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芬兰官员到教育创业者：什么才是好教育？
这是一土教育的第 390 篇文章
一土教育 | 内心充盈 乐天行动
构建可复制的成全式教育生态
作者：金穆兰，芬兰教育学习和发展中心创始人，芬兰坦佩雷大学管理系，环境政策硕士，致力于做最真实温暖的芬兰教育传播者。
题图：2018年暑期，一土芬兰行，孩子们在建筑设计课上学习结构和搭建
一诺写在前面：
今天文章的作者是金穆兰，2017年10月，因为《三联生活》周刊封面文章《世界上最好的教育-我们能从芬兰学到什么》，我得以认识了她，一个从中国湖北乡村走出，在芬兰完成高等教育的“全球坦佩雷教育” 的项目负责人，致力于促进中芬两国政府和学校在教育上的交流与沟通。
本着芬兰与一土在教育理念上的不谋而合，在穆兰的支持和牵线搭桥下，一土很快与坦佩雷教育局、乃至芬兰教育领域的许多教育家、学校管理者都建立起了广泛的联系与合作，还促成了我与一土老师、以及近2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教育探索者在2018年2月的第一次芬兰教育探索之旅。
后来，穆兰选择在2018年2月离开坦佩雷教育局，4月创立了芬兰教育学习和发展中心，开始了她的创业之旅。
作为发展中心的中国首个战略合作伙伴，一土也和穆兰的团队一起，在过去一年做了许许多多工作，包括芬兰夏令营（我也亲自带着三个孩子零距离感受了芬兰的教育与自然），和芬兰未来教育论坛。
▲2018年9月，一诺和芬兰前驻华使馆教育与科学参赞Mika Tirronen（狄明赞）先生（中）及穆兰（右）在芬兰教育论坛
今天这篇文章，是她写在教育创业一周年的所思所想。穆兰总说，是芬兰包容、互信的社会环境、“成全式”的教育生态造就了今天的她。诚然，中国的社会环境和体制与芬兰有着根本的不同，但希望她这些亲身经历的故事，以及她对中国和芬兰教育一线的亲身观察、实践和思考，能给大家提供一个独特的视角，让我们重新去思考到底什么是好的教育？
继去年5月份的中芬教育之夜后，在5月19日（下周日），我将邀请穆兰与芬兰前驻华使馆教育与科学参赞Mika Tirronen（狄明赞）先生一起，再次相聚北京，和大家聊聊芬兰，聊聊什么是好的教育。文末可报名，期待见到大家！
创业一整年，又逢芬兰蝉联世界上最幸福国家的头衔，那我就跟大家分享一下创业一年以来的幸福感受吧！
一诺说，教育中最重要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芬兰人的幸福，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淳朴和相互成全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养成又来自于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包括家庭教育），也不是轻易就能看见的，是需要长期浸润其中去感受的。
01
淳朴互信的关系
芬兰是个高度互信的国家，不是我做教育之后才知道的，是我来到芬兰的第一天就感受到的。
▲Photo by Tapio Haaja on Unsplash
时光倒退19年，2000年的9月26日，我抵达芬兰的当天，大学的高年级校友接上我等火车时，直接让我将行李箱留在站台上，我们去火车站附近逛逛，打发等车时间。那可是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的唯一家当啊！我半信半疑地照做，后来果真行李安然无恙。再后来，有中国学者将钱包、手机、电脑等等不小心落在各种车上（火车、汽车、出租车等），急匆匆找我求助时，我都泰然自若地安慰他们说，“放心吧，我保证你能原封不动地找回来。”而每一次我都傲骄地兑现了承诺。
芬兰的教育界更是将互信做到了极致。因为在芬工作10多年都是在教育领域，接待过很多个中国来访教育团队。大家最爱问的一个问题是，“芬兰教师的评估监督机制是怎样的。”我不厌其烦地回答说芬兰没有对老师的监督机制。如果说有评估，那也是以帮助教师完成教学为目的的，而不是为了监督。芬兰的一位老师曾把我和参访团队带进她的教室，关上门，然后自豪地宣称说”关上教室的门，我就是这里的王”。
▲芬兰教学日常，孩子们通过游戏的方式学习垃圾分类
她的确是王，因为她有完全的自由决定她要教什么，怎么教，用或不用什么教材，在哪里教，用怎样的进度和形式教。优中选优的师范生筛选机制，至少五年的大学学习（本硕连读），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的职业理念和来自各级各方的高度尊重与信任让芬兰的每一位教师都因为自己的职业身份而自带光芒。
