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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没有“真理”?如果有,是什么?如果没有,怎么办?

schola 后现代牛虻 2021-10-12


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先应该知道:真理往往是吃人的。(想想鲁迅的《狂人日记》,他说中国的历史,没有年代,只是歪歪斜斜的写满了“仁义道德”,但仔细一看,全是“吃人”二字。)

 

看看我们周围,那些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的人,往往手中抓着的,不过是刀枪和大棒。所以,真理离我们很远。你想揭开真理的面纱,就得随时准备斗争,甚至战斗、牺牲。(想想因为坚持“日心说”而被宗教裁判所烧死的布鲁诺。)

 

以上这些史实和日常生活,就启示了“什么是真理”。但被哲学家一说,就显得格外晦涩难懂了。例如,海德格尔在《巴门尼德》一书中说,真理就是“无蔽”,也就是去掉、揭开遮蔽的意思。他还补充道:真理的开端是斗争性的,因为无蔽和遮蔽总是纠缠在一起。

 

你看!从日常生活感悟,到艰深的哲学理论,其实,仅仅是表述上有些差异罢了。哲学家的理论,很可能并不那么高深。


 

正是这个海德格尔的研究对象,巴门尼德,最早提出了“存在”概念,并区分了两条道路,即“真理之路”和“意见之路”。他说,“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这是一条真理之路。“存在者不存在,非存在者存在。”则是一条意见之路。什么意思?暂且不表。

 

我们想对真理做一个定义:真理就是知识,是人们对世界“真实”的认识。当然,这个定义,肯定是有疑问的。一个概念,总是被更多的概念所包围。所以,往往越说越糊涂。但真理,一个是“真”,一个是“理”,前者是“真实”,后者是“知识”。

 

但,关于“真实”和“知识”,好像越来越不客观了。即使是所谓“科学研究”,似乎也越来越与政治脱离不了瓜葛。这究竟是为什么?


 

今天我读了一遍阿甘本的《什么是真实?物理天才马约拉纳的失踪》中译文,让我颇感惊诧:原来物理学研究也不是那么“客观的”!量子力学中,量子被实验观测到的状态,总是“符合”观测者预先所设想的。

 

马约拉纳(1906-?),生于“爱因斯坦奇迹年”之后的一年,一位被费米认为“可与伽利略、牛顿比肩”的天才物理学家,因为不满、失望于物理学的发展方向(量子力学的概率性、核裂变实验等)而选择了1938年的某一天从这个世界失踪,此后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下落不明。

 

阿甘本通过马约拉纳存世极少的文字,考察了此一悬案,并为天才惋惜:科学研究怎么也可以像社会统计一样,为了某种治理目的,而对“什么是真实”做出裁剪?!《什么是真实?》写道:“在概率的世界里,现实被悬置了,以便能够管理世界,并在此之上作出决定。”“如同量子力学中的概率规律并不试图认知而是‘命令’原子系统,社会统计规律也不以知识为目标,他的目标是管理社会现象。”

 

该书附录了马约拉纳的一篇要求不予发表的论文《统计规律在物理学和社会科学中的价值》,在文章结尾,天才悲哀地认为,物理学和社会科学的统计学都是一种“特殊的技艺,它是治理技艺的重要支持”。至此,阿甘本质疑的“什么是真实”,与人的主观选择有关,也与其批判的“生命政治”挂上了钩:人类不应沦为赤裸生命,人的身份不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数据管理,更具有主体际的文化认同、社会认同的关系性意义。

 

现在,福柯那句名言“知识即权力”就不那么惊世骇俗了。难怪福柯认为,一部西方思想史就是一部意识形态史。“知识根本没有客观性、中立性或纯粹性;它和权力互相涵摄;成为同一过程的两面。因此严格言之,知识无所谓‘真’或‘假’的问题,只有在一套特殊的权力关系中合法或不合法的问题。每一个社会都有他自己一套真理标准;合乎这个特殊标准的便是‘真理’,否则便是‘错误’。知识分子、学者、科学家也不可能真正成为全社会的良心,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跳出个人的社会利害之外(所谓disinterested)他们只有特殊性(specific),没有普遍性(universal),每个人的论点都受一己的知识与经验所限。”

 

现在,我们不难明白,所谓真理,不过是“人”对“存在”的认识。问题是,“人”是什么?“人”能否认识“存在”?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人的本质既是言说者亦是有死者,人是“此在”。“在此的存在”表明,Da(此)是把人移出 Sein(存在)的那个东西,我们总是试图发现 Sein,却不能做到这点,因为我们是有位置的(“此”命名了一个场所和空间,我们就是从那里开始存在的)。

 

正如阿甘本所说,“在 Da这个小词里有某种东西使那个实体——人——失效,或在那个实体中引入否定的东西,这个东西必然是它的‘此’”,所以,人变成了否定性的场所,并因为这个否定的场所——人必须从那里言说,注定无法进入Sein。

 

这让我想起了商羯罗的《示教千则》一书的下面这段文字:

 

非此非彼是自我,

阿特曼我无差别;

舍弃身体留自我,

无明由此得消除。

 

释:因为阿特曼不具有任何特征和任何属性,它是宇宙唯一的主宰,是本体,所以它是遍在于一切万有之中的,它也是无差别的。同时,也只有它是唯一的真实,万有只不过是它的幻现而已。奥义书认为,梵具有一种魔力,称作“摩耶”,宇宙世间万物一切现象都不过是由摩耶所幻现,商羯罗称其为幻相,就像把绳误认作蛇、把贝壳误认作银一样,是一种虚幻的假相。身体只是一个躯壳,阿特曼借以栖身之处;一旦这一躯壳坏灭,即将其抛弃而进入另一个之中,开始另一次轮回。所以,不能执著于肉身,要将它舍弃而证悟自我,这样才能消除无明。

 

印度哲学认为,“自我知识”才是“真理”。这个自我不是人的那个不真实的“小我”,而是没有任何规定性的“大我”,即“阿特曼”“梵”。“小我”是否定性的,而阿特曼是不可否定的。天启圣典中说:“非此也,非彼也。”这并不是对阿特曼加以否定,而是通过一种否定来达到肯定,使阿特曼保留来下来。

 

阿甘本在《语言与死亡:否定之地》中,如是写道:

 

无论是语言的“能力”还是死亡的“能力”,它们为人类开放了最为本己的居留之所,同时也揭示出这一居留之所早已被否定性所穿透和奠基。由于人能够言说和死亡,所以用黑格尔的话来说,人作为否定性的存在“是其所不是或不是其所是”(è cio che non è e non è ciò che è),或者,按照海德格尔的话,人是“无的守护者”(il luogo-tenente del nulla)。

 

至此,真理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了。人是否定性的场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的语言,是后天习得的;而且,死总是伴随人的左右。人只有时刻“去蔽”,不为各种“定见”所累,才能面向真理。人“向死而生”,守卫着自己的“无”,就是为了真理而斗争。这种斗争的最高姿态,可能是“纵身一跃”,就像基督教的耶稣那样,人也应该将自己的死交给“神”。“因为我们这活着的人是常为耶稣被交于死地,使耶稣的生在我们这必死的身上显明出来。”(哥林多后书 4:11 和合本)


 

可见,真理,不是像物理那么“客观”的东西,而是信心。所以,真理也是对个人生活选择的严厉考验。真理是存在的,但它不是知识。我想,宇宙人生,最大的秘密,也就在此:靠信心生活,并守卫着自己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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