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座照耀下的国家——写在巴西总统卢拉访华前夕

 

作者简介    

刘静言 1937年生，湖南攸县人；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系；1961年进入外交部从事口笔译翻译工作，其后20余年在中国驻智利、古巴、阿根廷、巴西、尼加拉瓜、委内瑞拉等国大使馆任外交官，1995年退休；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外交笔会理事，中国作协第八、第九次全代会代表。

从遥远的拉丁美洲归来，带回一串串难忘的记忆中，最具特色的当数南十字星座照耀下的天富之国——巴西，它宛如一幅斑斓绚丽的多彩画卷。

• 拍摄于亚马逊热带雨林深处。作者供图

来到亚马孙那片素有“地球肺叶”之称的热带雨林，你会深深为它的浩瀚震撼，为它向人类提供三分之一的氧气而充满敬意；在世界上最长、流量最大的亚马孙河上泛舟，你会激情澎湃，浮想联翩；而走近地球上最宽阔的伊瓜苏大瀑布，体验数里之外即闻其轰鸣，仰望河宽数千米的水流自八十米高处飞泻而下的壮丽景观，“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感受又让你自以为身处幻境，难辨天上人间。

01

  上帝的宠儿

来到巴西，你才会真正领会什么叫地大物博。国土面积几乎占了南美大陆半壁江山，拥有数不清的地下矿藏，仅其中高品位的富铁矿藏便足以令世人垂涎。记得参观伊塔比格露天铁矿时，我们曾惊讶汽车的行驶速度为何突然自动变慢，巴西朋友解释说是因为这里铁储藏量太丰富，使该地区的地下产生了强大磁力。近年来，又不断在巴西发现新的大油田，令世界惊呼“第二个中东”正在出现……

诚然，巴西的财富远不止于冰冷的矿石和油气，还有五光十色的宝石和美丽迷人的蝴蝶，但凡到过巴西的人谁不带回几串光艳夺目的项链和几幅美仑美奂的蝴蝶画留作生活的装点？面对朋友们的惊羡与赞叹，巴西人总会自豪和幽默地说：“知道吗，上帝是巴西人，所以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了巴西！”不错，巴西的确是拥有得天独厚自然资源的上帝宠儿。

巴西人给你的第一印象是友好，性格温和，还有点儿懒散，但不用多久你又会修正自己的看法，喜欢上他们的乐观、浪漫，敬佩他们还是敢于站立在时代潮流浪尖上弄潮的勇士！

• 作者在辽阔的亚马孙河上。作者供图

参观新首都巴西利亚，便强烈冲击了我对巴西人的认知，我很快为这个敢于拼搏创新的民族折服。走近巴西利亚，你仿佛置身美丽的童话世界，一幢幢时尚奇特的白色建筑被碧蓝深邃的天幕环绕与映衬，宛如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尤为令人惊叹的是，上世纪60年代我们第一次来到巴西时，这里还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是当时巴西的执政者为推动国家中西部经济发展，决定将首都从繁华发达的东南迁到经济滞后的内地，在荒野上修建起了这些惊世骇俗、引领世界新潮的现代化建筑，构筑了一座宏伟的现代建筑文化博物馆，一座世界上唯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人类共同文化遗产”的新兴都市。那是上世纪巴西经济腾飞的年代，创造了令世人震惊的经济奇迹，从而使巴西有了“金砖国家”的底色。

巴西经济的“火车头”圣保罗是我曾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我目睹过它的繁华与变迁，每一刻钟就有一座新楼建成、每半小时一幢旧楼被拆除的魔幻速度。老首都里约热内卢则是我见过的南美洲最美丽的文化名城。巴西人常说“赚钱在圣保罗，花钱在里约”，生动勾勒出了两座城市的不同特点与魅力，巴西人的浪漫情怀与创新精神。

走在巴西街头，会遇到各种肤色的面孔，白色、黑色、棕色、黄色……你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巴西会有“民族大熔炉”的雅称。巴西人较少种族岐视，彼此和谐共处，从而拥有了一个多种文化争艳、繁花似锦的社会生态环境。

