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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的脑子只用了10%,而是只有10%的人用了脑子 ಠ_ಠ

神经现实 2019-09-05

不靠谱的大脑谣言,你中招了几个?

阿莫東森

· 本文首发果壳 ·

NEUROSCIENCE  神经科学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我们一般只会用到10%的大脑”“右脑型人格vs左脑型人格”……


诸如此类的大脑和心理迷思,你一定听过不少,当然也应该听过不少的辟谣。但再多的辟谣,也拦不住畅销书和营销活动一次又一次地传播它们。


那么,这些有关大脑的迷思究竟不靠谱在哪里?在面对所谓的脑科学和心理学“高科技”产品时,普通人又需要哪些“火眼金睛”才能不上当呢?


我们通常只用到10%的大脑?


我们智人的大脑仅仅占总体重的3%,却要消耗20%的总摄入能量。但总有人认为,我们的大脑只开发了10%。



在电影《超体》中,主角露西就是解放了那剩下90%“脑潜能”的超人类。但恐怕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智人的大脑要留下这90%。这不能怪她。从演化角度来看,如果90%的大脑对我们的生存和繁殖来说并不重要,那么自然选择不应该留下它们——毕竟智人的大脑太能消耗能量了


如今,这一谣言仍然在广泛传播。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神经病学教授巴里·戈登(Barry Gordon)认为,我们非常乐意相信自己有巨大的潜能,而“10%大脑”的谣言能让我们对自己的缺点作出解释:记不住单词,写不出作业,看不懂论文……这都是因为没有充分利用大脑。


但这种谣言不仅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也在帮科普工作的倒忙。


我们现在知道,几乎所有脑结构的损伤都会导致认知功能的受损。如果只有10%的大脑被我们利用了的话,那么对剩下90%的大脑造成的损伤,就不应该导致任何功能受损。其次,已经有很多研究都表明,我们行使大多数认知功能时,活跃的脑区都远超10%。此外,不被利用的神经元和神经元连接都会逐渐退化,然而正常大脑的尸检并没有发现大面积的神经元退化



实际上,在日常活动中,一个人几乎要用到100%的大脑。即使在睡眠状态下,大脑的前额叶和主要体觉皮质还是处在活跃状态——单是这两个皮质的体积就已经超过了大脑体积的10%。


因此,“10%大脑”谣言的传播严重歪曲了科学结论。我们的潜能并不来源于“未开发”的大脑,而来源于大脑本身连续不断的重塑和改进。


左脑逻辑,右脑艺术?


左右脑的功能是否不同?这一争论不休的话题,在神经科学里被称作“脑功能侧化”。


事实上,我们已经清楚某些脑功能的确有侧化现象,例如语言功能。早在一百多年前,两位法国医生就发现,位于左脑额叶和颞叶的两个区域,即布洛卡区与韦尼克区,与语言的产生和理解息息相关。


大多数有布洛卡区损伤的病人都不能正常地产生语言,比如在尝试表达“我想喝咖啡”的句子时,会说“我。咖啡。想。”而有韦尼克区损伤的病人,则不能正确地理解他人说的话。因此,“语言功能位于左脑”长期以来已经成为共识。


布洛卡区(左,位于额叶)和韦尼克区(右,位于颞叶)

Nikola Prpić


不过,这种共识随着人们对大脑的了解逐渐产生了改变。在最近几十年,科学家们意识到语言功能的侧化与利手(惯用手)有关。也就是说,左撇子的布洛卡区和韦尼克区有时候会形成于右脑,一些左撇子和双撇子的语言功能甚至没有侧化现象。


在一项发表于《大脑》杂志的研究中,研究者发现随着左撇子的程度上升,语言功能位于右脑的几率也逐渐增加。这就意味着,脑功能侧化的规则也许并没有那么普遍适用。


既然语言都不符合统一的侧化规则,更何况更复杂一点的认知功能?


