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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读敬丹樱诗 | 一枚青幽幽的柚子 搂住了她的枝子

纳兰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纳兰读诗   |   一枚青幽幽的柚子  搂住了她的枝子


太小了

 

绿荚里的豌豆太小了

山坡上的紫花地丁太小了

蒲公英的降落伞太小了

青蛙眼里的天空太小了

我站在地图上哭泣,声音太小了

原谅我爱着你,心眼太小了

 

在这首《太小了》的诗中,展现了一位诗人对事物观察视角的“从里到外,从上而下”的不断变化。

“绿荚里的豌豆太小了/山坡上的紫花地丁太小了”

从豌豆到紫花地丁,这是由内而外的 视角转换,是目光盯在“豌豆”之一点到望向山坡的开阔处的转换。

从蒲公英到青蛙,这是由上至下的一种视角的变化。打开降落伞的蒲公英落向大地,而青蛙仰望天空。

短短的四句诗,作者就完成了“空白之页,向四方展开”的目的。

每一句诗,都指向一种事物。

每一句诗,都指向一种不完美的所在,一如蒲公英的降落伞,不是完美的“救赎”。但四句诗合在一起,就不是一条指向终点的“箭头”,而是织就了一张网。

作者在一首诗里,处理了词与物,词与词,词与人的关系。而人,才是所有事物的核心和给予事物以意义和光的使者。

“我站在地图上哭泣,声音太小了”,是站在“地图”上,而不是大地上,这值得思考。站在地图上,我要合乎比例尺,就只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整首诗的落脚点落在了“爱”上,“原谅我爱着你,心眼太小了”。诗人之所以喟叹,心眼太小了,大概是一种:你在身边,你就是一切;你不在身边,一切都是你的感受吧。简单的几个词,构造了一个不简单的诗意结构。


  

整个下午,她一直在写

写到故土,乡愁就近了;写到理想,梦就碎了

她不敢写到爱。她删除

让尾鳍忘记水域,让翅膀忘记天空

让信徒

忘记十字


读这首《删》,我读到一种无奈。

人不是创世的上帝,不享有说立就立,说命定就命定的权威与荣光。人只是在模仿上帝在言说中创世的行为。(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整个下午,她一直在写”,这是一位诗人的“创世纪”。如果说,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那么对诗人而言,词语的边界就是心灵的边界。“写到故土,乡愁就近了”,这或可称为一次用词语触及心灵的一次尝试。然而诗人之词,已不是上帝创世的话语,所以,“写到理想,梦就碎了”。这种破碎,或许因为人之身体的器皿不够纯净坚固,故不能承受理想之光。“她不敢写到爱。”写到爱,会怎样?按照上边诗句的逻辑与惯性,也许是写到爱,爱就消失了。


让尾鳍忘记水域,让翅膀忘记天空

让信徒

忘记十字


这种忘记,或许也是一种记得。这种忘记,恰恰是一种提醒,是对水域、天空和十字架上的爱的呼求。

 

日暮

  

鸟声呼啦啦栖落小院,又扑棱棱缀满枝头。

光眷顾了我。我站在尘世中央,像神的孩子。

 

美好的事物来得多晚,都值得原谅。

枇杷树已经挂果,最闪耀那枚,是落日的偏心眼。

 

这《日暮》写的神性而自足。在第一句诗里,“鸟声”从一种声音,被一种通感的手法转变成了一种“扑棱棱缀满枝头”的视觉之美。作者似乎也深谙一种“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的真理,于是,诗人说出,“美好的事物来得多晚,都值得原谅。”

“枇杷树已经挂果,最闪耀那枚,是落日的偏心眼。”诗人在结尾呈现了一个无我之境,其中,“偏心眼”一词,又带有一点点诗人的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在里面。

诗人四句诗,宛如一幅画。“我站在尘世中央,像神的孩子。”因此,也可以说,在神的眼里,你就是最闪耀的那枚“枇杷果” 。


白桦林

 

天空纤尘不染,就像鸽子

从未飞过。雪铺在大地,只有旷世奇冤

才配得上

这么辽阔的状纸

 

