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轶事 | 会议耍出新花样

●

作者简介

陈伟雄，1982年进入外交部工作，先后在外交部非洲司、国际司、我国驻塞拉利昂使馆和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工作，在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五年工作期间，任我国驻联合国安理会大使顾问，安理会反恐怖主义委员会执行局副执行主任。

在联合国多边领域工作的各国外交官基本上是“靠山吃山”，以开会为业。联合国现有四个主要会议中心。据统计，联合国的会议有63%在纽约总部举行，29%在日内瓦举行，6%在维也纳举行，2%在内罗毕举行。各国外交官的主要任务就是坚守会场，整天在会议厅内“蹲坑”。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一定“坐功”的外交官是顶不下来的。

联合国系统的各类会议五花八门、多如繁星。近年来，面对文山会海，联合国也倡导“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对会议的各项安排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我通过“肉眼”观察，发现了联合国等国际会议亦耍出了新花样。

01

长稿与短稿相结合

联合国各种大型会议通常都汇聚了千里迢迢赶来的各国政要和达官贵人。以前，各国领导人都会毫不例外地当众宣读洋洋万言的讲稿。这种做法非常费时，听众也容易分神，因此，联合国决定“深化改革”，将各国领导人的正式发言时间一律限为5分钟，会议主席有权敲槌提醒和打断超时者。

现在，各国领导人在会上通常采用浓缩后的5分钟短稿。稿子虽短，却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各自国家政府的立场，又展示了领导人的风采和魅力。只要上了镜、读了稿，对历史、对将来、对大家、对妻儿、对自己就有了交待。

当然，发言时间缩短了，对发言者的口才要求也提高了。说快了，翻译跟不上，听众听不清；说慢了，时间不够用，耽误下一个。不过事在人为，许多领导人行前都私下进行过“彩排”，多数都是取得预期效果。

联合国千禧年首脑会议

2000年9月，联合国举行千禧年首脑会议。当时，我国领导人乘专机前往纽约参加会议。在飞行途中，我国领导人还抓紧时间，反复朗诵演讲稿。

正如俗语所说：“黄瓜白菜，各有所爱”，为了照顾不同国家的不同需要，国际会议同时亦允许各国事先准备不限篇幅的长稿，并允许在场内散发。这样一来，当时看不完发言稿的其他国家与会代表便可以在会后“兜着走”，捎回去慢慢“品尝”和“解读”。这一措施果然顺应了时代潮流，现在会场内打呼噜或漫不经心进行“校对”讲稿的代表少了，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会和动手做笔记的人多了。

02

讲坛与圆桌相补充

安理会前排视角（图片来源：霁月）

原来联合国的会议大多是“一言堂”，即领导人在讲坛上一番慷慨陈词后便可以“一拍屁股”离场了事。

现在，会议的议题增多了，内容也包罗万象。大家要求“对话”和“互动式讨论”的呼声也随之高涨，联合国为此每次都特意安排了不同专题和不同规模的圆桌讨论会，任君选择。这一举措不但为言犹未尽的领导人提供了即兴发挥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能让大家面对面地交谈或交锋，通过彼此的“碰撞”，寻求思想火花和解决棘手问题的“良方”。

这种场合通常不读讲稿，不搞记录。大家享有充分的言论自由，想什么，讲什么，你问我答，有来有往，有时还需要“脑筋急转弯儿”什么的，会议气氛常常高过室外的气温，室内也常常塞满认真听会和纯看热闹的代表。

有人甚至预言，联合国此类圆桌会议愈来愈走俏，影响也将愈来愈大。

03

民间与官方相并论

在联合国，上至秘书长本人，下至各个专门机构，一段时间内都在推动一项主张，即鼓励民间团体和各界人士“参政议政”。因此，每当联合国举行重要的大型会议时，往往有民间社会或非政府组织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就同一议题举行会议。

由于非政府组织代表都不是“正规军”，即有专家学者，也有“三教九流”，会议往往搞得声势浩大、热闹非凡，有时甚至喧宾夺主。

非政府组织成员一般可以分为“左中右”，有怀旧的，有新潮的，有穿奇装异服的“五类”分子，也有“膀爷”和“三点式”女郎。与会代表有真心实意为联合国出谋划策的，有向各自政府发泄私愤的，也有在国际场合哗众取宠的，更有纯属“到此一游”的。可谓“不来白不来，来了等于白来，白来还是要来！”

这些民间社会组织的会议通常都会发表会议宣言、通过决议等，以表达其对国际和地区问题的关切，对联合国会议施加影响。

联合国秘书长和其他高官或出于重视，或出于礼貌，届时都会到现场“露个面”、“握个手”或“说几句”。当然，最忙碌的永远是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男女警察和打扫环境卫生的“工人阶级”了！

04

便服与西装相衬托

以前，凡出席联合国会议的代表们都非常注重衣着。男的通常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女的则穿红戴绿、浓妆艳抹，开会就犹如参加一次隆重的社交活动，不少女性代表甚至将到会露面视作“时装表演”或“选美比赛”。

但时代不同了，现在联合国的会议日益趋向务实，重在成果。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也随之发生变化。由于重大会议通常包括大大小小的各类磋商和碰头会，有时磋商是“前脚接后踵”。从早“熬”到晚，甚至常常就在会议厅走廊、咖啡厅角落等“战略要塞”进行，代表们衣着太讲究反而显得彼此局促，甚至还会“碍事”。

