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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娇小姐到女强人——陈宝鎏大使自述

陈宝鎏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陈宝鎏,1938年7月生于上海,1959年12月抽调至北京大学东语系改学缅甸语,1994年9月任驻缅甸大使,1997年8月任驻新加坡大使,2000年10月卸任 。


说起“女强人”,这是一个女士们并不十分乐意接触的称谓。不知从何时起,人们把这顶“桂冠”扣到了我的头上,这也许与我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泼辣作风和硬朗气质有关。

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人们称自己为“女强人”,其褒义大于贬义。我天生就如此吗?不,绝对不是。实际上,在自己的成长道路上,我经历了一个由娇气到坚强、由胆怯到泼辣、由清高到谦虚的长期磨炼过程。




由娇气到坚强

1957年,我离开上海到南京大学学习英语。时年我17岁,是个娇气十足的女孩子。在上海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而到南京就完全变了样。因此,入校后的第一个月非常念家,差不多天天流泪。




每次回沪度假,返校时总要带着大包小包吃的东西。平日里爱听表扬,若听到不顺耳的话,可以撅起嘴巴半天不理人。更为严峻的考验是“过劳动关”,太艰难了。第一次下乡劳动时,因为害怕稻田里的水蛭叮咬小腿,脚一接触到水田,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1959年夏天,我被选调到北京大学改学缅甸语。此时,我国正处于“三年困难”期间,生活之艰苦,我就不多说了。仅提一点,当时北京人常吃掺树叶馒头和杂面窝窝头,但对于我这个吃惯米饭的上海姑娘来说,实在难以下咽。后来由于饥饿,这一关也闯下来了。

1965年,我随外交部翻译队到湖南搞“四清”运动。此时的我已变得相当“坚强”了,不仅能适应农村的艰苦生活、胜任田间劳动,而且工作上也取得不少成绩,还被评为“五好队员”,受到全团通报表扬和湖南省领导及外交官领导的接见。



陈宝鎏大使向时任缅甸国家元首丹瑞大将递交国书


在缅甸当大使期间(1994-1997年),一次交际活动中不小心把腿骨摔折了,右脚踝肿得好高,疼得很厉害,用石膏保护着。当时,我国国庆将至,回国内治病还是在使馆坚持工作?经部里同意,我选择了后者。我从官邸搬进馆内,在办公室住了3个月,边治病边工作。

9月30日,国庆招待会如期进行,我拄着拐杖在门口迎送客人,并主持了这次盛会。

11月份,时任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访缅。重任在身,我不得不甩掉拐杖,忍痛参加了代表团的全部活动。

以上两件事,只有在我磨炼得比较坚强的前提下才能办到,若我仍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那就难以想象了。




由胆怯到泼辣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回忆起刚入外交部参加第一次会议时自己的“熊样”,还会禁不住哑然失笑。

会议一开始,主持人要求新来的同志做自我介绍。当轮到我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地一下,两腿发抖,双眼发花,结结巴巴,细声细气,连我本人都不清楚讲了些什么,引来哄堂大笑。

当时有谁会相信,这个非常腼腆的女孩子,于几十年后竟然能在数十、数百,甚至数千人面前声音洪亮、泰然自若地给领导人当翻译,能够几个小时不停地向外国朋友宣讲中国的国情和外交政策,能够侃侃而谈地向全馆工作人员做工作报告。



陈宝鎏大使


这种变化是如何取得的呢?答案只有一点,那就是时间和锻炼。也可以说,我是在翻译生涯中变得泼辣起来的。开始做“跑龙套”翻译,自然少不了挨领导的批评。后来当国家领导人的高翻,又经常受到礼宾官员的批评,要么是说话声音太轻了,要么是某个举止欠妥了,要么就是衣服穿得不合适了。

尽管我对这些批评常抱有怨气,但正是在这批评声中,我的胆子慢慢变大了,语音变得响亮清晰了,个人气质也变了。



1977年秋,邓小平副总理会见吴奈温时,作者任翻译。


我先后于1979、1985年两次前往驻缅甸使馆工作。在给大使当翻译时,要做记录,事后要整理记录,大使阅后有时还要起草电报文稿。这项工作虽然艰苦,但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政策水平和写作能力大有长进,综合素质也随之提高了。