树叶唰啦啦响,墓碑般的树干上

两个年轻的名字已不再发光。从来都是鸽子飞鸽子的

雪下雪的


“天空纤尘不染,就像鸽子/从未飞过。”这不仅是外在世界的一尘不染,同时也是诗人内心世界洁净不染尘的呈现。在诗人笔下,“雪铺在大地”是一种状纸上的诉状与陈情。

 “辽阔的状纸”,辽阔也是大地的辽阔和心灵的辽阔。

读了敬丹樱的《白桦林》,我觉得相安无事,现在可以被诗意的解释为:“鸽子飞鸽子的/雪下雪的”。

 

睡前书

 

她还那么小

小鼻子,小耳朵,小眼神

前一秒,她嘟着小嘴生闷气

后一秒,她紧紧搂着我,一枚青幽幽的柚子

搂住了她的枝子

现在,整个世界就在我怀里

现在,我不出声。不会有人看出我有多害怕

怕她酸,怕她涩

怕她越来越甜。怕她翻身,怕她松开我

像柚子

松开她的枝子

 

“一枚青幽幽的柚子/搂住了她的枝子”,这是我读到的最为新鲜的比喻。诗人用她的通灵之眼,发现了柚子与枝子,女儿与母亲的类比共性,这一句诗,打通了事物与人之间辽远阻隔的界限,事物(柚子)被赋予了人的生命,人获得了事物的属性(柚子的酸、涩、甜)。“怕她酸,怕她涩/怕她越来越甜。怕她翻身,/”这正是父母之爱之子,则为之计深远的写照。


浮世

  

为鹅毛目测理想,与落叶

交换宿命

置身黑暗的河流,爱与恨被推向潮头浪尖

俯瞰的风景充满危险

 

我们是随波逐流的顺民

在上游和下游之间

摸索鼻息微弱的渔火,为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反复

搬运自己

 

这就是诗人笔下的《浮世》。里面有理想和宿命,有黑暗和危险。是顺民,把颠沛流离诗意地解释为:“为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反复/搬运自己”。有理想的鹅毛,总有一天会变成鸿鹄,而爱也会抚平潮头上的浪尖。


一些雪

  

一些雪酝酿,一些雪铺呈,一些雪删除

 

一些雪抱团取暖

一些雪郁郁寡欢

 

一些雪饮醉,一些雪思考,一些雪落泪,一些雪燃烧

 

一些雪捧出微笑,走下高坛

一些雪回望苍穹,与神对话

 

一些雪替代一些雪,一些雪埋葬一些雪

 

这哪里是在写雪啊,分明是在写人。雪既是主角,也是配角。既是值得珍存之物,又是不得不删除之物。诗人在《一些雪》里写了众人相。无论是落泪之雪,还是燃烧之雪;微笑之雪,还是郁郁寡欢之雪,构成了多样化的人生。


此山

  

此山空旷。晴也一日,雨也一日

流泉与飞瀑皆有以身赴死之举,辨不清谁比谁壮烈

偶遇飞雪

或应远其美而悯其痛

 

山中有庙宇,僧侣常有而隐者无多

云朵无旁骛

反复洗濯以独善其身

 

清风去来,不过随性所至

明月闲闲地,淡淡地,照或者不照。身在此山

我看不见我

  

 这首《此山》有禅意。此山空旷。此山,也完满。因为一个装满山之空旷的个我的身临。

晴也一日,雨也一日。是丢掉了分别之心的我,眼中的世界。

“偶遇飞雪/或应远其美而悯其痛”。诗人之体物观心之情,溢于言表。

“清风去来,不过随性所至”而风随着自己的意思吹,那正是神的不可测度之美意。 我想起了金庸在书中写的,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身在此山我看不见我”诗人不是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的观感。而是“我看不见我”。我觉得这种境界比青山与我之互相光照更为上乘。我看不见我,是一种佛经上说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我因为看不见我,而看见了更为飞雪般洁净的我。

敬丹樱,单细胞生物,寄居巴蜀两地,接触诗歌6年,出版诗集《樱桃小镇》。

纳兰,本名周金平,现居开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青年文学》《诗选刊》《诗林》《北京文学》等刊物。入选《2015中国新诗排行榜》《2014中国最佳诗歌》《2014中国诗歌年选》等选本。著有诗集《水带恩光》《执念》。2016年获25届“东丽杯”全国鲁藜诗歌奖优秀奖、2018年获第三届“延安文学奖·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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