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门槛上丨80后中年了,想明白该过怎样的生活了吗?
评论君说
编者按:二十年前,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迎接千禧年的到来。二十年后,茁壮成长的00后已经来到我们面前。二十年前,我们幻想的未来就是现在。二十年后,我们站到了时间的门槛上。
2020年代真的要来了。在时代的浪潮里,每个人都不只是一朵浪花。澎湃评论部新年特辑《在时间的门槛上》,写下的是新世纪这二十年,写下的也是你我。
我是早产儿,大半夜村里的赤脚医生赶到我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剪断了脐带。因为早产半个多月,导致我没有成为80后。这让我很是耿耿于怀,因为很长一段时间,“80后”作为一种符号,和80年代一样,都闪着时代的金光。
时间过得辣么快,2020年来了,年龄最大的“80后”,已经站在四十岁的门槛上。闪闪发光的黄金一代,终于步入一地鸡毛的中年。作为早产儿我有幸比同龄人提前几天进入四十,但老实说,我不仅没有不惑,而且很惑。
前不久一位小朋友做记者节特辑的报道,来问我能不能预测下未来媒体将是什么样的。我哑然失笑,如果能未卜先知,还需要等到今天吗。记得2004还是2005年的时候,王兴刚刚创办了一个叫多多友的网站,有一次他在MSN上问我,说多多友应该做什么才能有前途,我认真地建议说,做新闻呀!
结果就是,王兴连续创业了好几次(没有一次是新闻!)之后,如今美团已经过了百亿美元市值,而同年龄的我还在码字做新闻。
天涯上曾经有个热帖:“我来自1997年,马上就要回去了”。我们在选题会上热议如果能回到1997年要做什么。其实,年轻人才会有自信预测未来、拥抱不确定性,而中年人只希望时光倒流、回到过去,把失去的都补回来。
客观地讲,我们这一代足够幸运,从20岁到40岁,在人生最黄金、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完整地经历了一轮百年难遇的经济大周期。如果用世俗的眼光看,这一轮大周期有很多的机会。
但不幸而且羞愧的是,我没有抓住任何一个飞身一跃,实现所谓的阶层跨越,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像祥林嫂一样反复感叹:“我真傻,真的!”而是站在四十这个门槛上,我突然被一个巨大的疑问缠绕:究竟怎样的生活值得一过。
曾经有一年上海高考语文的作文题,来自卡夫卡自由意志的三点式:当它(自由意志)想要穿越沙漠时,它是自由的,因为它可以选择穿越的道路,所以它是自由的,由于它可以选择走路的方式,所以它是自由的,可是它也是不自由的,因为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不自由,因为无论哪条路,由于其谜一般的特点,必然令你触及这片沙漠的每一寸土地。
我们这一代的人生就如同那片沙漠,给出了很多可能性,但可怕的是成功的标准越来越高:2019年“财务自由”的标准在一线城市已经涨到了2.9个亿。
就像卡夫卡说的,“我是自由的,那就是我迷失的原因。”这个时代的机会那么多,我们也足够努力,但要做亿万富翁,似乎大家都很难,都有很多的焦虑和不安,都怕失去,怕失败,怕自己也怕下一代,在裹挟的大潮中被远远抛下。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新世纪跨年,我在这座城市尚一无所有,大半夜在外滩又唱又跳,旁边几个男孩组成的草台摇滚班子在唱张楚的《姐姐》: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2019年我有房有车,但大概率心跳不再温柔,尤其是辅导儿子作业的时候。要说这20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我想不是失去年轻时的梦想,而是怀疑自己到底要什么。我深刻感受到福柯所说的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金鱼缸,而我们把它称作“真理”。有多少人有资格说,自己跳出了鱼缸,活出了真我?
但我并不想做一个虚无主义者,就算虚无如卡夫卡,也都说过啊,人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有信仰,要相信一切事物和一切时刻的合理的内在联系,相信生活作为整体将永远延续下去,相信最近的东西和最远的东西。
我相信的东西是什么呢?
2010年世博会开始之前,当时世博工地还在建造中,我去采访,中午时蹲在地上边吃盒饭,边和旁边啃鸡腿的农民工唠嗑。我问他姓什么,他说他姓Gou,出于职业习惯,我追问他:“怎么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识字,不知道怎么写。
很多宏大叙事我都淡忘了,但奇怪的是一直记得这一幕,经常会想,究竟是哪一个Gou呢。这些年我逐渐想明白,忘不了这个细节不是怜惜那个农民工的命运,而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历史的河流中,我们这些小人物,恐怕都是无名无姓的人。
在21世纪的第一个20年快要过去的时候,夜深人静写这篇文章,我又突然想起来了这位Gou先生,想起了浦江边的大烟囱。
不知道怎么写他的姓又怎样呢,这个城市的某块砖头上,有他流过的汗。
不成功又怎样呢,终究会有些东西能够证明,我们曾真诚地活过、爱过、奋斗过。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间不管值不值得,这红尘万丈,还得亲自走一遭才能明了啊。
※ 编辑|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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