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文装解放军的战争洗礼(一)
人物简介 /profile
张宏喜,曾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馆参赞;外交部领事副司长、司长;全国人大常委会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中国驻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任中国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总编辑。
1951年7月4日晚上,杨冠群与同事小翟去上海出差回来,刚走出前门火车站,突然看见科里的老吕满头大汗心急火燎地跑来,对杨冠群说:“快,快,回部,回部!科长要我通知你,哪也别去,赶快回部!”
“什么事情,这么急?”杨冠群不解地问。
“不知道,科长就让我找你回去,别的一概不知。”老吕答。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杨冠群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办公室,立即去找科长凌青。凌青说:“紧急通知,你立即随我到李克农副部长那里报道,我们要到朝鲜去。”
“批准我去打美国鬼子了!”杨冠群一听高兴得跳起来。朝鲜战争爆发我国组织志愿军后,杨冠群与部里的好几个年轻人都报名参军上前线,部领导没有同意,现在愿望实现了,当然高兴。
“听清了,是到李副部长那里报到,不是到彭老总那里报到。”凌青说。
“李副部长也要带队到朝鲜打仗?”
凌青噗嗤笑了,说:“是的,去打仗,但是文仗,不是武仗。”
“???”杨冠群疑惑不解。
板门店谈判
凌青告诉杨冠群:“现在要准备开始谈判,中央命令李副部长带队,乔冠华副主任协助,赴前线负责谈判工作。他俩从外交部挑一批英语好的同志一起去朝鲜,你我被选中。”
“不是说美国提出先停战后谈判是阴谋,不跟他们谈吗?”
杨冠群指的是,在战争的头一年,美国发现它付出了八万八千士兵伤亡的代价,相当于它在二战期间全部损失的近三分之一。本来它的战略重点在欧洲,现在却陷入了朝鲜半岛,一头撞上了中国这块无法撼动的硬石头,如此下去必使苏联得益,美国倒霉,于是提出了先停战后谈判。
中方认为通常是先谈判再停战,哪有不谈就停的?毛泽东判断这时候美方并未到真心停战的时候,认为这无非是缓兵之计,想喘口气再反扑过来,所以就揭露美方的别有用心,不吃他这一套。
“此一时,彼一时也。前面有前面的理由,现在有现在的道理。你抓紧做准备,明天出发,途中发军衣,到时候要着志愿军军衣与美军谈判。”凌青说。
外交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有时候也是争分夺秒。杨冠群心想能参加谈判工作也很好,是个好机会,也算对抗美援朝出力了,于是特别高兴。他对凌青说,有什么准备的?把工作一交代,简单带点衣服,加上一些书,如此而已。不过得给上海的父母写封信说一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凌青
凌青严厉地说,写信可不行,上级规定一律保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到朝鲜给家里的信一律交信使带回,发信地址一律写外交部的“北京市外交部街30号。”结果家里人好长时间以为他仍在北京上班。可有一次杨冠群请临时回国的同事带封信,不想这位同事没有到北京而是在丹东就把信投入邮桶里了。细心的父亲发现来信上盖的邮戳是丹东而非北京,起了疑心,事情败露,这才知道儿子原来到了朝鲜战场。
7月5日出发,出发前所有人员先到李克农家里集合。对部里同志来说,李克农的家倒不保密,在朝阳门内一个四合院,门里面有卫兵站岗,只需说明身份,卫兵事先已得到通知,按名单核实,即可入内。
李克农
李克农在一个不小的会客室里招待大家,有的坐沙发,有的坐沙发扶手上,有的坐椅子,杨冠群与几位年轻人干脆坐在一块不大的地毯上,各随其便。杨冠群一看,来者有浦山、裘克安、毕季龙等等,好家伙,有的是哈佛毕业,有的是剑桥毕业,都是令人肃然起敬的翻译界大名鼎鼎的人物。这都是周总理招进外交部的精英,杨冠群想,在这些部里名人面前他这个圣约翰毕业的小年轻不足挂齿。
李克农对大家作了简短讲话,他说:“在彭老总的指挥下,经过几次战役,美军被赶回三八线。虽然美军也进行反扑,但武装到牙齿的美国军队硬是打不过我们的志愿军,何况苏联的援助在逐步到位,我们新组建的空军、海军,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于美国空军、海军一决高低,奇迹般地打下了不少先进的美机。