桑巴、足球、烤牛肉正是将欧洲人的优雅、非洲人的豪放和土著居民的传统习俗融于一体，成为了巴西人的最爱。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是举国同乐的节日，其规模之大、方式之奇特、服饰之华丽无与伦比，人们踏着桑巴舞曲载歌载舞，历时四天四夜，如痴如醉！每年此时，世界上逾百万游客潮水般涌来，为了一睹全球最壮观的嘉年华。

• 巴西街头的足球少年

在巴西，足球是运动，更是一种文化。提及足球，巴西人个个都会神采飞扬，神情振奋，接着便会问你是支持哪个球队的，如果与你谈话时有好几个人在场，那么他们便会争相向你介绍各自支持的球队是何等的优秀，并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同一家庭可以因为追捧不同球队分成几派，互不相让，于是，你就明白为什么巴西会有20多万个登记在册的足球队，会有100万足球俱乐部会员、足球运动员，涌现出这么多举世闻名的足球明星。

同巴西人交谈，你要是对足球一窍不通、说不出几个知名足球队和球星的名字，你会常常陷入尴尬，巴西人会觉得你简直像外星人。要是遇上国际大赛，从城市到乡村，商店歇业，机关停止办公，从总统到平民都围在电视机前观战，球赛的输赢能决定全国人民的情绪，国家队赢了球，他们彻夜不眠，欢庆游行，燃放烟火。一次，我们有事外出，正迎面碰上了狂欢庆祝的人群，汽车被困，进退不得，挂有外交牌照的“奔驰”车照样被宣泄欢乐的人群用白粉涂鸦得面目全非，这种情况谁也不许生气。

巴西人自己说，巴西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足球。他们还说，在巴西，不会踢足球的人别想竞选总统。这话并非夸张，因为他们是足球王国的巴西人。

02

 悠悠丝茶情

巴西，那个远在天涯海角的国家，自我踏上她的土地后，巴西人很快便用自己的友好与热情消融了我所有的不适和陌生感，让我感到故旧重逢的温馨。

是呀，早在三百多年前我们的前人就用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将这两个大国系在了一起。每年，满载丝绸、瓷器、茶叶的中国大帆船都会从远东出发，穿过太平洋的万顷波涛驶向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中国大帆船的抵达总能吸引各地商人云集，将大批中国商品转运至南美诸国。中国丝绸、瓷器、茶等从此为美洲人所熟悉和深爱，中国与拉丁美洲也从此开始了紧密的经贸交流，有了“天涯若比邻”的诗情。

时至今日，我们还常常能在一些巴西上层人家看到陈设在客厅里的古老精美中国瓷器，有的人甚至还能讲出一段与此有关的故事。

普通巴西人跟我们讲得最多的则是关于中国与巴西因茶结缘的佳话，我第一次听到这段茶故事是在首次访问里约热内卢时。巴西朋友老席尔瓦请我们在他家庄园做客，坐在飘散着阵阵咖啡香味的咖啡房里，品着咖啡聊天，话题不觉从咖啡滑到了中国茶上。

老席尔瓦说：“巴西人爱喝咖啡，也爱喝茶，你们知道为什么巴西人像中国人一样管茶叫‘CHA’吗？是中国人教会我们种茶和喝茶的！”“噢？很有意思，讲来听听！”客人好奇，主人便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当年葡萄牙摄政王若昂六世因躲避拿破仑入侵葡萄牙而携皇室成员逃难到巴西，随从他前来的还有众多葡萄牙王公贵族和达官巨贾，他们把欧洲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也都带到了新大陆，饮茶便是他们的嗜好之一。

而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辗转墨西哥、秘鲁运到巴西的中国茶叶数量有限且价格昂贵，于是这些葡萄牙人萌生了在巴西种植中国茶树的念头。他们通过澳门从中国湖北招慕了四百多名茶农前来巴西种茶。