的确,某些认知功能有少量的侧化现象。我们对脑功能侧化的了解,主要来源于20世纪60年代前后对裂脑病人的研究。胼胝体是连接大多数哺乳动物两个半脑的轴突集合,而在裂脑病人中,胼胝体因为某些手术需求而被切除了。因此,实验人员可以分别研究两个半脑。这些研究发现:左脑主要负责分析和口语表达,而右脑主要负责空间信息和艺术欣赏。


但是,将这些研究成果直接推广到所有人身上,是不合适的。



首先,大部分人的胼胝体是完好无损的,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两个半脑会有持续不断的交流,这一点跟裂脑病人是截然不同的。其次,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数认知任务,并不像实验中的任务那么界线清晰——分析既可以是对一段文字的分析,也可以是对一幅画的分析。这些日常任务都需要两个半脑的协同合作,才能达到最高的效率。


在发表于《今日心理学》的一篇文章里,心理学家克里斯汀·贾勒特(Christian Jarrett)认为,传统意义上的“左脑逻辑,右脑艺术”有一种方便的简洁感,这样的分割让我们可以将自己归类到其中一个阵营里。因此,虽然这样归类是错误的,但其背后的意义也许远大于科学知识本身。


男生适合理科,女生适合文科?


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一直都隐含一个一厢情愿的假定:男性天生善于逻辑思考,而女性更善于琴棋书画。


然而,最近几十年的研究让人们逐渐意识到,即使男女有别,也不在于思维方式,而是大脑解剖结构存在不同——但这种不同还很难说明什么。


例如,科学家们通过扩散张量成像技术,分别观察了男性和女性的大脑连接——左右两个半脑之间,以及脑区之间的连接。他们发现,同脑区和同半脑连接更常见于男性,而女性则有更多的跨脑区和跨半脑连接。研究团队因此认为,这些发现表明,男性的大脑更注重感知和运动的协调,女性大脑则更强调负责逻辑分析的脑区之间的沟通。



同脑区和同半脑连接更常见于男性大脑,而女性大脑则有更多的跨脑区和跨半脑连接。

Ingalhalikar, M., …, and Ragini Verma. (2014). ‘Sex differences in the structural connectome of the human brain.’ PNAS.


不过要注意的是,这项研究忽略了一个问题:男性大脑的体积普遍比女性大。


一些研究人员认为,男女大脑的这种连接方式的不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脑的体积不同,因此创造出的营养、效率等等的需求也不尽相同。韩国汉阳大学的一项研究为这个理论提供了支持:随着脑体积的增长,脑皮质变厚的程度非常小,但脑沟回的复杂程度却会有很大增长。因此,不同体积的大脑之间并不能直接对比,而是要考虑到不同体积提供的不同需求。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在于,大脑还具有很强的可塑性也就是说,被先天情况“规定”好的大脑连接,在出生以后也会不断被改变。因此,成人大脑的“连接地图”并不能为男女的认知差别提供相对有效的证据。


美国科学促进会的福斯托-斯特林博士(Anne Fausto-Sterling)认为,社会环境对男女的差别待遇,例如差别教育和差别工作环境等等,很有可能协助塑造了男女大脑的某些差别。因此在理解神经科学提供的数据时,要格外小心“性别陷阱”



听古典音乐可以让婴儿更聪明?


古典音乐,尤其是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一直以来都被与“胎教”和“育儿圣经”联系在一起。风靡一时的“莫扎特效应”就指出,婴幼儿能够通过聆听这类胎教音乐,提高智力表现,从而“赢在起跑线上”。


莫扎特效应在90年代中期开始广为人知,并且其效用逐渐覆盖到了育儿之外;当《心智迷思》一书的作者寻访意大利的一个农场时,农场主得意地宣称,他的牛都是听着古典音乐长大的——这样产的奶多。


莫扎特效应的源头来自于1993年的一篇《自然》论文。在研究中,威斯康辛大学的心理学家弗朗西斯·劳舍尔(Frances Rauscher)等人给三组参与者中的两组分别播放了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作品K. 448》和一段教人放松的语音指示,而让第三组的人安静休息十分钟。他们发现,相比于语音指示组和安静组,K. 448组的参与者有暂时的显著空间认知能力提升,而这个提升在十五分钟内会消失。



随着这篇论文热度的提升,全世界都掀起了一阵对莫扎特奏鸣曲的狂热。但随后有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该研究的可重复性很低,莫扎特的音乐并不能使婴幼儿的空间认知能力提升。另外还有研究发现,只要听到的是自己喜欢的音乐,空间认知能力就会有暂时性的提升。


