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05 郑庄公伐许
郑伯将伐许。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公孙阏与颍考叔争车,颍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拔棘以逐之。及大逵,弗及,子都怒。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
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
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宁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昏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逼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唯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郑伯使卒出豭,行出犬、鸡,以诅射颍考叔者。
君子谓郑庄公,“失刑政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无德政,又无威刑,是以及邪。邪而诅之,将何益矣?”
【译文】
郑庄公准备进攻许国。(鲁隐公十一年)五月甲辰(二十四)日,在郑国的祖庙内颁授武器。郑国大夫公孙阏跟颍考叔争夺一辆战车,颍考叔挟着车辕奔跑,公孙阏拔下一支戟去追他。追到大街上,没有追上,公孙阏很恼怒。
秋季七月,鲁隐公会合齐僖公、郑庄公一同去进攻许国。庚辰(初一)日,大军进至许国都城下。颍考叔举着郑庄公称为蝥弧的旗帜登上城头,公孙阏从城下向颍考叔射了一箭,颍考叔从城头摔下来。郑大夫瑕叔盈再次举起这面旗登上城头,并向四周挥动旗帜呼喊说:“我们的国君已登上城头了。”郑国军队听到呼喊都登上了城头。壬午(初三)日,三国军队进入许国都城。许庄公逃奔到卫国。
齐僖公要把许国让给鲁国。鲁隐公说:“你说是许国对齐国不恭敬,所以我才跟随你讨伐许国。现在许国已经认罪了,虽然你有这个命令,我还是不敢听到这样的话。”就把许国给了郑国。
郑庄公让许国的大夫百里陪奉许庄公之弟许叔居处在许国都城东部,对百里说:“上天降祸于许国,鬼神实在是对许庄公不满意,而借我的手来讨伐他,我自己与自己的父兄尚不能和睦相处,哪里还敢把占有许国作为功劳呢?我有弟弟,还不能与他和睦协调,让他出奔到外国找口饭吃,哪里还能长久地占领许国呢?你就陪奉许叔来安抚这里的百姓吧,我将让公孙获来辅佐你。如果我将来死了,上天或者以礼法撤回加在许国的祸难,我愿意让许叔奉侍许国的社稷,听从我们郑国对许国的请求,两国就像原来的婚姻之国,都能从内心中愿意相互跟随。不要使其他族类逼近这个地方,不要让他们来与我们郑国争夺这块土地。(如果别族占领这里,)我的子孙们就会无暇来救护它了,哪里还能使许国不断绝祭祀呢?我让你居住在这里,不仅考虑的是许国,也是暂且来加固我们的边防的。”郑庄公又让公孙获居处在许国都城的西部,对公孙获说:“凡是你所用的器物财产,不要放置在许国。我死后,你要很快离开。我们的先君新开辟了郑国,周王室已经衰落了,周朝的子孙已经不能继承祖先的功业了。许国,是太岳的后裔,上天已经厌恶周朝的德行了,(我们作为周朝的后代)还能与许国争夺吗?”
君子认为,郑庄公“在对待许国的态度上是符合礼法的。礼法,是用来治理国家,安定国家,维护人民秩序的,是有利于后代的。许国不遵守法度而郑国讨伐他,许国屈服了就放过他。郑国根据德行来处理许国,按照自己的力量施行具体办法,以时行动,不给后代找麻烦,可以说是知道礼法的”。
郑庄公又让军队摆出了猪、狗、鸡,用来诅咒射死颍考叔的人。
君子认为,郑庄公在这方面“丢掉了政治刑法。政治用来治理人民,刑法用来镇压邪恶。既没有仁德的政治,又没有威严的刑法,所以就到了邪路上去。出现邪恶又来诅咒,还会有什么益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