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回忆陈毅同志二三事(上)

作者简介  


余湛(1921.2.17~1992.3.11),汉族,湖北省英山县石头咀镇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原外交部副部长。建国前,长期在军队工作。1950年入外交部,历任驻波兰使馆一秘、参赞、苏欧司副司长,中国驻加拿大特命全权大使。


我第一次见到敬仰已久的陈毅同志,是在世界著名的“冒险家乐园”——上海。那是1954年的夏天,我国驻印度大使馆参赞康矛召同志和我受外交部委派,带领一批参赞、武官和秘书到上海参观学习,没有想到身兼华东和上海党政军多种要职、日理万机的陈毅同志竟然对我们这个小团体给予那么亲切周到的关怀。

后来成为我的好友的俞沛文同志,当时是上海市的外事处长。他告诉我:“陈市长对你们来参观很重视。他嘱咐,你们是新中国的第一批外交官,第一次回国参观,要看看上海各方面的情况,好的、坏的、进步的、落后的,都看看,让你们出国后知道如何发展我国和外国的合作关系,向人家学那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20世纪50年代初期,陈毅(右三)、陈丕显(左二)、潘汉年(右一)、王尧山(右二)等上海市领导寻访老渔阳里2号。(资料图)

他还说:“上海是个有名的城市,帝国主义分子曾经讥笑我们,说我们能够占领上海,但管理不了上海,不久就会向他们求援。有些外国朋友对上海也会关切的。你们不妨向那些新上海的朋友介绍一下,我们是怎样把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大流氓横行霸道,而人民无尺寸权利、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丑恶现象充满大街小巷的旧上海改造成为人民当家作主、经济欣欣向荣、人民生活不断改善的新上海。”

陈毅同志还说:“我们的年轻外交官也可能想在上海买些国货,外事处应该给提供方便,不要怕麻烦。”俞沛文同志对陈毅同志交待的任务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积极完成,使我们学到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参观的高潮是陈毅同志亲自邀请上海文艺界的名流和我们联欢座谈,让我们介绍国外文艺动态,也让上海文艺界的同志介绍新上海的情况。末尾,陈毅同志讲了一段话。他说:“我们不仅要同外国发展政治关系、经济关系、科技关系,还要发展文化关系。丰富我们的文化生活,也要同他们进行文化交流,增进我国人民和外国人民的友谊。”

他讲到地方戏的长处时,还特意提到上海的地方戏——沪剧。他说:“地方戏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能够较快地反映现实生活和现实斗争,团结人民,鼓舞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为克服困难、发展经济、繁荣文化、改善人民生活而奋斗。”

这段话,我觉得至今还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事情很明白,我们是在一穷二白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的。如果我们真正希望由穷变富,由落后变先进,唯一的办法就是拥护共产党的领导,走社会主义道路,鼓足干劲,同心同德,艰苦奋斗,坚定不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决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自我泄气,离心离德,好吃懒做,幻想到富国去吃现成。

一百多年的经验和现实的生活都清楚地告诉我们,帝国主义抱着自私的目的,收留少数移民或难民是可能的,绝不会怀着菩萨心肠,慷慨解囊,帮我们发财致富的。别看他们民主呀!自由呀!人权呀!成天叫得震天响,在这些把个人主义奉为至高无上原则的国家里,绝不会有人白白供养我们吃喝玩乐不要代价的。

退一万步说,真的有人愿意这样做,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富国甚至一批富国能够养活我们11亿人,更谈不上让我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这年10月7日,是波兰的西部邻邦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庆五周年,陈毅同志应邀前去参加庆祝活动之后,顺道访问波兰。大使馆派我陪他访问,我格外高兴,觉得夏天在上海只见到一面,这次有机会更多地接受他的教诲。

离华沙不久,我便意外地发现,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元帅,除了与主人亲切交谈外,也很乐意和我“摆龙门阵”。他说话非常风趣,有时也很严肃,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很注意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但泽、但泽走廊和东普鲁士的现状。我尽我所知,向他作了汇报。

今格但斯克

但泽就是我们要去参观的波兰最大港口格但斯克,现在那里有波兰最大的造船厂,也是波兰同我国通航的最大港口。二战后,东普鲁士北部并入苏联版图,南部划归波兰。原先住在那里的容克贵族和东普鲁士人都被迁走了,原来位于但泽和德国之间的波兰领土,即所谓但泽走廊,自然仍归属波兰。原属德国的斯德丁新港(注:波兰人称什切青)作为奥德-尼斯河边界的一部分也划归波兰了。这些地方是作为苏联划去寇松线以东二战前属于波兰领土的补偿而划归波兰的。波兰把它叫做西部领土。据波兰同志讲,西部领土在波兰建国之初就属于波兰,后被德国所占,而波兰又占了西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领土。经过调整,波兰人民是居住在自古以来就属于他们的领土上了。

