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大撤侨背后的国际援助

 

作者简介    

陈久长 1964年调入外交部，先后任美洲大洋洲司副处长、驻美国使馆二等秘书、干部司处长、参赞、副司长、中国驻古巴和驻秘鲁大使。

2011年1月，利比亚班加西市兴起了反卡扎菲暴政的民众运动。不几天，利比亚全国各地陷入一片混乱。局势失控的利比亚，机场、港口、边境关卡全都处于无政府状态。一些暴乱分子乘机大搞打砸抢，分布在利比亚各地的中国承包建设工地便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我国众多劳务人员的生命、财产危在旦夕。

为使撤侨工作快速、高效、顺利进行，国务院应急指挥部派出"特别行动小组”奔赴前线，与我驻利比亚和有关国家使领馆密切配合，全面展开撤侨战斗。

到3月5日，我国派出182架次民航包机、24架次军机，租用70架次外航包机、22艘次外籍邮轮、1000余辆次客车，动用5艘货轮、1艘军舰，海陆空三路出击，涉足40余个国家，将分布在利比亚各地的35860名同胞全部安全地接回祖国怀抱。中国撤侨任务的胜利完成在全世界引起强烈反响，好评如潮。正如戴秉国国务委员所称颂的∶“此次行动是中国人集体奏响的一曲响彻中外、气势恢宏的交响乐！是英雄交响乐！”

利比亚撤侨创造了历史奇迹。

短短的12天完成3万多人撤离，何以做得这么快、这么好、这么安全、这么完美？这首先要归功于中央的英明决策和坚强领导，归功于包括处于一线的外交部和驻外使领馆在内的党政军有关部门和各级干部的协同作战，还要归功于有关国家政府和人民的大力支持和援助。如果没有外国朋友的宝贵支持和援助，我们的撤侨工作就难以成功。

一

外国对中国的支持和援助首先表现在政府层面。

中央撤侨决定一作出，外交部亚非司司长陈晓东即紧急约见利比亚驻华大使贾西米，提出中国政府高度重视我国在利比亚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利方有义务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他们的安全，并为中方撤侨提供尽可能的协助和便利。几小时后，贾西米答复：利方承诺“将尽一切努力保障中方人员安全，并为撤侨提供协助和便利”。

亚非司副司长常华给驻埃及大使宋爱国打电话，请其立即与利比亚反对派驻埃及代表联系，要求他们承诺不干扰、不阻挡中国政府撤离本国公民的行动。利反对派很快表示“不会阻挡中国撤侨，而且会提供某些便利”。

• 利比亚首都黎波里。图源：《国家》

突尼斯距离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最近。我驻突尼斯大使火正德在第一时间向国内提出把杰尔巴岛作为撤侨通道的建议。经同意后，火正德立即与突尼斯政府联系。当他提出想租用杰尔巴岛作为撤侨中转站时，突方爽快地说“没问题”，表示将全力以赴，竭尽所能为我们服务。

火正德随即派出由武官杨旭、经商参赞周兆明等人组成的工作组奔赴杰尔巴岛，在突尼斯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办理入境手续、落实人员安全、医疗救助等工作顺利推进。在短短的几天内，使馆就把来自利比亚的1万多名中国员工通过空中转运回国，让联合国难民署的官员惊叹不已。

希腊是中国的友邦，1997年、2006年曾两次出动军舰协助我国从阿尔巴尼亚和黎巴嫩撤离人员。时任总理帕潘德里欧及其家族都对中国友好。2010年希腊债务危机最严峻的时刻，中国领导人也曾访问过雅典，向希腊人民提供了援助。基于两国关系友好，早在国务院应急会议召开前，驻希腊大使罗林泉便提出了把克里特岛作为撤侨中转站的建议。为了打开这条通道，必须尽快解决租船、旅馆床位和过境证件等问题。