这些研究表明,莫扎特效应要么完全不存在,要么即使存在,也只有暂时性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一项发表在《智力》(Intelligence)期刊的元分析发现,许多效果显著的研究都跟劳舍尔团队有利益相关,这个问题降低了莫扎特效应的可信度。


事实可能就像这项元分析的作者所说:听莫扎特也好,巴赫也罢,我们的认知能力都比啥也不听要有提升——刺激可以提升智力表现,这早已众所皆知了。


如何破除迷思?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能够接触到的大脑和心理迷思远远不止这些,你可能还会想到更多。而这些迷思的来源其实很复杂,并不全是“有心之人”的捏造。它们可能是因为人们对研究的简化和歪曲而成为迷思,也可能只是因为研究者的学术不端或研究本身的可重复性太差而被重新质疑。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忽略这些迷思给普通人和科学界带来的不良影响。一方面,它们会混入真正有大量实验依据的信息中,鱼目混珠、混淆视听,最终弱化实验依据的价值。另一方面,类似于“男女的认知能力有很大不同”这种谣言,可能会加剧本身就存在的刻板印象,导致男女双方的权益受损,影响社会决策等。


要破除这些迷思,不仅需要学术界继续努力推进新的研究,也需要我们每个人都去真正了解我们的大脑。而不是轻易给自己的某些表现,找个所谓“科学”的理由。


参考文献


[1] Ingalhalikar, M., …, and Ragini Verma. (2014). ‘Sex differences in the structural connectome of the human brain.’ PNAS.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073/pnas.1316909110.

[2] Leonard, C., …, and Christine Chiarello. (2008). ‘Size Matters: Cerebral Volume Influences Sex Differences in Neuroanatomy’. Cerebral Cortex.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093/cercor/bhn052.

[3] Im, K.et al. (2014). ‘Brain Size and Cortical Structure in the Adult Human Brain’. Cerebral Cortex.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093/cercor/bhm244.

[4] Fine, C., Rebecca Jordan-Young, Anelis Kaiser, and Gina Rippon. (2013). ‘Plasticity, plasticity, plasticity…and the rigid problem of sex’. Trends in Cog. Sci.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016/j.tics.2013.08.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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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arrett, C. (2012). ‘Why the Left-Brain Right-Brain Myth Will Probably Never Die’. Psychology Today. Retrieved from: 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gb/blog/brain-myths/201206/why-the-left-brain-right-brain-myth-will-probably-never-die.

[7] Dekker, S., Nikki C. Lee, Paul Howard-Jones, and Jelle Jolles. ‘Neuromyths in education: Prevalence and predictors of misconceptions among teachers’. Front. Psychol.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3389/fpsyg.2012.00429.

[8] Boyd, Robynne. (2008). ‘Do People Only Use 10 Percent of Their Brains?’ Scientific American. Retrieved from: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do-people-only-use-10-percent-of-their-brai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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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Schellenberg, E. G. and Susan Hallam. (2006). ‘Music Listening and Cognitive Abilities in 10‐ and 11‐Year‐Olds: The Blur Effect’. 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196/annals.1360.013.

[11] Chabris, C. (1999). ‘Prelude or requiem for the ‘Mozart effect’?' Nature. Retrieved from: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23608.pdf.

[12] Pietschnig, J, Martin Voracek, and Anton K. Formann. (2010). ’Mozart effect–Shmozart effect: A meta-analysis’. Intelligence. Retrieved from: https://doi.org/10.1016/j.intell.2010.03.001.

[13]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2010). ‘Study busts 'Mozart effect' myth’. Retrieved from: https://www.smh.com.au/entertainment/music/study-busts-mozart-effect-myth-20100512-uw4c.html.

作者:阿莫東森

编辑:EON

阿莫東森

剑桥大学神经生物学本科少年,但经常被朋友们当成哲学生。对见过的学科都会感兴趣,但最喜欢的还是生物、哲学和音乐。最感兴趣的神经科学领域是记忆的形成、更改与读取、神经系统的演化和设计学原理和神经信息论。闲下来的时候会听歌看书、作曲写文,立志成为第一个喝遍全世界Costa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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