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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青年,我终于失去了你

雨中红莲 2020-08-1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枫叶君评 Author 作者枫叶君

经作者枫叶君授权刊发

那是80年代中期的一天,时间接近饭点儿。当时,阳光照着韩辅导员的脸,他连说带比划,兴奋度远超我们几个听众。现在回忆那张脸,简直如同坐在李云龙对面的楚云飞。

多年后我才意识到,韩辅导员那天的所讲,意义堪比“五四”,说他在完成陈独秀的遗愿,应该也不为过。

刚开学,我们连学校主要的路还没熟悉他已经讲到了光。

知道吗?光是波动的粒子,也是粒子的波动。那一刻,韩辅导员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法学硕士身份,好像自己的名字错登在物理系教师的工资单上。

他说的是光的波粒二象性。这与爱因斯坦1905年3月在德国《物理学报》发表的那篇著名论文有关,那是历史上第一次揭示微观粒子有时会显示出波动性,有时又会显示出粒子性。

韩辅导员说,这意味着,从不同角度观察同样一件物体,可以看到两种迥然不同的图样。

正当我们努力琢磨,量子力学和午饭到底有何关联时,韩辅导员终于讲到了我们的专业——其实我们刚入学,对法律的认识和普通高中生并没多少区别,提起法律,知识也只限于法院门口布告栏上的死刑判决书,派出所的查户口,最远了,也就到《追捕》中在真由美帮助下,终于为自己平反的东京地方检察官杜丘。

你们一定要读这本书,法国人孟德斯鸠写的《论法的精神》,我们学法律的人,必须精读这本书,它是西方法学著作中的精华。韩辅导员的眼睛里闪着兴奋,好像楚云飞即将包围李云龙部时的表情。


我们当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孟德斯鸠,倒是熟悉鸠山,而想到鸠山,就想起他请李玉和去赴宴的事儿,于是肚子更加咕咕叫了。

走廊里终于响起饭盆儿的当啷声。韩辅导员打住了,不过,看上去依然意犹未尽。

数日之后,很老实的我在图书馆借到了那本《论法的精神》,商务印书馆出版,“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的一本。下楼时,遇到同班一位同学来还书,手里拿着英国人休谟写的《人性论》,也是丛书中的一本。太难懂了!他说。

我至今仍记得他脸上的表情,多年后被碰瓷儿的司机脸上的痛楚,也不过如此。我当时就想,都是韩老师害的,我也要被他害一道吧?因为我手里也拿着他推荐的书。

事实上,我确实被害了,因为读得很艰难,有太多地方几乎是囫囵吞枣;同时又终生受益,因为我从那里知道了法治的概念,知道了分权的必要,对于习惯于“集中统一领导”表述的人们,孟氏的著作即便冗长晦涩,只就摘取这几个字,也算是大值特值了。


《论法的精神》很了不起,对1787年的《美国宪法》、1791年-1795年的《法国宪法》和1792年的《普鲁士法典》的制定工作,都产生过重大影响。


如果仅仅把孟德斯鸠和美国人、法国人、德国人相联系,感觉迟钝的人可能还看不到他有多么了得,可是想想他去世的1755年,再回望一下同一年份的清乾隆二十年,就知道,因为一些被乾隆认定的“反诗”,曾任官至内阁学士、督湖南学政的大臣胡中藻,就是在同一年被定罪处死的。

用现在的话说,胡中藻的事儿出在他的个人“微博”上,只是这举报者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乾隆本人。为打击朝中朋党,巩固自己的统治,乾隆要从爱写诗的胡中藻的诗作中挑骨头,就密谕广西巡抚卫哲治:“将胡中藻任广西学政时所出试题及与人唱和诗文并一切恶迹,严行察出速奏。”

卫哲治很快截图成功并上报,乾隆阅后便痛斥胡“诋讪怨望”,“非人类中所应有”。听着熟悉吗?也就是“卖国贼”,又很像最近央视国际锐评中提到的“突破了做人的底线”。


在乾隆看来,胡文藻诗中的“清”、“北”、“夷”、“蛮”等是影射满洲,而“明”、“南”则象征明朝,实属“巧用双关耳”。最让乾隆震怒的是那句“一把心肠论浊清”。其实,胡中藻的意思是,有头脑者自能分清浊与清。但是,既然乾隆要挑刺儿了,那就由不得你:你在“清”前加上“浊”字,是何居心?!于是,胡命休矣。

其实,乾隆有具体的“不当言论”标准吗?没有。很多从胡中藻诗作中找到的“反诗”,都很牵强附会。乾隆要治其罪,就有大臣怕马屁,说“胡中藻违天逆道,覆载不容,合依大逆,凌迟处死”。这倒是给了乾隆一个彰显仁慈的机会,说,怎么说也是干了些工作,凌迟免了,还是一刀解决吧。

这样的举报,随便翻找,肆意截图,谁受得了?于是便出现了“举世之学者,舍最无用之学术外,不敢研究”的局面。这让人联想到三十年代写出《边城》的沈从文,后来再也不写小说了,开始搞研究,写出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唐宋铜镜》》等著作。不过,那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作家的正统作业。


至于原因,同样是因为“不敢研究”。最好的例证,大约就是文革期间的一段对话,军代表指着沈从文的藏书说,我帮你消毒,烧掉,你服不服?沈从文答,没有什么不服,要烧就烧。

他当时就想哭,结果一直等到1985年。有个女记者问他,沈老,您当年打扫过女厕所吧?不料,83岁的沈从文抱住对方大哭起来。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女记者也吓了一跳,懊悔自己说错话,勾起了老人的伤心往事。

沈从文没再写小说,可是,那个年代的青年并不缺书读,其中有一套丛书最为有名,即金观涛主编的《走向未来》。那套书的编委成员们大名鼎鼎,大都是那个年代中国最优秀、最开明的知识分子,代表了当时中国思想解放最前沿的思考,并且其中很多人都是八十年代改革力量的中坚。


那时读《走向未来》,颇有现在很多年轻人追读胡主编之感。只不过,那套书和胡主编今天的微博,是两股完全南辕北辙的力量。

金观涛,温元凯,李泽厚,那个时候,有几个青年学子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年轻时读谁的书,常常会一生受其影响。李泽厚讲过:“民族主义是很危险的事情。今天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要反对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最容易煽动民众感情的一种主义。”

对照如今的遍地“狼”烟,这样的话是不是更值得人们思考?