解决证件问题是重中之重。接到外交部的指示后，罗林泉大使立即向希腊总理外办主任打电话。正在德国访问的帕潘德里欧得知此事，当即表示“同意”中方的请求，并让政府几个部长“协助办理此事”。罗大使迅速以中国大使名义草拟了一份照会，请求希腊政府允许13000名从利比亚撤出的中国人进入克里特岛。照会发出20分钟，就收到了希腊外交部表示“同意”的回复。

克里特岛是著名风景区，正值旅游淡季，许多饭店关门、职工放假。但在希腊政府、国家旅游管理部门和希中友协主席的推动下，饭店经营者克服各种困难，在24小时内就为中国人准备了6000个床位。

• 满载我撤离人员的希腊游轮即将进港。图源：《国家》

租船的问题也顺利解决。船运公司老板雅尼斯说：“中国是我们希腊的好朋友，我首先满足你们的需要。”这样，使馆一共向他租了“奥林匹克冠军”号、“希腊精神”号和“韦尼泽络斯”号3艘大型豪华邮船。我经办人员当时什么都没有带，只凭着我们是中国驻希腊大使馆外交官的身份，就签下了费用不菲的协议。希腊朋友出于对中国的信任，在危难时刻伸出了温暖的友谊之手。

• 罗林泉大使和夫人冒雨迎接撤离人员。图源：《国家》

后来，当满载中国员工的“奥林匹克冠军”号和“希腊精神”号出现在克里特岛时，早在那里迎候的除了罗林泉大使和使馆其他人员以及中外记者外，还有许多希腊当地人，其中包括该岛省长安纳武塔基。

安纳武塔基透露说，这之前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专门打电话给他，仔细询问迎接中国朋友的准备情况，要求他和地方政府全力以赴，周密布置，一定要把希腊人民对中国人民的真诚友谊传达给每一位登上克里特岛的中国人。他在码头上与一个个上岸的中国人亲切握手，用中文重复着“欢迎”二字。码头上停放着救护车，希腊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迎向艰难下船的伤病员。舷梯口上有几位美丽的希腊姑娘，手里拿着面包和矿泉水，微笑地给每位下船的中国人分发。来码头参加接待的志愿者还有几十名当地华人。

• 张克远大使上船欢迎和慰问撤离人员。图源：《国家》

在马耳他，张克远大使接到杨洁篪部长询问使馆能不能参与撤侨工作的电话时，早有思想准备的他满口答应说能。当晚，他就给马耳他外交部常务秘书打电话谈及此事。不久，对方回复说，他们总理表示“全力以赴支持和帮助中国撤侨”，并强调说：“作为总理，我唯一不能做主的就是天气，其余的我们将全力以赴。”从此，驻马耳他使馆的撤侨工作全面铺开。

当从班加西撤侨的“罗马”号出现在马耳他港口时，在欢迎队伍里不仅有张克远大使夫妇等人，还有马耳他外交部长等重要官员。面对船上、码头上五星红旗飘扬和“中国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的情景，马耳他外长不停地竖起大拇指说：“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民族！”他还特意向刘美昆参赞表示感谢，因为“罗马”号也帮助马耳他带回了几十名从利比亚撤出的侨民。

二

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深深地植根于各国人民心中。

在利比亚班加西地区，暴乱波及到中建公司的建筑营地，公司的车辆、手机、财物遭到暴徒抢劫。危难时刻，当地人艾门和他弟弟胡赛因开车把10名中国人接到自己家里避难，安排好他们的吃住。晚上，艾门家的几个男人都全副武装地站岗守卫，让中国人安睡。

一天下午，艾门的家人回来说，现在班加西市民已经自发地组织了人民委员会，维护治安。中建公司的工地上，有人在门口持枪保护。在中建公司人员撤离时，艾门又帮他们准备车辆、收拾行李，并事先与他在检查站的朋友说妥，让中国人穿过战区封锁线。躲在他家的公司员工乘车向班加西码头进发时，一路上，那些持枪的反对派士兵还举手致意：“班加西欢迎中国朋友们回来！”