1992年,我在驻菲律宾使馆任政务参赞,曾应邀在菲律宾大学做题为《中菲友好关系》的演讲。

之后答问,我碰到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尖锐:“在美军从亚太地区撤出后,中国会不会来填补这个真空?”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不认为亚太地区有什么真空,因为美方不会轻易从这里撤出;即使美方撤出了,中国不会也不需要来填补这个真空,因为中国在忙于建设自己的国家。”此回答,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与赞同。

在以男性为主宰的外交界,女人当大使要比男人难得多。我于1997年赴新加坡任大使后不久,曾应当地中国总商会之邀去讲关于中国外交政策以及中新关系,这次演讲也很成功。

会议的组织者于会后私下对我说:“通过今天的报告会,我们才真正了解到您的实力,之前我们还在想,中国为什么要派一位女士来当大使。”可见,只有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之后才能赢得当地人民的尊重。




由清高到谦虚

年轻时,我不但娇气而且傲气。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但总觉得自己脑子灵、反应快、学习好、干劲足,似乎各方面都比别人强。有时,还暗暗地用自己的优点去比别人的弱点,自命不凡。

当时,有同事批评我走路头抬得高高的,从不正眼瞧别人,显得十分清高。我听后还很不服气,认为这是有意和自己过不去,故意找茬儿。

后来的工作时间使我悟出“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我觉得,这实际上是思想境界的问题——境界高的聪明人决不会自满,境界低的笨拙人也决不会谦虚。



1977年,吴奈温访华时与邓颖超同志的合影。二排左一为作者


随着职位的提升、责任的增大,我越发感到保守谦逊作风之必要。1992年,当干部司通知我赴驻菲律宾使馆任政务参赞时,自感胆怯,因事前就知该馆的工作难度较大。正巧,部里组织一个使节团赴外地参观旅行,我参加其中。

途中,我向大使们提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二把手?向参赞们询问:怎样才能当好二把手?通过个别交谈,虚心请教,我增加了见识,学到了经验,从而增强了赴菲馆任职的信心。后来,我在菲馆工作的成功,证实了那次求教活动非常必要。



1997年6月,作者(左二)向缅甸领导人辞行拜会时的合影


两年后,我被调任驻缅甸大使。一走进馆舍大门,发现院内又脏又乱,明显与上两次在该馆工作时的情境不同,预感到本馆在内部管理上存在一些问题。在向缅方递交国书之后,便着手整顿内部。

首先,号召全体馆员向馆领导提意见,并要求只说“坏话”,不讲“好话”。接着,带领办公室主任前往馆内各部门聆听批评,结果征求到一百多条整改建议。这不仅推动了使馆的整改工作,也使我再次体验到不耻下问的重要性。

苦药利病,苦口利行。作为馆长,每逢总结工作我都要求大家对领导只批评不表扬,因为只有把存在的问题找准,才能明确今后的努力方向。后来,我在驻新加坡使馆任职期间一直坚持这种做法,效果同样不错。




坦荡荡,虚怀若谷

我两度出任大使,确立的馆风是:政治上强,业务上精,廉洁正气,彬彬有礼。这16个字是我外交生涯的总结,蕴含着众多的经验和教训。

我的治馆办法有两条:从严治馆,以法治馆。所谓以法治馆,就是遵照国家和党内的法律法规、外交部的规定及使馆的制度去处理和解决问题。至于从严治馆,就是高标准严要求。不管是对领导成员还是对普通馆员,我都严格要求,这样就能形成全馆都“严”的氛围,工作就好开展了。




 首先,要严于律己,做出榜样。我在工作上,当日要办的事决不过夜,加班加点也要干完;生活上照章办事,不搞特殊化。

其次,在干部管理上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对外交部派来的人员不偏袒,而对来自外单位的不仅不歧视,有时反而还要适当照顾。

第三,关注年轻人的成长,对他们的要求尤为严格。我的初衷是,宁愿他们现在骂我,也不愿他们将来恨我。对于工作中出现的纰漏,我会对当事人毫不客气地批评,当时他可能因接受不了而产生怨气;但当改正了错误,把工作做好了,受到了表扬,也许他就会说“陈大使,真不错”。

在做好日常工作之余,着力于培养年轻人。知识经济时代,谁拥有高素质的人才,谁就能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党组织培养了我,我要把自己积累的经验传给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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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世界知识》

作者 | 行舟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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