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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门槛上丨也许最后我们所拥有的,不过是家人和书而已

张明扬 澎湃新闻评论 2021-01-29


评论君说

       编者按:二十年前,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迎接千禧年的到来。二十年后,茁壮成长的00后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二十年前,我们幻想的未来就是现在。二十年后,我们站到了时间的门槛上。


2020年代真的要来了。在时代的浪潮里,每个人都不只是一朵浪花。澎湃评论部新年特辑《在时间的门槛上》,写下的是新世纪这二十年,写下的也是你我。



1999年的12月31日,我是在大学里过的。那一晚,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跨年晚会,没有外卖,我大概拿着一份《南方周末》,就把新世纪给跨越了。


新世纪是什么?对我而言,就是网吧、互联网和电脑游戏吧。2000年,我第一次上网,有很多当年流行的网站早已灰飞烟灭,拨号上网的网速大概也只能看看西祠胡同这样的BBS,以及在QQ上搭讪各路陌生女生。


从第一次走入网吧开始,我就进入了21世纪。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和同学们在网吧里奋战着《星际争霸》、《三角洲部队》、《帝国时代》、《反恐精英》,原来,文科生的最大福利就在于,你可以每晚呆在网吧里,然后考试前两天再去复习,照样不会挂科。


当然,我并不可能每天去网吧,即使我每天吃泡面,也去不起。嗯,突然想起,我上一次进网吧,也至少是十年前了。


新世纪初的大学校园,充满了梦幻色彩,2000年时,我们班几乎没有同学有手机,没有同学有笔记本电脑,更没有同学有汽车,尽管真实的家庭条件千差万别,但在校园里,我们似乎都是一样困窘。


深夜时,一个局长的儿子厚着脸皮去喝一个贫困生的方便面面汤,一个穿着假名牌的男生仅仅因为帅就可以风靡全系女同学,这样的故事,2000年的大学校园里每天都会发生。


可以说,2000年之前的中国大学,曾经承担起一个异常乌托邦的责任,营造了人人都是某大学人的共同体之感。这种责任原本不应由大学承担,但我永远感激曾经的乌托邦。


如果一个2020年的大学生穿越到2000年,震撼程度可能仅次于范闲穿越到《庆余年》的时代。2000年时,麦当劳肯德基还是一个大学生谈恋爱的高尚场所,档次等同于米其林一星;手机还远未普及,上课时同学们如饥似渴的抢夺着各地晚报,以及无远弗届的《体坛周报》;文艺青年还是一个令人心花怒放的称号,如果不狂看文艺片、不背熟王家卫台词,QQ聊天时随口不甩出几句伤春悲秋的歌词,就会被赶出地球。


2001年,我们在电视上亲眼看到了世贸双子楼的倒塌,无论我当时是窃喜还是悲痛,我都很难想到,中国今时今日的财富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一年发生的两件大事:入世和双子楼倒塌。


2002年前后,我开始找工作。在那个时代,央企和公务员还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体制内”仍然处于80年代以来的大衰落期中,只是我当时不知道,一直延续至今日的转折时刻即将到来。


那个时代,最棒的工作是宝洁雀巢这样的外企,而对于我这样的中文系学生而言,最远大的理想是一路向南,奔向南方的报纸,这样的想法自然有理想主义的驱动,但可能更巨大的引力是,当时广州一线媒体的记者编辑,月薪可以买2平米的房子。


2004年,我进入了《东方早报》。以后见之明来看,你当然可以说,我进入的是一个注定要衰落的行业。但具体到当时的时代情境中,2004年左右其实是中国市场化纸媒的狂飙突进时代,“都市报”这个词被赋予了巨大的魔力,甚至互联网本身,一开始也成为了一份市场化媒体得以迅速影响全中国的利器。


那个时代,如果一个纸媒记者碰到新浪搜狐腾讯的“小编”,大概就有一种持祖传名刀的日本武士遇见江户小商人的精英俯视感,当然,我们知道,一些有眼光的纸媒人在那几年已经低调的“下嫁”给了网媒,若干年,他们成为了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媒体明星。


从2004年开始,我第一次知道了“买房”这个词的真实含义,从此成为了日后十多年我生活在上海的最大生活主题,幸运或梦魇,都来自于买房。你的身边,一边是原本一文不名胆大包天的同事朋友买房致富的故事,一边是易宪容谢国忠牛刀等唱空者的“崩盘论”。如果真的可以穿越的话,我想大多数人的选择是穿越回2004年,果断买房。


就在那些年各种关于房价涨跌的争论中,我惊讶地想到,我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买了房,区别只是套数和大小而已。和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相比,我们最大的幸运是,从2004年开始,曾经有过长达5-8年的买房窗口期。


作为男人,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我听说过大多数的重大买房决定似乎都是女性作出的,女性天然有“安居”的需求,而大城市中的男性要么是惧怕房贷带来的压力,将厮混等同于岁月静好;要么是总以为自己可以战胜世界,笑看房价大跌再抄底入场。


可以说,我们那个时代不买房,最终往往更多都是自己优柔寡断和浑浑噩噩的结果。而我现在身边的年轻同事呢?


我能做的往往是告诉他们,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吧,能走路最好,不行就骑车。我深切的知道,大城市公共交通在每个早晨的压强和密度,很容易让你对身处的城市产生恶感,让你想逃离这个城市,逃离大城市病。


如果你要问我,这20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我想我会说,没有早生孩子。在这个教育竞争年年加码的时代,早几年生,对自己和孩子都是一个极大的时代福利啊。


这20年最满意的事情是什么?我想我会说,在大学毕业之后,我还在阅读,甚至看了比大学时代更多的书。


时代赋予你的东西,随时可能会被时代取回,到最后,你所拥有的,不过就是家人和书而已。这就是《陶庵梦忆》和《昨日的世界》告诉我们的道理。



    ※ 编辑|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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