• 拿起“武器”准备自卫的中国工人。图源：《国家》

在班加西附近营地的中交集团四公局利比亚总项目部党委书记杨跃民，正在组织各公司人员向港口集结，等待撤离。突然，他接到国内紧急指令，要他迅速打通班加西港口的关系，接应停泊在海面上的3艘轮船进港。

平时几百名工作人员的码头，这时只剩下几个留守人员。一名港务人员告诉杨跃民，这里的权力已经不归政府了，他最好去找长老。杨跃民在当地司机的带领下，进城找到了长老，请求帮助。这位正在祈祷的长老说：“你们是好人，帮助我们建房修路，真主应当保佑你们！”长老当即给他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他就是凭着这张纸条找到另一位长老的儿子，从而取得了轮船进港的许可证。

宁波华丰建设（利比亚）公司撤离的人员中，有一个才出生不足20天的婴儿。他父亲由于公司被暴徒抢劫一空，无奈随公司其他人员逃至沙漠。而小婴儿和母亲则被一位利比亚籍的司机接到自己家里躲起来，并得到他们的精心照料，直至转移到班加西港口。

利比亚的拉斯杰迪尔口岸是向突尼斯撤离的必经之地。利比亚边防军依然存在，但反对派武装也不时出现。我国撤侨车队到达利比亚边境时，边防关口已经关闭。怎么办？情急之下，我特别行动小组向警察说明情况请求帮助。警察非常热心，表示愿意帮忙。但跟边防军沟通时，边防军士兵犹豫不决。警察便主动对边防士兵说：“我可以替中国朋友保证，他们没有问题。”边防军终于重新开启了关口。随即，一支长长的满载中国人的车队在警车的引领下向拉斯杰迪尔口岸开去，并顺利通关。

由李玥负责的小分队从的黎波里直接赴米苏拉塔投入撤侨战斗。由于通往米苏拉塔的公路被反对派和当局军队双方封锁，他们只能绕沙漠而行，路上遇到的检查盘问越来越多。在某反对派武装的检查站上，一位年轻人突然过来拥抱李玥，兴奋地连声用中文喊道∶“我的中国朋友，你们好！”原来他曾在北京学过中文。当提出请他帮助引路时，他爽快地答应了。每遇到反对派的检查站，只要他说一句“这些人都是我的中国朋友”，就能顺利通过。

途中，还发现反对派武装把一个中国施工工地保护了起来。他们说∶“中国人是来帮助我们搞建设的，虽然现在我们这里在打仗，但战争早晚会结束，工程建设项目还会继续搞，所以我们要保护好你们的工地，将来请你们回来。”

中水电集团人员原计划从班加西乘船撤走，因上不了船，只得改从埃及边境出去。迈尔季项目经理刘玉飞把这个变化告诉当地联络官麦收，随手将两个纸包塞给他。麦收一看纸包里装的是美元，紧张地直往后退了几步，忙说：“我们是朋友，你们中国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要你们的钱。你们有什么忙我一定帮，不要报酬！”他执意要把钱塞还给刘玉飞。

刘玉飞解释说：“你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长老，到时候需要这个。”麦收明白后，马上去联络，找朋友帮忙，并弄来了面包车。中水电公司的撤离车队开出迈尔季工地不远，发现路边站着不少利比亚人，还听到枪声。这让刘玉飞紧张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欢送的队伍，他们举着标语和旗帜，向中国车队招手。有的标语用中文写着“欢迎你们再来！”“你们是利比亚的朋友！”

• 王旺生大使与同志们在我驻利使馆合影留念。图源：《国家》

在这次撤侨行动中，有关驻外使馆和特别行动小组在接送我国人员回国的同时，还尽力帮助2000多名外国人撤出利比亚，受到有关国家的欢迎和赞许。

-End-

文字 | 《湘潮》 

作者 | 陈久长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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