中国茶农万里迢迢来到这异国他乡，经过千辛万苦，反复尝试，终于在里约热内卢一带成功种植出了茶树。从此，巴西的上层人士喝上了清香纯正的中国茶，连当地的土生白人克里奥约人和混血种穆拉托人也都逐渐养成了饮茶的习惯。巴西人从最初称中国茶为“仙草”，认为是“上帝赐予的神秘礼物”，到学会了种茶，并和中国人一样亲切地呼之为“CHA”。

中国茶从此在南回归线上安了家，茶树的种植也从里约热内卢扩大到了圣保罗州，开创了在美洲大陆种茶的先河，更让巴西一跃而成为了当时世界上继中国与日本之后的第三产茶国。巴西出口的茶叶甚至获得过国际高度赞誉，从而为巴西经济赢得了新商机。巴西当局为表彰中国茶农的巨大贡献，特意在里约热内卢郊外风景如画的蒂如卡公园建造了一座茶亭以兹嘉奖。

• 茶亭见证了中国人民和巴西人民的友好历史。

作者供图

我们在老席尔瓦的安排下，参观了蒂如卡公园那个被称为“中国景观”的茶亭。这里虽然离里约市不远，由于是片濒海山岭，满目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因此令人感到十分凉爽和惬意。沿途景色秀丽，不多时，我们登上了山岭高处，地势转为平坦。放眼看去，山岭那边露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视野豁然开朗，在天际与大海映衬下，一座很气派的中国式六角亭呈现在眼前。

远看去，整座茶亭宛如用翠竹建造，亭顶六角飞翘……近前细看，整座建筑均为模仿青竹的水泥建造，站立其中，却似有置身竹林的沁凉之感。从这里望向大海，正夕阳西堕，落霞的光芒千波万折地反射在水面，色彩斑斓，令人心醉神怡！

老席尔瓦说我们还应该去当年的茶场看看，那里还保留有中国茶农种下的三株古茶树呢，至今生机盎然，又说，“你们不是住在圣保罗吗，不会不知道市中心有座‘茶桥’吧？对，就是‘七九大街’上那座被绘上了彩虹图案的最大跨街桥，那里曾是茶商云集的场所。”席尔瓦的话让大家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昔日沿街茶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的茶市……

海风吹动树叶，像是翠竹摇弋发出的沙沙竹涛声，不知当年那些离乡背井的茶农们坐在这“竹”亭下，遥望大洋彼岸的家乡，该当是怎样的情怀……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曾在巴拿马运河之滨，在南美的种植园里，在智利的硝原荒漠上，一次次听人讲述早年被贩卖到美洲的华人遭受过的苦难和他们为这些国家发展作出过的贡献，然而，只有在古巴和巴西，让我看到了当地人民对他们贡献的认可与纪念，古巴那座高高耸立的华人功勋纪念碑和巴西这座充满乡愁的茶亭，留下了中拉人民悠久友谊的历史见证。

03

  绽放在新时代的友谊与合作之花

我始终觉得年轻的巴西与古老的中国像是一对忘年好友，时光流逝、时代更迭都不曾中断过他们的交往。

• 林训明先生和夫人

上世纪90年代，我们在巴西工作期间结识了一位人称“大豆大王”的林训明先生。林先生是中国宁波人，50年代中叶随友人到巴西经商，发现巴西很多地区自然条件酷似中国东北，适宜种植大豆，于是在他侨居的南大河州尝试引进中国大豆。种植成功后很快得到推广，几经品种改良，原只生长在寒冷北方的中国大豆，如今在巴西的高原地区、炎热的亚马孙一带大面积繁殖，助力巴西跻身世界大豆主要生产国和最大的大豆出口国，产值竟超越其传统出口农产品咖啡。

而更为意味深长的是，今天巴西已成为中国进口大豆的主要来源国之一。巴西政府没有忘记林先生的贡献，两国建交后巴西总统首次访问中国，在他豪华的随访团队中特意安排了两位华裔企业家，其中之一就是“大豆大王”林先生。