如果把上大学期间的勤工俭学都算上，我在芬兰做过的工作种类还真不少。所有这些工作中，最让我感恩的是来自于伯乐上司们的无条件信任。它让我养成心无旁鹭做好自己工作的习惯，无需顾虑其他。创业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伯乐与上司，我有限的几位同事都分布于不同城市，甚至不同国家，也就是我们都独立做工，远程配合，隔着空间与时差，很少见到彼此，更谈不上每天朝九晚五地聚在一起工作了。之前被信任的经历在这一年创业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反馈发挥，没有监督限制，没有时间绑定，也没有绩效评估，我所给到大家的就是无条件的信任与鼓励支持。同事们评价说，我是那种她们梦想的上司模样。我自己明了，如果没有这么多年被完全信任的经历，何来我今日的气定神闲？
02
包容知足的环境
刚来到芬兰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都是忐忑的，不宁静的，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非常努力。工作后，我更是担心，自己是外国人，怕被瞧不起，所以格外拼命。可我逐渐发现，芬兰人并不欣赏我的过于努力与拼命。他们注重全人教育，而不是精英教育，欣赏一个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片面的所谓事业成功的光鲜生活。
在芬兰的大学工作时，我带病去上班，我的芬兰同事跟我说：这仅仅是一份工作，而你的身体却是自己的。当我做自我批评时说，我过于追求完美了。我的芬兰教授和上司说：“你知道吗，世界的进步往往就是少数完美主义者朝前推进的。”
▲Photo by Joakim Honkasalo on Unsplash
我们要从乡村搬到首都，因为先生被调到总部，工资也涨了。当我为涨工资而雀跃时，我的公公幽幽地来一句：“挣得多，花得也多啊。”而当我为自己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而自鸣得意时，我周围的芬兰人却都一如既往，没有我虚荣内心所期望的艳羡或夸赞，他们更关注的是我是否有足够的时间陪我的孩子们以及照顾好我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这样一个国家，能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如果有自己的小家，就照顾好家庭，再有个爱好，有仨俩朋友，就被视为完美幸福的生活了。在这样一个父母不期待儿女成龙成凤，上司不期待员工加班加点，社会不期待每个公民卧薪尝胆追求事业成功的大环境下，每一个人的成长和学习就真是靠足够兴趣来引导，靠无限内驱力来完成的了。
▲芬兰的孩子们用不同颜色的树叶为蚂蚁制作“红绿灯”
我的创业，于我个人，确实有过挣扎，但如果放在这个大环境下看，却是顺理成章。去年，也就是我在芬兰学习工作生活18年后，我已经改变和成熟到了一个接近芬兰人的状态，那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做我以为人家期待我做的事情。而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芬兰教育里值得学习和借鉴的部分引到中国的家门口，打造中芬教育交流的第一专业平台，造福更多人！
一年了，仍然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创办芬兰教育学习和发展中心，我可以更加笃定地回答这个问题了。因为我想让更多年轻人在芬兰教育的滋养下，生命得以最大限度的自由绽放，从而体会到我所感受到的生命绽放之后的满足与喜悦。一诺去年一年之内，访芬三次，跟我在芬兰相处的时间就超过一个月。她说，芬兰不过是一个正常社会该有的样子。可就这个看似要求不高的”正常社会”，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都还无法做到。芬兰能做到，一个很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足够包容的民族文化，以及平和知足的国民性格。
03
务实高效有担当的社会
来芬兰学习过的一位中国教育官员，在2017年12月举办的一土嘉年华中被问到芬兰教师的效率如何时，他答道，“芬兰教师的单位效率产出非常高。”这也是我一直希望大家思考的问题：区区五百万人口的小国，凭什么能做到那么多的世界之最？因为芬兰让五百万人中的每一个人，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潜能，真正做到一个也不能少。
