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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趟快车 | 不为人知的“赶车人”(二)

外交官说事儿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香港老照片背后的故事(一)


“三趟快车”是一个系统工程。要将其运营好,光有“快车”不行,还必须有好的“赶车人”。

如今,来到曾经无数次奔波与驻足的站台,看着沉睡在水泥地里的陈旧钢轨,老押运员们激动不已,仿佛再次穿越到了上世纪中叶那激情燃烧的年代……








“与猪同眠”的日日夜夜


活口押运是外贸行业最艰苦的工作。国家要求安全押运率要保证在98%以上。为了确保这个指标,押运员的工作——对活口的饲养、治病和对车厢的清扫、冲洗等工作就成了安全运输与品质保证的关键。


上世纪60年代初,运输的车厢是用敞车搭架子、苫盖篷布改装的。押运员与活口均受日晒、风吹、雨淋,遇上火车中途受阻或狂风暴雨天气,人畜都苦不堪言。

后来改用棚车(闷罐车),车厢窗户改成百叶窗,虽然可以避暴雨和烈日,但仍没有摆脱人畜混装的格局。

押运员从带活口上车到送达深圳活口基地,不仅一直要与它们同吃同住,而且要全面伺候,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

押运员在车厢里为猪添水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整个旅途中,押运员几乎不得休息,要时刻观察活口的动向,看它们吃得香不香?睡得是否安稳?要及时观察它们的睡觉姿势 、呼吸快慢 、神态好坏, 甚至粪便都要查看。一旦发现病情,马上进行护理。


夏天,猪怕热,水得省着用,人可以不洗澡,猪不冲凉则不行;冬天,猪怕冷,犯困时好“打堆”,拱在一角摞几层,弄不好就有被压死的。为此,押运员一晚上要起来几回,把它们赶开。

节选自1997年春晚《三趟快车奔香江》节目


无论春夏秋冬,一天要扫几次粪便,还要定时定站冲洗车厢。不仅因为保持清洁可以使牲畜少生病,还为了防止它们踩到粪便滑倒摔伤,争取把残次死亡率降到最低。


老押运员柴建华

1965年春天,柴建华从河南许昌猪场开始了押运工作。装猪专用站台距猪场有1公里远。生猪装车的头一天,她到车站做些准备,把所需要的饲料上好,水桶装上车。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喂过猪之后,场内各个路口由工作人员看守,使上车的猪一定要跟着喊号子的人走。那个叫号子的人,就是柴建华。这份押运员的工作,她一干就是几十年。从许昌到深圳的铁路线上,洒满了她的辛勤汗水,也承载了她的青葱岁月。


经过特殊改造的双层车厢

当时押运活猪的车辆已经做了改进,不再是一层,而是上下两层,为半封闭式的,上部有棚,底部可以透气,每层装50多头猪,每车厢约100多头猪。


押运员的休息环境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在车皮一端的上方,有一个约3-4平方米的小阁楼,是堆放饲料的地方,也是押运员休息的“卧室”。在“阁楼”里只能坐着,站不起来。夜里在小阁楼内的两个麻袋的缝隙之间睡觉,腿是无法伸直的。


押运员边休息边要观察猪的动向

从1990年到2004年,押运员赵迪旗在京广线上臭烘烘的车厢里度过了14年。每次发车前,他在车厢里用几块木板钉个临时床铺,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便与上百头猪同住,没有任何间隔,臭气熏天,鼾声如雷。直到后面几年,车厢内安排了一层简易的隔断,这种情况才有稍许好转。

由于车厢内弥漫着浓厚的猪粪便气味,押运员自带的饭盒外都要裹上几层塑料袋,以隔臭味。车厢上层掉落的牲畜粪便夹杂着汗水浸透衣衫,自己也免不了浑身恶臭。下车后洗澡时,连用洗发水洗三遍,头发还是僵的即使换完衣服,臭气仍弥久不散。

同样拥有十几年押运经验的张斌笑着回忆,到了广州后,自己一上公共汽车,车内马上要空一半,因为周围的乘客都会立刻走到另一头去。

张斌指着手臂说,这种臭味已经渗透到押运员的每个毛孔,自己身上的味道直到退休几年后才慢慢消失。

由于长期置身于潮湿环境、不能按时吃饭且吃不上热饭、常年吸入禽兽粪便灰尘,风湿、胃病和矽肺病便成了全国8000多名押运员的职业病。

改革开放后,“三趟快车”有了新型的人畜分开的专用车,押运员们的工作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




押运活鱼:从用脚增氧到微型水车



用篷布围成的大水池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三趟快车”开行一段时间之后,除了传统的猪、牛、鸡、鸭、鹅,运送的品种也在不断增加。

为了保证食品鲜活,押运员们想了许多办法,以运送鲜鱼为例,最初是用大木桶装,后来改用篷布围成一个个大水池,押运员穿着雨水裤,不停地用脚搅动水,以达到增氧的效果。


押运员用木棍搅水为鱼增氧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后来,改用木棍在水池里不停地搅拌,许多人不仅手磨破了,甚至有的累晕在鱼池旁。即使这样,活鱼的死亡率依然很高。