陈毅同志问:“那些现在在西德叫喊要回老家的所谓难民党是不是从这些地方迁走的?”我说:“大部分是的。”陈毅同志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解决了旧的矛盾,又产生了新的矛盾。”果如所料,1990年德国统一后,波德边境问题就突出出来了,波兰抓紧机会和忙于兼吞东德的联邦德国签订了边界条约,再次肯定了这条边界。最近波兰外交部的发言人也声称,在目前波苏边界谈判中,波兰不谋求改变边界。看来波兰人认为维持战后的波兰边界对波兰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大使馆后,陈毅同志同曾涌泉、杨琪良和我坐在一起,谈起参加民主德国国庆的感想。

陈毅说:

国庆节搞得很热闹,“德苏牢不可破的友谊万岁”的口号喊得很响,但我仔细想想,德苏友谊并不那么牢不可破。德意志民族自命为世界上的优秀民族,战争虽然打败了,他们这种自豪感并未丧失。

事实上,沙皇俄国本来就是个落后的帝国主义,十月革命后,苏联虽然进步很快,但时间太短,还是没有赶上战前德国的水平。但是,现在苏联东欧搞产品标准化,要民主德国的许多工业品放弃它的先进标准,采用苏联的落后标准,这种做法不仅对发展工业不利,也不能叫民主德国的科学技术工作者服气。

民主德国总共只有1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苏联在那里驻了40多万军队,平均每平方公里4个苏联兵,民主德国的人民看着就那么高兴?我看把军队驻在别的国家总不是个事。

别看会场上,游行队伍里德苏牢不可破的友谊万岁喊得很热烈,那是表面现象,在这种美好的口号下面隐藏着社会主义国家不团结的因素,不知道哪一天要爆发出来。我不是危言耸听,只是担心有一天要出大问题,聋子放爆竹——散了。

陈毅

我们都被他那坦率、激动而又带有隐忧的谈话所吸引,而静静地坐在那里倾听着,没有一个人动一动或咳嗽一声。但是我心里很不平静,觉得只有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才能知微见著、居安思危,发出这一番关心社会主义世界未来的肺腑之言。

陈毅同志谈罢德国问题后,突然问我们:“波兰和苏联的关系怎么样啊?你们研究了吗?”我心想,我们对波苏关系并非没有看法,只是觉得这是个敏感问题,又不和我们的工作直接相关,所以没有认真研究过,被他突然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大家默然相视,没有一人作声。陈毅同志扫了我们一眼,自己拿起杯子喝茶。

我觉得对他的问题一声不响至少不太礼貌,便不痛不痒地回答了几句。我说:“最近赫鲁晓夫到波兰来了两次,在两次宴会上即席发言都说到,‘波苏关系怎么样?有人议论波苏关系,我看很好嘛,过去是好的,现在也是好的。’我感到波苏关系似乎有点什么问题。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对我们都不愿多谈。战前波兰政府敌视苏联,吃了大亏。现在波苏友好是波兰外交政策的基础。至于有什么问题,他们不谈,我们也不便问。”

陈毅同志说:“你们不搞秘密情报工作是对的,但是你们住在这里,要研究问题,不要满足于了解表面现象,否则一旦发生问题,你们就会不知所措。”他又说:“中央和我谈了,想叫我做外交部长。我说,外交部长不好当,我怕当不了。这个问题现在还未定。我今天只是谈点个人感想,不是指示,不要向别人传达,你们三个人知道就是了。”

陈毅与周恩来

1958年初,我从波兰调回到外交部苏联东欧司工作,陈毅同志已经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了。从此,我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了十多年。慢慢地大家熟了,既不叫他副总理,也不叫外长,都亲切地叫他陈老总。

他遵守外事纪律极严,常对我们说:“外事高度集中,不可自作主张、自行其是。中央叫我当外长时,我向周总理请示注意事项,他告诉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外交授权有限,遇事要请示报告’。”我们有事请示他,他总是说:“请示我个啥子哟!我是执行者,决策的是毛主席、周总理。”

公号说明

本文由余湛大使之子余敬东先生整理、提供,如需转载请后台留言,转载时请注明作者及稿件来源。

未完待续~

作者 | 余湛  供稿 | 余敬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联系我们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