大家也许会有疑问，不是刚刚讲到芬兰人的”佛系”工作生活法吗？这不矛盾吗？不矛盾。我们说的单位效率，也就是每一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发挥好自己的效用，在自己每周37.5小时的工作时间内，效用最大化。工作之外，再扮演好生活中的父、母、儿、女的角色，独立照顾完成好一个小家生活的方方面面。
▲Photo by Kevin Delvecchio on Unsplash
芬兰人不讲排场众所周知。堂堂一个国家教育部还散落分布在两个不同的街区，毫不起眼的小小门脸，一不留神就走过了。走进去后，也看不到任何豪华气派，甚至让中国同胞们感觉有些寒酸和小气。可我曾经参访过芬兰中部一所崭新的给重症残疾孩子的学校，却可以用”豪华奢侈”四个字来形容。
听着老师充满爱意和温暖的声音，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讲解学校里各处的功能和设计背后的考虑，我的眼睛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泛湿，不得不走一段就擦拭一下。每一处的前沿精心设计，不惜工本的先进材料投入，让我能感受到学校对每一个残疾孩子的不放弃，甚至给予了比普通孩子更多的”宠溺”。而这所有的背后支撑，却是一个务实高效有担当的国家政府和把平等关爱做到极致的社会。
创业一年，从一个人一个产品，到现在九个人十大产品版块，大家也都纷纷惊叹我们的高效。除了自身努力之外，我必须得说，我们有幸拥有务实高效有担当的中国合作伙伴——一土教育。过去一年，一土带队五次访芬，夏令营、冬令营、教师培训、教育论坛，每一次都是高于期待地完成。一路踏踏实实地走来，有很多值得被记住的时刻。
▲一土教育与芬兰教育学习与发展中心合作签约仪式
创业三个月时，一土芬兰夏令营结束，小朋友们流着泪舍不得离开，父母亲们着急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接收小学生或初中生的留学；六个月时，一土芬兰教育论坛的参会者们感叹道，“这个论坛‘真芬兰’（务实高效不玩虚），这是我参加过的最精致的论坛”，还有人说，“明年能否将一周论坛变两周，我还来”；八个月时，冬令营营员说，“芬兰的老师们好温柔，我要移民芬兰来上学”；九个月时，芬兰国家教育署把我们纳为国家平台”芬兰教育”（Education Finland）的官方成员；10个月时，被芬兰企业信用评估机构（Suomen Asiakastieto）评为AA级信用企业，被芬兰赫尔辛基大学认定为其官方中国招生机构；12个月时，中国北京分支机构注册成立，芬兰教育学学位直通车项目启动。
志同道合，脾性相投的战略合作伙伴，跟找生活上的伴侣差不多，也是需要缘份的，一旦碰到，就牢牢抓住。接下来，我们仍然一如既往地跟一土就芬兰游学、芬兰留学（包括芬兰教育学硕士直通车）、教师培训等等领域展开全面合作，共同打造一个有着芬兰基因的务实高效有担当的中芬教育交流平台，引领更多人找到幸福。
04
相互成全的高度
芬兰社会已经达到一个相互成全、良性循环的高度。我能得到现在的成长，也是因为一路都有这些成全他人的贵人和机制保驾护航。
上大学时，教授成全学生；工作后，上司成全员工；成家后，我跟先生彼此成全；有了孩子后，我们成全孩子。孩子入园上小学，我在教育部门工作，又见证和亲身体会到了市政官员成全学校、校长成全老师、老师成全孩子的良性循环。我上大学时，虽然不能像芬兰籍学生那样享受其国家公民的福利，但也因为成绩优秀而获得过奖学金和政府给的两年带薪读研支持。创业后，我有机会接触更多机构，更是感受到了各相关部门成全赋能的高度与特质。
▲芬兰人对和平、平等、自由的向往塑造了社会文化，也深刻的体现在教育之中
为了帮助大家创新创业，芬兰上至国家，下至学校，都有一套完整的支持体系。这个体系包括政策、资金、知识、信息，以及前辈同僚的精神支持。这样完善的支持，尽管在我看来，容易养懒人，但也的确支持孵化出了一些世界知名的品牌，例如，被腾讯收购的芬兰游戏公司SUPERCELL，创业初期得到国家支持，成功后的SUPERCELL正以各种形式回馈社会。除了宣称永远留在芬兰境内，每年为芬兰国家纳税（每年上亿欧元的税额，如果将企业转移其他国家，税收会比芬兰低很多）之外，更是在为国家培养未来人才上不遗余力；除了捐款给大学之外，最近还创办了自己的不设年龄限制的完全免费的编程学校。
在这样一个人人利他的大环境下，人会得到激励，变得不功利。我的学历背景是环境政策，没有学过商务，也没学过管理，现在创办企业，除了这么多年教育专业领域的资源储备之外，更多的是靠成全他人的原则来展开合作和跟同事们共事的，以这样一个不变的原则来应对万变的外界环境。跟人或跟机构合作，如果总是先考虑，我有什么可以提供给对方的，对方是否能够通过跟我共事与合作得到成长和受益，我就能让自己做到真诚笃定，温柔且充满力量。
