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因此,一些人便这样被骗到了“老董的家”。
二、榨干
一进入民宿,李宪璋便把这些上当的街友关进了709房,强制没收他们所有的身份证件。
而后,李便利用这些身份证件,将这些街友登记成了他家民宿的员工,让他们在政府的档案上,从游民一下子变成了正经的打工仔,拥有了基本的社会信用。
而在现实中,李宪璋则只是把这些街友像畜生一样圈养了起来。
在街友的社会信用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后,收割的时刻就到了——李宪璋会强迫这些街友穿上西装,前往银行办理信用卡或者贷款,之后把这些钱据为己有,三年共计1亿3200万新台币。
因此,关在709室里的每个街友,其实身上都背负着巨额的借款,而当他们的信用被完全透支,再也榨不出油水后,李宪璋便决定“杀鸡取卵”。
三、抹杀
2007年末,李宪璋从被圈养的街友中选出了一个叫梁干昌的中年人。
这个梁干昌在被软禁之前,曾在街头游荡多年,他患有小儿麻痹症,性格老实,是个相当“完美”的牺牲品。
·“结婚证书”上的梁干昌
李宪璋让梁干昌与自己的女友连上莹迅速结婚,并安排他在自己手下的陪同下,前往安徽黄山旅游,美其名曰“公司旅行”。
在机场里,前来送行的连上莹偷偷为“丈夫”梁干昌办理了保额高达5千万新台币的人身保险,接下来发生的剧情,相信你已经猜到了:
在黄山始信峰,李宪璋的手下借着浓浓的大雾,将梁干昌推下了山崖,在确认他摔死后,连上莹便以“妻子”的身份,向保险公司索赔。
事后证明,这出“杀鸡取卵”的戏码演得实在是过于着急了。
流浪汉,父母离婚,患有疾病,却在能在短时间内结婚旅游,死者梁干昌的身份遭到保险公司的高度怀疑,公司的职员于是向台湾警方报案,警方则顺着这条“杀夫骗保”的线索查下去,并最终让709室的真相为世人所知。
案发后,所有犯罪的参与者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作为主犯,李宪璋被判无期徒刑,后改为14年。
至此,这桩丧心病狂的“人类圈养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对于此案,台湾媒体这些年关注的焦点,普遍都落在了主犯李宪璋的非人行径上。然而,“人类圈养案”背后所真正折射出的,却是台湾延续至今也仍未解决的街友问题。
可能有些朋友会对这起案件中的一些细节产生疑问:
为什么这些街友很轻易就能被李宪璋控制起来?为什么他们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社会信用被透支?他们就真的甘心被这样圈养?
答案大概是因为,这些街友一直以来,都是一群被整个台湾社会有意遗忘和无视的存在。
前面说过,街友的本质就是流浪汉,至于为什么他们会流落街头,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
有的是因为经营破产交不起房租;有的是因为年轻叛逆离家出走;有的是因为年轻时家暴,到老了被孩子们赶出门去;有的则是罹患严重的疾病,而被迫在街头苟延残喘。
但不论流浪的理由如何,贫穷、颓丧、自我放弃永远都是每一位街友身上最鲜明的特征。
街友不是乞丐,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工作——发传单、举牌子,搬东西......基本上都是这种日结的,没有社会保险的工作,一天下来能赚个600块左右的新台币。
搞到钱后,街友通常会买四样东西,便当,米酒,槟榔,烟草。
便当用来填饱肚子,烟酒和槟榔用来麻痹神经,到了第二天,一切再次循环。
如果资金链出现断裂,街友就会找到那些一直盯着他们的“有关人士”,出售自己的社会身份与信用。
一个台湾街友身份证能买到5000新台币,“有关人士”会拿着这些身份证办手机号,开假公司,做假发票,尽情违法犯罪,然后让身份证原本的主人背上几千万新台币的债务。
·从某个角度来说,台湾的街友和三和大神很像
因此,“人类圈养案”看似骇人听闻,但实际上只是台湾犯罪分子,将街友的一切吃干抹净的一个缩影罢了。
可略显讽刺的是,除了犯罪分子,就几乎没有人会关注这些街友了。
大部分台湾市民对街友的态度都是冷漠中带着厌恶,一旦街友出现在某个社区,那么这个社区的居民就会想尽办法将它们赶出去。
·台中市,一些民众抗议街友违法占用道路
2015年台北市艋舺公園有被驻卫警刺杀,街友成了第一怀疑对象。
有街友因为卖身份证而背上罪名入狱,出来后当地的民众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在监狱里被关到死?”
甚至有些年轻人,以殴打街友,向其撒尿泼粪的方式来取乐。
当然,针对这一系列情况,台湾也建立了一系列的收容与帮扶措施,虽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依然还有很多问题:
有的收容所距离市中心太远,街友走过去就需要2个多小时,有的收容政策条件太苛刻,已经将自己社会信用用光的街友,根本就没法达到基本要求.......
现如今,距离人类圈养案已经过去了将尽15年,然而在整个台湾各大城市的公园和火车站,依然有几千名街友露宿街头,过着透支着自己人生的日子,并在某个台湾闷热的夜里,或是猝死在公园的草坪上,或是和犯罪分子消失在街巷的黑暗中,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