押运员踩自行车为鱼增氧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再后来,有人利用水车原理,把自行车改造成微型“水车”,一路上全靠押运员轮班脚踩“水车”,不停地用木板激活池水,给鱼池搅拌供氧,有效降低了活鱼的死亡率。不论酷暑寒冬,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不少人落下了“老寒腿”的职业病。


押运员飞奔抢水管  节选自电影《岁月旅途》

何家郎从1965年开始在湖南外贸食品调运站担任押运员。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何老觉得很有意思:“有时候到了沿途车站,两个省的载鱼车厢都需要加水,车站只有一个水管,一停车,湖北人和湖南人就飞奔着抢管子,有时还会打架。

港澳市场对食品的要求很高,喜欢吃一些“鲜、活、生、猛”的食品。上世纪60年代初,内地百姓对泥鳅、蛇等还不太感兴趣,对山珍野味也望而生畏,但这些在港澳市场却是抢手货。

老押运员周才喜说,当年运蛇很危险,蛇有时会从笼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不留神就会被咬到,因此运蛇的押运员都变成了“蛇药专家”。

除了上述品种以外,黄鳝、大闸蟹、蔬菜、鸡蛋等各类副食品都曾搭上过“三趟快车”。鼎盛时期,上车一看就仿佛进入了菜市场。




押运中的颇多意外

看似平淡的押运其实也有颇多意外。有一次751次列车到了停靠车站,押运员张斌满刚去打个饭,车却突然提前开走了。当时没有手机,眼睁睁看着列车开走,他只能坐下一趟过路车,到前面车站赶上751。



“夏天蚊子多,晚上贼也多,有的贼可以飞快地爬上火车,还在车厢上行走,简直像铁道游击队一样。鸡、鸭、鱼,还有押运员的衣服、钱物都是“飞贼”的目标。他们把车厢的窗户打开,用钩子一钩就得手了。

有一次,押运员周才喜一觉醒来,衣服裤子全被偷走了,只剩身上穿的大裤衩,到了广州只能先去买衣服。


还有一件事情令周才喜现在还觉得很好笑。上世纪80年代初,他在深圳买了一台录音机和几盘邓丽君的磁带,结果磁带全被铁路公安没收了,因为“内地不能听邓丽君”。


“文革”期间持械武斗

而令何家郎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押运发生在“文革”期间的1967年。当751次列车经过广东乌石车站时,铁轨两边的人群正在互相举枪扫射。“有的还拿着机关枪,吓得我们紧紧趴在车板上不敢抬头,明显感觉到列车开得飞快,直到枪声停止了才敢慢慢爬起来,一看车厢两边全是枪眼。”何老说起来仍感觉惊心动魄。




和“大官”近距离接触

在同事们眼中,赵迪旗拥有一次令人羡慕的“和大官近距离接触的机会”。1996年夏天,为了向世人展示“三趟快车”为香港做出的巨大贡献,时任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部长吴仪亲自押运满载生猪的751次列车,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1996年,时任外经贸部部长吴仪同志

视察“三趟快车”

“吴仪是跟着武汉的车到了广州北,再坐上我们湖南的车到深圳。当时也不知道她要上哪节车厢,没想到正好上了我这节。”

赵迪旗对吴仪上车的情景记忆犹新,“她和四个工作人员上车后就坐在木板床上和我们聊天,在满车的异味和闷热中呆了十多个小时,令我们十分感动。

1980年至1996年是“三趟快车”最为辉煌的时期。张斌回忆,那时常常刚押运完回到长沙,第二天马上又要上车,有时甚至刚下火车就有另外一列车在等着他了。




“赶车人”功成身退 

进入21世纪,随着珠三角高速网络的贯通和货柜运输的兴起,铁路运送供港澳物资的优势不再。“三趟快车”在跨越了近半个世纪后,圆满完成了特殊时期的神圣使命,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2004年,从长沙北始发的751次列车悄然停运。押运员李国旗说,当时觉得“终于解脱了”,但一想到751次从此不复存在,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一张编号为0503016的深蓝色证件,上面写着“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供应港澳三趟快车铁路押运证”,这是与“三趟快车”同龄的范国强随身携带的证件。

如今,每当看到或听到“三趟快车”这个词,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斑驳的车厢和那些“与猪同眠”的日夜。



虽然几百次到过与香港仅一步之隔的罗湖桥头,但老押运员们从来没有踏上过香港的土地。“如果能去一次香港,那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他的感慨得到了在场所有751次列车押运员的点头附和……




- 未完待续 -

参考文献 | 《“三趟快车”与港澳同供》档案春秋 王晓东

《押运员们的“三趟快车”人生》湘声报  刘敏婕

视频《永不停歇的三趟快车》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元元



下/期/预/告

“三趟快车”押运员的“圆梦之旅”

押运员将一生最宝贵的年华奉献给了“三趟快车”事业,几十年如一日,不辞辛劳,奔波于铁路线上,为港澳同胞运送着生活物资,但始终徘徊于罗湖口岸,未曾有机会得见香港真容。“有生之年去一次香港”,对很多押运员来说是一种奢望。

然而,就在临近香港回归之际,他们不仅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香港,而且受到了来自同胞们的最高礼遇。

更令他们倍感荣耀的是,“三趟快车”押运员的代表登上了1997年的春晚舞台。这一刻,为香港回归默默奉献的“幕后英雄”们走到了台前,接受全国人民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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