陈伟雄与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秦华孙大使在代表大楼内合影

我参加过许多次安理会的专家磋商，每次都听见会议主席主动招呼大家“放下大架子、不顾薄面子、张开嘴皮子”，先将西装外衣脱掉，然后才开始讨论实质性的议题。讨论时还经常提醒大家务必言简意赅、言之有物。到后来，只要是一般性的内部磋商或碰头会，不少人干脆就穿件衬衣出场。

遇到圆桌会议等场合，主席还专门在通知上要求大家“穿着随便”，重在实效。这样一来，大家反而觉得彼此亲切，去掉了原来担忧以貌取人的一块“心病”，在讨论中还真的做到了“互不设防”的坦诚相见！

05

电脑与纸张相配合

联合国是一个生产文件的“大户”。根据联合国的一项统计，在纽约的各国代表团平均每个工作日可收到30份不同内容的文件，一年收到的文件达87500页。为了精简文件量，联合国秘书长曾做过自我约束，规定他向联合国各机构提交的一份报告不得超过16页，或超过7200字，其他负责人提交的报告最多也不能超过20页。

联合国文件多并不可怕，大不了随手一扔。但每次会议必有名目繁多的案文磋商使人头痛万分。以前，各国代表全是纸上谈兵，靠纸笔修改宣言稿或决议草案。遇到各国代表团意见分歧时，常常是一稿未定，另一稿修改案文又“新鲜出炉”，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也影响了谈判效率。

随着世界进入“数码时代”，一些联合国会议已开始喜新厌旧，启用多媒体投影设备，如联合国安理会早在90年代中就在磋商室内安装了投影仪。

在国际会议上，不少到会发言的代表为了加强说服力和感染力，越来越借助手提电脑的投影功能，发表图文并茂的发言。这样做有许多好处，说者简明扼要，听者兴致盎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联合国秘书处或会议主席团甚至干脆在会场内架起了巨大的屏幕，逐段用英文与各方商定案文。这时，各国代表就必须“拼”个人综合素质了。政策水平、应变能力、英文功底、眼睛视力等等，少一样都不可。稍不留意文案讨论就会“轻舟已过万重山”。

有一次，我国有一位退休后“返聘”的年迈大使去参加亚欧两大洲的专家磋商。只见主席当场吆喝一声：“对这个词还有什么意见？”然后两眼一抬，手中木槌一敲，就算全体接受了。

这位大使“投身革命”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种“疾风骤雨”式的磋商。幸亏坐在他身后的中方助手眼明手快，及时帮他“出招”，才使会议最后文件妥善地反映了我国的合理关切。

06

表演与讲演相穿插

作者（左起第一人）于2001年出席第四届亚欧非正式人权研讨会。

常言道“好事”传千里。一些地区性的多边会议亦不甘落后，不但对联合国会议的新套路照葫芦画瓢，还能青出于蓝。如近几年，亚太经合组织和东盟地区论坛等区域性会议的东道国敢想敢干，特意将会议日程中的最后一个晚上空出来，组织一场专门的文艺演出，由各国代表自行上台献艺。

不同文明、不同性别、不同肤色、不同血型、不同宗教、不同身材、不同级别、不同收入的不同国家代表，在同一个舞台上自编自演不同的节目。

在会议的庄严讲台上，各国代表讲演时通常都会目不斜视、一本正经，但在轻松愉快的娱乐之夜，大家却忽然变得肆无忌惮、“亲密”无间。许多国家的代表一专多能，综合素质高，在演出时纷纷拿出“绝活儿”，结果博得满场喝彩。大家在紧张激烈的磋商中结下的“恩恩怨怨”，都在这载歌载舞当中化为乌有。

如在2002年10月的亚太组织合作会议高官会期间，我国与美国的高官相互反串了一台《缉拿本·拉登》的闹剧，让在场的观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07

快餐与自助相搭配

于1959年上映的电影《西北偏北》中的联合国总部大楼（大楼内景，非实景）。

举办国际会议是一件耗时、耗力、耗财、耗人的事情。组织有方的可以“以会养会”，少花钱多办事，组织不善的，倒贴钱还不算，还可能买难受。因此，许多东道主都会精打细算，将好钢用在刀刃上。

通常而言，举办会议的东道主都会为了全体与会代表举办一次欢迎招待会，象征性地尽一下地主之“礼”。对于代表们在会议期间的“温饱问题”，财大气粗一点的，会“赏赐”几顿自助餐；手紧一点的，则只能意思意思，提供几块三明治之类的快餐。

与会代表在会议期间的主要任务是开会、讨论、研拟文件，因此，这种餐厅内各取所需、自由交谈的经济实用餐饮方式很受欢迎。而每晚举行正式宴会，一道一道大菜不停地上，将客人撑得打嗝或灌得半醉的做法，只能误了大家的“好事”。

现在，许多国际会议的东道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采取多开会、少管饭的办法。结果，会议的时间缩短了，效率反而提高了。

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大国。我国会议繁多在世界上亦是“小有名气”的。近年来，我国政府三令五申，反对文山会海，禁止“以会议落实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以观光代替讨论”、“以尝鲜换取赞誉”。因此，对于国际会议改革后出现的新花样，“有关部门”似乎可以考虑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洋为中用！

- end -

文章来源 |《耍一把外交》

作者 | 陈伟雄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老江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外交书屋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了解详情

倾听外交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查看大图

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