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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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贵
文|温约红
顺娃爷临死也放心不下他的大儿子老贵。
顺娃爷是俺们队里的车把式，为人忠厚正直，人们都很敬重于他。人常说穷不过三代，可是他家却五代贫农。老人们都说他家是穷根扎到东海里了。他在三十七岁时娶了媳妇，媳妇名叫刘富兰，是个标准的铁姑娘形象，爱队胜过爱家，恨不得为集体贡献出生命，所以人们都叫她刘胡兰。刘胡兰担任妇女队长，办事风风火火，是一位颇受人们尊重的巾帼英雄，英雄们都必须是公而忘私的，他们那里有闲暇合计自己的小日子，只一味地斗私批修，所以顺娃爷家生计更是穷困。顺娃爷不甘于贫穷，便去求签问卦，算卦先生言说他家门槛之下有不祥之物，他便掘地三尺，果然挖出一方石碑，合家遂将石碑砸碎弃于道旁。
刘胡兰在生产这件事上也不含糊，一连生了三位虎子。顺娃爷请通晓周易者取名为贵生、水生（取水可生金之意）、银生，三子皆虎背熊腰，十分威武雄壮。
然而老大贵生，言语迟缓，口齿不清，加之邋遢肮脏，老师不喜，成绩常常排在倒数第一，日久便落个傻瓜之名，没念几年便回家割草喂牛，然而他却知道毛伟人有三任太太，总理夫人名叫邓颖超，军神便是刘伯承，会教俺说我是江青，中央干部只有我年轻的顺口溜。
当年俺二舅在村头照壁上画了伟大领袖的半身像，他却恣意发挥天才般的想象力，用黄泥为领袖捏了三条腿，又用黑碳棒为领袖加上一部络腮胡，若非人们都说他傻，这现行反革命，侮辱领袖的罪名确实够他家喝几壶的。
人们说老贵太傻，但是他却是三九天耍绸子，颇有点冷彩，村里有个收破烂的王二，此人十分刁滑，经常缺斤短两。他便悄悄地告诉王二，自己有一大个铁件，少说有四五十斤，但是只能晚上来收，还要先付两块钱的定金。王二知道他是个傻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当天傍晚，王二叫上帮手来到他家，他指着门口大槐树上挂的生铁大铃问道，你说这铁大不大？来来，先抽烟，说罢拿出用王二的钱买的羊群烟来，王二顿时目瞪口呆。王二赔了夫人又折兵，又不能和傻子一般见识，只得灰溜溜折回家去。
房檐水滴在原窝窝，老贵婚姻也不顺，顺娃爷几乎倾尽所有才给他娶回了患有严重风湿的老段。老段年方二十，头发像母鸡窝，脸上皱纹横生，天阴将雨便拖着一条右腿，活生生是个精准的的天气预报仪。逢人便展开笑颜，像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婆。老贵给人家做小工，老段则捡拾废品。村里闲汉常打趣老贵会不会干那事，用不用他们来教一教。他便会说，让他们的婆娘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闲汉们自讨没趣，讪讪散去。不出两年，老段生下一女。看到老贵得享天伦之乐，顺娃爷这才稍有心安，不久便驾鹤西去。
那时老贵年轻力壮，干活不会耍奸使滑，最笨重的活计别人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便安排给他，他会欣然接受，并无怨言。所以深得大家喜爱，大家帮扶着他在俺家对面盖起三间瓦房。
老贵有女初长成，他家的日子居然滋润起来了，他为女儿招赘了陕北的小伙名叫山儿。陕北多煤矿，山儿在矿下工作，工资不菲，老贵再也不用给大家去做小工，他要么坐在门口晒晒太阳，要么象征性的给人们帮帮忙，他会偷偷将人家未喝的啤酒倒入沙土之中，然后将瓶子拿回家里。更会看人家屋前无人，将人家在纸箱子里晒的挂面倒掉，拿了箱子飞奔而去。也会将山儿工资盘剥地一分不剩，整日抱怨山儿没有能力盖上新房。山儿最终并未能在老贵家呆下去，在一次事故中失去半个手掌的山儿在伤势未曾痊愈的情况下被老贵赶回了陕北老家。
后来老贵又招赘了一个陕北女婿，这个小伙名叫锁子，装修出身，留着毛碎的发型，精神饱满，走路宛若一阵风。小两口在城里辛苦打拼，一年不到，老贵家便翻盖了新房。这不啻一条爆炸性新闻，老贵花了十五万盖了新房！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不解瓜老贵为何会闷声发大财。然而我看见锁子一个人忙里忙外地整理杂乱无章的工地，老贵却无所事事，整天哼着东方红太阳升。
这么能干的锁子仍然没能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可怜的锁子把新房收拾得井然有序后又重蹈了山儿的覆辙！
俺站在门口，望着对门，屋里隐约有昏黄的灯光，房子虽新却没有添置家具，空空荡荡，只有地上影影绰绰的有些废品的影子。也没有笑语，有时会传来老段含糊不清的叫骂声，老贵也不搭腔，嘴里继续哼着东方红太阳升。望着他家黑洞洞的大门，俺的脊背阵阵发凉。
主编/一叶荻花
责编/风景 制作/天涯伊草
美文点读
胡杨：又名温约红，70后直男，非著名作家，诗人。家住陕西渭南，名字婉约，形容粗鄙。以务农为生，胡乱写字，胡乱种地，胡乱喝酒。作品散见于《麦穗》、《山菊》。著有长篇《和地瓜有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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