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是故事的故事

故事

001

父亲入党

父亲

没入党

meirudang

文=广隶

对父亲入党的问题我是中学开始考虑的。

那时候开始经常填写各种表格，表格内容有父母亲工作单位以及家庭出身，当然还有政治面貌。前几项填写起来理直气壮——父亲工作单位在市公安局，技术干部，家庭出身毫无问题，更没有参加过青红帮、三青团以及一贯道等组织，要不也不会进公安局如此重要的单位。

等填写到政治面貌时就有点泄气了——我眼里一个完美的好人居然不是党员，而是“群众”。群众是啥？只要没被批斗做检查的都是群众。我父亲在没有进入公安局之前，是上海一家大型的设备安装公司的施工队长，公安局从他们公司一大批人中遴选出调入到公安局从事电气技术工作的。那么多党员不选，选了他，他是“群众”吗？

就这个问题问过父亲，他含含混混避开了。这以后再也没问过他。

后来陆陆续续听他说了一些事，开始明白父亲为什么没入党了。

父亲原来学生意的地方是一家水电行，干了没多久就被老板器重当了工地负责人，带领着师叔师兄们干活。师兄中有几个与他很不对脾气，干活不好好干，经常在那里嘀嘀咕咕不知搞什么名堂。

突然有一天，他们失踪了，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又过了段日子，他们回来了，出现在刚解放的庆祝游行队伍里，这时候才知道，他们是地下党员。

公私合营后，父亲的水电行被并入到这家安装公司，地下党员成了他的领导。

父亲只服气技术比他好的干活比他有成效的人，那些领导不在他眼里，而且他们习惯搞运动，父亲对那个没兴趣。当时也有人找过他要他入党，被父亲婉拒了。

到反右时候，父亲见那些党员们批判揭发起人来毫不留情，他有些害怕，也有些庆幸，害怕的是昨天还是一起喝老酒的同事，今天却成了生死冤家；庆幸的自己没入党，不然，免不了要参与揭发批判。

后来又有了四清和文革运动，一次比一次狠，父亲离政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知道自己干活好，别人不会为难他，多一个喊口号的人要比少一个干活的更无趣。

那天父亲说，幸亏自己没入党，不然，卷入到这么多运动里面不被人整也会整别人，被人整日子不好过，整别人良心过不去，也活不到现在。

唉，近九十岁了，思想觉悟还是不高。

 2014年8月

故事

002

我是海燕

前方的路边正在施工，一台升降机上站着一个工人正在维修供电线路，我不知怎么的停留了一会。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油画——《我是海燕》。在我的记忆中，文革时有两幅创作油画最为著名，一幅是《毛泽东去安源》，另一幅就是《我是海燕》 。

父亲当年见到此画后，很不以为然。他曾经当过一个大型安装公司的施工队长。父亲说，他们单位也曾经干过这种事，找个漂亮的女工，用梯子把她送到电杆上，于是就创作出女工脚踩登高板大干社会主义的照片。

父亲不会说谎，不会说谎的人思想觉悟一般都低。

七六年从上海培训结束后，我去了云南。分配至动力车间电修工段。工段有个年轻的姑娘，白白净净的，也爱看书，父亲是国军起义部队人员，有文化，任一个技校的校长。令人惊奇的是姑娘居然也被人称作“海燕”。

在我还没到这个厂之前，电修工段有时候会有架线的任务，她是个好强的姑娘，于是便也踩登高板上电杆作业。这事情传开之后，“海燕”的美誉便伴随着她。只是当时的领导并没有将此举放大，“海燕”的称呼也就慢慢淡化了。

如今，她依然在云南，也当了一个学校的校长，记得她是57年生的，去年应该正式退休了。很久没和她联系了，几年前她来过上海，依然是老样子，见面了依然感到亲切。

后来才知道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作者是个战士，叫潘嘉俊，他见到海岛上的线路维护兵为保证战备线路畅通无阻，不畏艰险辛劳工作的情景，很受感动，就画了张创作草图，画面是礁石上两个维护兵正在狂风恶浪中抢修电缆。草图并没有得到大家认可，于是潘嘉俊又重新构思，改成一个女兵在暴雨中攀电杆接线路；横构图改成竖构图。并将视平线压低，以突出人物“凌空”的感觉。

《我是“海燕”》出名后，中央电视台拍专题新闻、八一电影制片厂拍《部队生活简报》要有潘嘉俊对着模特写生的镜头。部队赶紧从军区通讯总站调来七八位女兵，开车送到广州流花公园。她们摆好姿势，潘嘉俊则作写生状，让摄影机来拍摄……。

这幅画现在若是被拍卖，一定值很多钱。

真俗，可我真高尚不了。

作者专栏

广

隶

广隶，从小在上海滩的弄堂里长大。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下过乡，当过知青，怀揣过文学梦。如今，是一退休老工人。

主编 | 一叶荻花     制作 | 一叶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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