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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门槛上|从青年到中年,是什么让我们变得沉默而宽容

韩浩月 澎湃新闻评论 2021-01-29


评论君说

       编者按:二十年前,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迎接千禧年的到来。二十年后,茁壮成长的00后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二十年前,我们幻想的未来就是现在。二十年后,我们站到了时间的门槛上。


2020年代真的要来了。在时代的浪潮里,每个人都不只是一朵浪花。澎湃评论部新年特辑《在时间的门槛上》,写下的是新世纪这二十年,写下的也是你我。



2000年3月,也可能是2月底,我从鲁南小城来到了北京。每当需要回忆起哪一天到达北京时,总想凑个好记的数字,说:就算是2000年3月1日凌晨到达北京站的吧。料峭的寒风,从北京站到亚运村龙王堂那趟漫长的328路公交车,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人们是带着一点恐慌的心情进入2000年的,那一年盛传新世纪到来之前地球会毁灭,内心的理性告诉年轻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真有不少人是带着惧怕与忐忑来到这个在数字上看上去整整齐齐的年份。转眼过去了三个月,地球照常转动,这多少让那些不安的心灵有所放松。


我在龙王堂大约住了两年,如今这个村名很有可能从地图上消失了,在2008年之前,它由一个有泥土路、有小河水、有院落的小村庄,变成了高大的水立方、鸟巢所在地。后来有一次经过这里,我的心里发出一声呼嚎,“我的村子呢?”


2001年7月13日,我正住在龙王堂村。萨马兰奇在莫斯科宣布北京成为2008年奥运会主办城市之后,无数人涌上街头庆祝,烟花四射,全城轰动,那是北京城最具喜悦与激动的一晚。


我没加入庆祝的队伍,但在租来的几平米小屋内也是忍不住激动,2008年8月8日,想想多么遥远、太遥远了。


那时车马慢,时间也慢,七年仿佛抵得上现在的二十一年。刚刚迎来的互联网第一轮热潮,也没让时间变得更快一些,在来到北京之后没多久,我从一家杂志社来到了一家网站,战战兢兢地第一次上网。


比我年轻几岁的小伙子们,夜晚在办公室加班,睡睡袋,用互联网点外卖,送餐速度慢得要死,“无厘头文化”方兴未艾。工作不到两年,第一轮互联网泡沫破灭,我写了篇《网站两周年祭》之后离开了互联网行业。


来北京当一名北漂,因为两个人,一是沈从文,1922年,这名从北京前门站走下火车站在月台上的湘西青年,面对眼前看到的古老城市说了一句豪气冲天的话,“北京,我是来征服你的”。


另一个人是古清生,1994年他辞职到北京从事职业写作,他的故事被印在报纸上,被称为“北漂第一撰稿人”。想和沈从文喝一杯是不可能了,后来我和古清生在通州的八里桥时常把酒言欢。


也不是没豪爽过,记得那时有人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梦想在长安街边安一张书桌”。这个梦想已经比沈从文的低调多了,但很快还是被我悄悄地从很短的梦想清单中抹掉——那么多人想在长安街边搞一番事业,长安街那得多拥挤啊,哪儿受得了,于是我把那张书桌在北京的东南西北城四处搬来搬去,最后搬到了与北京一河之隔的燕郊。有个书桌可以写字已经不算挺好了,是非常好。


奥运会来得很快,碰巧,2008年8月8日开幕式这一天,正是我飞往上海第二次投身互联网行业的那天。在网上抢到的两场足球比赛票,我没能用上。
时间仿佛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变快的,中年的人倍速生活,大约在35岁上下的时候启动。还是喜欢显得漫长、拥有期待感的年龄,时间一加速,所有美好都打了折扣,对城市的感情,对生活的感受力,对未来的盼望,都损耗了不少、迟钝了许多。


这二十年,是70后这群人由青年全部进入中年的时间段。也是有了一连串经历之后,逐渐变得沉默、宽容的一个时间段。


2001年12月7日,北京下了一场导致全城交通瘫痪的大雪,这是这座城市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气候考验,开出租的贾师傅感叹:“这一辈子,从没见过北京城堵成这样!”


那天晚上我19点下班,从南三环的成寿寺,步行走到位于北四环外的龙王堂,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三四点钟。


我只记得,整个三环堵成了停车场,弃车而去到路边餐馆吃饭的人们,在环路上打雪仗的乘客,仿佛没有因为回不了家而不开心,霓虹灯与车灯彻夜交织闪烁,他们的脸上,还没有现在人脸上可以常见的浮躁,甚至还有不少感到快乐与幸运的表情。


2003年的春夏季节,北京被笼罩在非典的阴云下,大学校园里的情侣,被隔离开来之后,只能戴着口罩在铁栅栏的两端短暂的聊会天,他们的样子被拍摄成照片,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初夏的一个傍晚,我从西坝河坐公交车回通州,经过国贸桥的时候,看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大街上,除了一些公交车之外,只有稀疏的一些私家车在缓慢地奔走,寂寞而凄凉。好在路过大望路时,看见一个男生怀抱着一捧硕大的玫瑰花束站在公交站台,黄昏中他专注的样子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在微博、朋友圈改变人们的社交方式之前,非典,已经给城市人的社交方式带来了巨大改变。


非典之前,我的家在周末的时候是一场流水席,城里城外的朋友来了,永远是一锅热腾腾的涮锅,里面放着羊肉、鱼肉,肉没了就只涮菜。而非典之后,朋友之间的联系骤然松散了,有些朋友一别就是十多年未见。非典竖立了一堵无形的墙,考验着友情与真诚。


2008年汶川地震,2012年北京大雨……这些记忆倔强地留存在脑海里,成为10年代留下的沉重记忆。个人经历所创造的生命体验,以及公共事件带来的巨大冲击,究竟哪一种给人的内心留下的印痕更深?我觉得是后者。


或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抑或是因为记忆力下降,自己的人生变化无论大小,都在时间面前变成了鸡毛蒜皮。而回忆往事的时候,已经记不清确切的年份与日月,反而会不由自主地以那些大事件为时间标签,仿佛有了这些时间标签,人的变化与成长也会显得更具体、更真实起来。


同年龄段的人,更多会把1980、1990年代当成意气风发的时代,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别的年龄段的人会赞同。


前几天,许知远、冯小刚都走进了女主播薇娅的直播间,一位卖挂历、一位卖电影票。再早一点,网络短视频主播李子柒成为年度最受关注文化人物之一,她在海外拥有700余万粉丝,被认为是承担了“文化输出”的重任。更早一些的今年夏天,“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伤心?”这么唱着的新裤子乐队“翻红”……这是属于他们的波澜壮阔的时代。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是我或者我们不知晓的,过去的记忆与旧的经验形成了一个茧房,但却并没有带来压迫与束缚感,反而有一种安全感——这是一名中年人对2010年代的最大体悟。


这也决定了,在进入2020年的前夜,有人会激动地泪流满面,有人会带着清零的心态以全新的面孔冲入全新的时间河流,自然也有人无动于衷地睡去,在第二天的阳光中波澜不惊地醒来。



    ※ 编辑|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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