其实,早在1996年,有人就出了一本《中国可以说不》。想想看,当时我们与西方主要国家的差距才到哪儿?但是,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要说不了。那年夏天很热,而书催生的情绪更热,首版发行五万册,只用了20多天就赶印出版,并很快创造了300万册销量的神话。

中国人善于山寨的本领无处不在。这边《中国可以说不》火了,那边就有人赶写出《中国还可以说不》、《中国仍然可以说不》、《中国为什么说不》等“同胞兄弟”,让人觉得,中国人似乎除了“不”,别的什么都不会说。其实,“山寨”是很顽固的,就连“不”也不是原创,因为日本人之前就写过一本《日本可以说不》。

到了2009年,有人更耐不住了,宋晓军拉着《中国可以说不》的作者宋强等人又搞出一本,叫《中国不高兴》。书选择在两会期间推出,结果大受欢迎,爱国青年奔走相告。

李泽厚后来曾在一次采访中说,他对《中国可以说不》特别反感,认为这是一种盲目的自大,因为至今中国比西方比还都差一大截,这样急躁冒进的豪言壮语只会误导民众。他说,在中国,获得支持最快的办法就是号召民众和日本、美国打一架。可是,这不是爱国,而是害国。


如果说《中国可以说不》让很多人很爽,那《中国不高兴》就更有了情绪化色彩。不仅如此,如果端详书的封面,你会赫然发现,在封面“国家运程,外交变局,社会迷思”的上下,各有一段话,上为“为国直言,替天行道”,下为“抽丝剥茧驱妖娥,敢为今世开太平”

看了这样的字眼,你背后不觉一凉吗?“替天行道”让我想起了水泊梁山,而“开太平”没让我回忆起洪秀全,倒是想起了扶清灭洋,捎带脚要灭国产二毛子的义和团。“抽丝剥茧驱妖娥”,这“妖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进口货?

现在是2020年,我们又面临重大的国际变局,在美欧越来越明显的压力下, 我们是否又该出一本《中国高兴还是不高兴》?不知当初搞出畅销书的作者们在想什么,他们是否在回忆,这些年青年们产生了怎样的变化?人们的情绪是如何一路被带到今天的状态?

读什么书,走什么路,对人如此,对青年尤其如此。当年金观涛写过一本《兴盛与危机─论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认为,中国在战国时期后期,形成绝对君主制,之后进入超稳定结构,这个结构持续到清朝末年为止,但其思想迄今依然影响着中国社会的每个角落。

这样的思考,在《中国可以说不》和《中国不高兴》中能找到吗?


历史学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蒋重跃,在一篇纪念“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出版120周年的文章中回忆道,在80年代初,自己曾在辽宁省图书馆借阅了多种汉译世界名著,其中包括柏拉图的《理想国》、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和《为英国人民声辩》、霍布士的《利维坦》,等等。

这些书,现在在校的青年们、胡主编的粉丝们还在读吗?他们的辅导员会给他们推荐这些书吗?我只记得,当年捧读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时,那种心情难以言表,除了艰涩,再就是要为白毛女伸冤的神圣感。


这些年,当年的、八十年代的青年们越来越看不懂如今的许多青年,而现在的青年也日渐不屌他们的前辈——当然,还有敲边鼓的,有个批方方的“飞象网项立刚”就在微博中说,“这批50-60后老油渣不死,总会有跳出来,不是此小妮,就是彼小妮”,“好在这些货影响越来越小,年轻人用自己双眼看清了世界变化”。

这样的精神导师还有,如郭松民和他的战友们。郭老师对阎连科支持方方的言论很不以为然,说他们不仅没有“捡起作家和文学掉在地上的脸”,反而让脸“掉到了更肮脏的地方”。


郭松民在近日一篇文章中写道:“如果在八十年代,这样一句充满‘天问’风格的豪言壮语,立刻会为他赢来满堂喝彩和‘社会良心’的光环,但遗憾的是,现在是新世纪的二十年代了。

新世纪二十年代,时间确实是新的,但是青年也一定是新的吗?至少我不敢肯定。

现在正是大变局的门槛,青年也正是可以发热发光的时候。我倒是在想,谁会去写《中国高兴还是不高兴》一书?毕竟,现在距离2009年又过去了11年。面对特朗普和蓬佩奥之流,这本书颇有些紧迫感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当年读了什么书,也不管如何永葆青春,八十年代的青年毕竟已经老了,不管是郭松民所暗指的迟暮的“天问”,还是“飞象网项立刚”口中的老油渣,当年的青年已经真的是老青年了。


这样想着,耳边仿佛传来赵传的那首《我终于失去了你》:“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

老青年们确实感到过光荣,无论是当年的理性和理想,还是亲身奋斗换来的如今改开的成果,都给了他们这种感觉;对于当年买肉需要肉票、买面包需要粮票的他们,这种光荣真的是第一次。

只是,现在看着满眼的新青年,看着胡主编身后绵延不绝的大军,他们的眼角好像有了一些盈盈的光。

八十年代的青年,我确乎终于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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