后来我们离开了巴西，但无论是在其他拉美国家供职，还是退休回国之后，巴西始终留在我们心中，尤其在我国向全世界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之后，拉丁美洲成为了“丝绸之路”的自然延伸，中国巴西之间友好交往的故事在新时期续写着崭新的篇章。

• 气势恢弘的巴西伊泰普水电站。作者供图

时光穿插回1986年秋天，我陪同一位中国水利部门领导参观当时的世界第一大水电站——巴西伊泰普水电站。当我站在气势恢宏的大坝上，望着从一排排水闸中喷涌而出势如排山倒海的水浪时，心情无比激动，不知我国何时也能建造一座如此规模的大坝。

当时巴西水利部门负责人介绍说，巴西水利资源丰富，水力发电利用率已达90%以上，伊泰普水电站所发电力除供应全国使用外，多余的都输出邻国。中国专家感慨道，中国水利资源同样丰富，但利用率仅为9%，这方面中国应向巴西学习。

此时正值中国筹建长江三峡水力发电站，我国水利部门，从领导到技术专家，一次次飞越大西洋来到巴西取经。10年后，我怀着同样激动的心情，登上了国内新峻工的三峡水电站大坝，并得知，中国还将在长江上游再建造几座发电量更大的水力发电站，心中的喜悦与自豪难以言状。

• 工人在高空作业

与水力发电工程相匹配的是高压输电网。上世纪80年代，巴西曾是中国电力同行们向往的技术殿堂，伊泰普水电站诞生时，中国尚处于电力技术落后、电力供应短缺的改革开放之初，而巴西已建成世界上最先进的交直流混合电网。巴西同行不仅是我们值得尊敬的朋友，也是我们曾经的老师。

今天，中国电网公司已实现“弯道超车”，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电网，中国的电压等级一路跨越式增长到特高压交流。而巴西，却正遭遇北电南送受阻的瓶颈，即如何将几乎是取之不尽的光明和热能，从人迹稀疏的赤道雨林畅通无阻、极少耗损地输送至两三千公里之外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南回归线一带，中国的超高压电网正好能解开这一难题。

经过中国电力工作者9年的耕耘，在幅员辽阔的巴西大地上，自北而南飞架起了两条超高压输电线路。高耸的电塔、闪烁的银线，记录着中国国家电网公司在广袤的南美大地践行“一带一路”倡议的足迹。

• 中国和巴西联合研制的第二颗资源一号卫星在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成功。作者供图

中国-巴西在航天航空方面的合作也堪称南南合作的典范。中巴航天合作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至今已有40多年了。每当我们从新闻报导中听到中巴联合研制的地球资源卫星被一颗颗送上蓝天时，总会感到无比兴奋。中国巴西空间技术研究机构之间的合作确实为两国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也让我们想起当年在圣保罗接待孙家栋、任新民等我国航天界领军人物到访的情景和他们经历过的那些坎坷与艰难。

也许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我们在国内旅行时乘坐的中轻型公务飞机和舒适平稳的支线班机，多半为巴西制造或中巴合作生产。这些中型喷气系列飞机不仅活跃于我国东部二三线城市，在新疆、内蒙古等地广人稀的西北部市场上也有着优异的表现，为当地旅客带来了便利，还为“一带一路”建设开辟了便捷的空中通道。

沿着历史的长河，中国人和巴西人携手走来，诚如巴西人所言，我们是“用兄弟般的、朋友的、充满爱的眼光”看待彼此，正是友谊与信任支持着我们两国间的合作走得更稳更远。

• 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

阳春4月，中国人再次迎来了巴西总统卢拉访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更何况卢拉总统是中国的老朋友，他在前两任总统期间就曾两次访问中国，积极推动了中巴关系发展。我们相信通过他此次来访，中巴两国的战略伙伴关系将会更加紧密，相互间的友好合作也必将绽放出更加绚丽多彩的花朵！

愿中巴两国传统友谊，像巴西国旗中央标示的五颗小恒星一样，永放皓光！

-End-

文字 | 刘静言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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