PS: 我跟先生之间的彼此成全，这里就不赘述了，撒狗粮太多，怕读者消化不了，哈哈，要不，留在北京现场分享~
05
国际化和可持续发展
芬兰人尽管从小周游列国，但最终大多会选择在芬兰上大学，且留在芬兰工作生活，成家定居。乍一看，芬兰人有些老土，似乎不国际化。芬兰语里还有一个词“juntti”，形容他们自己很土，是粗人或乡下人的意思。但我知道，他们不出国，或出国再回归，绝大多数是因为芬兰的自然环境——森林和湖泊，和人文环境——高度受教育，却脚踏实地不骄不奢。
▲芬兰湖泊。图片来自网络
芬兰的大部分人都秉乘做个精神富可敌国，物质简单粗糙的人。芬兰总统上班时，可以贵为一国元首；下班后，提着篮子上超市买菜，给儿子买尿布，跟普通公民没两样（如果世界上再设立一个最没有偶像包袱的国家排名，芬兰应该能再次成为第一吧）。而这样难能可贵的特质正是芬兰屹立于越来越融合的全球经济强国里，不卑不亢讲述芬兰故事，甚至引导世界潮流的根基。
芬兰也许不是一个我们国人眼中特别国际化的国家，但绝对是一个最可持续发展的国家。这个可持续发展是多方面的，我就提及几个大家所熟知的领域吧，窥一斑而见全貌：
➤环境的可持续发展。
这个都不用我赘述：芬兰拥有72%的森林覆盖率，20%的湖泊（有188000座湖），剩下多少是人开发使用的地方，很容易算了吧。空气和水的质量世界第一，毫无悬念。
➤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举个日常生活的例子，总有人问我，芬兰有湖且临海，应该水产很便宜吧。不便宜啊，因为国家非常有节制地开发资源，绝不过度开采，保持所有资源的可持续发展。
➤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芬兰教育在2003年和2006年的PISA测试（每三年一次）中名列前茅，被世人熟知后，有无数团队来芬兰，希望能在自己的国家开办芬兰学校，但十几年过去，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芬兰学校屈指可数。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芬兰人秉持的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很多国家望尘莫及。他们对合作伙伴的挑选极度苛刻，而这个苛刻的标准就源于跟学校相关的所有环节和所有利益攸关者的可持续发展性。
我的创业可以说是做着中芬国际化的事情。因为有了从芬兰人身上偷习得到的脚踏实地的特质，和受芬兰教育得到的可持续发展的观念，让我在中芬文化间自如切换，从容不迫，走得特别稳当，而我也正将这份稳当传递给所有合作伙伴与客户，让大家也能瞬间静下来，感受生命的分量与生活该有的质量，体会我们用心提供的每一份服务。
结语
创业一方面让我内心坚韧了，能扛住更多是与非，另一方面又让我内心更柔软了，能理解更多人和物。因为是在教育领域里创业，除了要具备敏锐的商业头脑之外，恐怕更多的是要力求做个敏感的摆渡人吧。
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成人正有意无意影响着，甚至逼着孩子成为他们自认为理想的模样，只有少部分孩子能真正做自己。一土教育的文章《你的孩子，离“问题学生有多远？》，我在上班路上的地铁里看哭了。华章之前也说过”哪有什么问题学生，只不过是放错了地方而已”。文章恰好是4月30日发表，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每年的4月30日是“国际不打小孩日”，现代文明也许让我们已经远离了对孩子的体罚，但大多时候，一个鄙视的眼神，一句刀子般锋利的讽刺，一个带着怀疑不信任的语气，一个厌烦的手势，一个轻率随便的差生标签，都能在敏感的孩子心上留下永久地伤痕。
当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教育还在倡导“尊重”学生个性时，芬兰的教育已经在践行“欢庆”（celebrate）孩子的个性了。如果因为我的创业，能让更多成人意识到，甚至做到为每一个孩子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而欢欣鼓舞，能让更多孩子自由勇敢地做自己，他们的生命就能得以更灿烂地绽放，而我的创业就有了其存在的最高意义。▲
中芬教育论坛
主题： 我们能从芬兰学什么？——构建成全式的教育生态
时间：2019年5月19日 星期日 上午9：30-12：00
地点：北京市朝阳区西大望路15号外企大厦B座12层 FESCO国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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