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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女孩以及红枣记忆

赵西波 人间草木深 2022-03-17

hongzaojiyi

阿黄、女孩以及红枣记忆


有时候真相太平淡,我们只好说着谎言。


小学为写作文,无中生有了一条狗,叫做阿黄,外婆家的阿黄。非常好的一个狗,通人性重感情,各种好人好事,甚至为了救乡亲屡屡献出生命,后来编的太过逼真还参加作文比赛,获得过一只钢笔的奖赏。昨天小区门口看到一条狗飞过,心想跟阿黄好像啊,怦然一动,为一个并没有存在过的狗而恍惚,爱得有些虚无。 

小时候是在乡下上学的,爸爸在城里上班,寒暑假就会送到城里。城市繁华,路口又多,迷路几次后,爸爸上班后就会把我反锁在屋里,写毛笔字和做算术题,他下班后才能放我自由。相当于少年犯吧,我觉得。这样的童年相当的惨淡,没啥可堪记忆的。只还记得当时住三楼,楼下的围墙外有条马路,马路的对面有个小院,住了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我经常从阳台看到她在院子里一个人玩,丢沙包,跳格,跳皮筋什么的,都是女孩家家的游戏,偶尔她也搬小板凳出来坐在台阶上画画。我是这个城市暂寄的过客,所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有次我闲得无聊,就把在窗台上晒的红枣扔下楼,扔过马路,她发现了就到处看,最后往上看我,我就喊,你吃!你吃!

她有点可以理解的害怕,仰面向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怯生生小猫咪般的小样子。她还有浅浅的梨涡,柔顺的发,是个性格很好的小女孩。她家的院子里晒了些洗得白白的生花生,居高临下看起来,象阳光下的一摊雪,定是家里让她好好放牧这片洁白,但,她却尝试把花生要扔到我家窗台上来,意为交换。小女孩力气小,当然没可能扔上三楼,大部分花生都掉到了马路边,扔最高的花生也只到了二楼窗台。但,我投以木瓜,得报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我们就一起笑了。我扔的红枣有的摔烂了,没摔烂的她就拿去用水冲一冲,然后吃掉。那红枣我也吃了几个,并不好吃,干巴巴的,可我受困于门锁,连自由都不能拥有,本也无以可赠,不过看上去她吃得也还算开心。

红枣是有数量的,不能天天拿来扔。楼里有倒班下来的工人,大声讲话是会被骂。就这样,我们隔着三楼下的一条马路如隔着条银河,陷入脉脉不得语的一种关系。没有语言的生活,开出友谊的花朵,我们各自孤独,却又相互陪伴,天涯咫尺。


就这样,我们成天遥望和傻笑着过了好些日子。有一天,她突然抱了个狗出来,土黄土黄的小乳狗,她举过头顶让我看,小狗细声细气汪汪地叫,更象是只猫。她叫它阿黄,抱它,逗它,喂它,让它扭着肉屁股追着她在小院来回往复,我竟有了些人倚高楼望断天涯路的闺怨落寞,嫉妒和委屈渐渐在我心底潜藏。

从此,我勉强地和她相望,勉强地和她打呼,勉强地和她笑,我的天空挂着勉强的太阳。她也感觉到了我的潦草,仰向我的面孔有着夸张的热情,矫枉过正就会给人一种刻意讨好的虚伪感,人若变了心,就言而无信。我不再经常地扎在窗台,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就是疯狂地叠纸飞机。

我们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相敬如宾地客气,心里没有火焰了。她有她的阿黄,我叠我的飞机。我会趁她在小椅里打盹的时候深刻地打望她,阿黄趴在她的脚边。或许直觉,她有时会猛地睁眼回望过来,并报以挥手,我则一惊,避让不及,心里暗暗自恨,没出息,失却了一个男人应有的骄傲。

又一次她在打旽,我潜伏在窗台后凭望,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热出了些些毛毛汗,阿黄在院里扑蝴蝶。我在乡下长大,知道它们吃屎,又要咬人屁股,它们是恐怖的来源和嫌弃的对象,不知道城里小孩为什么要欢喜它。她还在睡,阿黄还在扑蝴蝶,我一直在看。慢慢地阿黄扑出了小院,扑到了公路,我不由地想鼓励它,扑去吧,扑到天边,就此走掉了才更好一些。那时候,交通不太便利,马路其实主要是人和自行车在用的。但阿黄没有那么好运,说巧不巧来的一辆货车永远地带走了它。愿天堂没有车来车往,净是蝴蝶飞舞。必须要坦诚地说,我当时是有悲伤的,我不由分说地就把自己置身于她的角度,比感同身受还要更直接浓烈的一层。以至于后来,我象她恨我一样恨我自己,觉得自己残忍得不堪设想。她脸上流淌的泪滴,淹没了我夜里的每一个梦,她挥向三楼窗台的每个拳头都捶在了我的心口,我再也不敢靠近窗台一步。



假期结束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全世界入眠的深夜,我没有睡,偷偷爬起来,把压在床褥下的飞机都一一展开,满载我千言万语的道歉飞向三楼之下马路对面的那个小院,只有月亮知道。自那以后,我就回了乡下,一个另外的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在这之前我也基本没有在除了窗台之外的地方见过她。我们之间可能说话没有超过过二十句,多半时间都是在一起对望,傻笑。因为隔的时间实在太久了,现在我甚至不能确定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在某本小说电影电视里看到或者做梦梦到的。即便如此,每次我想起小时候,大部分的事情和人都已经模糊了,却发现这个小女孩竟然是作为如此重要的部分,成为了对于我来说关于童年的一个符号。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记不清楚她的长相,除此之外关于她的记忆仅仅剩下红枣,花生和阿黄。可是,阿黄又不存在。

她应该早就不记得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在她七八岁时候的世界里出现过了,但假如说她曾经想起来过,那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了,像是时空中的两个点以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式连在一起了那么几秒钟。其实我并没有好奇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干什么,因为八成和我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中老年,进行着普通的命运,日复一日,走进夕阳。现在的她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存在或是不存在,并没有任何现实的意义。

说了这么多,只是有些怀念小孩子之间相处的方式,说话的方式。不像现在,被迫和没话说的人打交道,没话找话,无意义的寒暄,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和互相觉得是傻逼的人互相往来,互相假装有意思。说着并不感兴趣的东西,并不相信的东西,明明无话可说,又没办法停止表达,明明不想说话,也没办法扔一个红枣过去。就这样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但有一次在某个偶然的歌城,我遇到一个好久不见的女人,我们几岁就认识但后来就断了往来。她喝酒很快,人也豪放,走到了小时候的反面。再后来又有碰到,她傍着一个我朋友的朋友。有人说她很淫荡。啊,这个疯颠的世界,把人变成妖魔鬼怪。



  责编:织婆    制作:一叶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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