战局在三八线附近稳定下来。在取得这些胜利的过程中,我们总是按老传统办事,既在战场上藐视敌人,又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既靠勇气,更靠智谋,所以能战胜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敌人。只靠不怕死而莽撞从事的人是成不了大业的。该打就打,当停则停,现在中央命令我们去同敌人谈判,相信我们共产党人在外交方面的才能绝不低于敌人。我们既然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战场上打败敌人,也一定能在谈判中学会谈判,赢得谈判的成功。行前周总理对我和老乔送了一句苏轼的话:‘行于当所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希望大家要好好琢磨其中的含义。”
夜里11时30分,他们坐3辆车出发到西直门火车站,在火车站同其他单位的一些同志汇合,乘火车前往丹东。
铁一师官兵跨过鸭绿江大桥奔向抗美援朝战场
到达丹东时已是傍晚。天完全黑了,李克农、乔冠华坐吉普车,其他人坐苏制“嘎斯牌”中型卡车跨过鸭绿江铁桥上缓缓行驶,到桥中间车头突然往下一栽,吓了大伙一跳,原来铁桥被炸毁一段,用粗大方木搭起来临时补上,弄得桥面不太平整,但总算保证了运输没有中断。
进入朝鲜,一路坑坑洼洼,汽车颠簸得厉害,有时把人颠得老高,必须设法牢牢抓住车梆或其把手,否则很容易被颠出车外。黑夜中朦朦胧胧经常可见沿途被炸的废墟,不是一片瓦砾,就是断壁残垣。
突然听到枪声,原来是我们沿途布置的观察哨,不远一个,不远一个,最先发现敌机的哨兵鸣枪示警,告诉别的哨兵,就这么一个一个很快传开,使很大范围内的我方人员及时躲避。司机们也有了经验,当敌机绕圈扔照明弹时,要眼疾手快,趁刚出现的光亮赶快猛踩油门,熄灭车灯,七拐八拐,冲出危险区,躲在黑暗的地方,就不会挨炸了。
抗美援朝战争,志愿军医护人员在战地救护伤员
经历了这次行军,凌青、杨冠群他们明白了我们的同志原来就是这样突破敌人的“绞杀战”的。敌机过后我们的人马上组织抢修,炸了修,修了炸,炸了再修……但我们毕竟牺牲了不少同志,沿途可以看见炸坏的汽车,特别是看到牺牲在敌人燃烧凝固弹下的惨不忍睹的战友遗体,使凌青、杨冠群他们对敌产生了无比仇恨的情绪,更加激励了他们的斗志,恨不得马上获得一门高射炮,把敌机狠狠地揍下来。但他们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开城、板门店的谈判桌上。
经过两夜的行军他们来到始终由我军控制的开城。战争中双方曾在这里的松岳山地区进行过激烈战斗,中朝代表团初到这里时,半山腰的战壕里还有韩军士兵的尸骸。山脚崖上有一个居高临下的风雨亭,有志愿军战士24小时执勤。亭前的小树上倒挂着一个榴弹炮的空炮壳,敲起来声如洪钟,成了代表团的防控警号。风雨亭附近盖起了一间间的平房,供代表团秘书处使用。
代表团人数逐步增加,最多时有80多人,分为办公室、秘书处、参谋处、行政处等。陆续又从国内调来了不少懂外语的工作人员,包括一批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有的谈判后留在了外交部。
这些书生虽然文弱,不会打枪和扔手榴弹,但他们这些文装解放军同武装的解放军战士一样,都是具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他们把周恩来提出的“站稳立场,掌握政策,熟悉业务,遵守纪律”16个字刻在脑子里,按这几点去践行。到朝鲜战争爆发时,这支文装解放军组建9个月了,抗美援朝是全国人民全力以赴的头等大事,文装解放军在这场保家卫国的对外战争中表现如何呢?检验他们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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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新中国外交创始人、奠基者——周恩来》
作者 / 张宏喜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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