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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姐访谈:为什么他可以创办集智俱乐部?专访张江成长之路(连载)

倩姐 倩姐 2023-11-29

谨以此文献给集智俱乐部创站20周年,致敬坚守了20年的张江教授,集智俱乐部,生日快乐祝你明天会更好!

前言

最近《狂飚》大火,这个电视剧最大的魅力就在于高启强跌宕超伏的人生,安欣仅仅是稍微动了点同情心,并给他推荐了一本《孙子兵法》,结果这一点小小的影响,却像蝴蝶效应一样,一直将高启强从一个受人欺凌的小鱼贩一步步推到黑社会老大的位置。
我身边也有一个被我们经常为“老大”的人,他就是集智俱乐部创始人,张江,现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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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否好奇是什么成长经历让他最后也成为“老大”呢?是哪些事、哪些人给过他影响?来跟随倩姐的眼睛,我们来窥探一下集智“老大”的成长历史。
本文共15777字,全部读完预计要20分钟。‍


1、讲台上的男神


“罗振宇刚才特意交代我,让我用一个小时,想办法让你们爱上复杂科学!
我听完了就火了,什么?一个小时?让你爱上我还差不多,但爱上复杂科学?这可是我花了十几年时间研究的学问,难度也忒大了吧?”
台下响起来一阵笑声。
这位台上满口京腔,像是在说相声一样的讲者,就是张江。别看他年轻,其实已经颇有名气了,他是集智俱乐部创始人,北京师范大学系统科学学院教授,得到课程《复杂科学27讲》主理人。今天,他被“得到”请过来,做一场关于“复杂科学”的演讲。
台上的张江身穿一身灰绿色的西装,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的眼神犀利,头发理得整整齐齐,一副斯文的模样,但举手投足中却又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再衬上他地道的京腔,透露出那么一丝丝的痞气,让人感觉更有魅力。此刻,全场的聚光灯都打在了他的身上,罗振宇和脱不花坐在第一排笑眯眯的凝视着他。
这个演讲地点也很别致,这里是“得到”的启发俱乐部,位于朝阳CBD的“得到”学习中心,经常有“得到APP”上面有名的老师过来授课。教室的一侧是落地窗,窗帘全部打开,很多穿着时尚的过往路人时不时会驻足停下来,好奇地往里探望。
见多了场面的张江丝毫不为这些围观群众所动,他用底气十足的声音、幽默的金句、丰富的肢体语言、博学的知识以及极具视觉冲击力的PPT牢牢地吸引着台下每一位观众的眼球。
只见张江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原来,这是他的道具——每张扑克牌都对应了一个科学名词,涌现、小世界、混沌、斑图、统一性、自指……。这些比较陌生的名词被张江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原来这些概念和我们的生活如此息息相关,只是大家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原来都是科学。
观众们已经完全沉浸在张江的演讲中,他们就像登上了一艘思想的大船,在张江声情并茂的讲解和导引中领略着复杂科学这片茂密森林的美丽风景。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此时,张江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动态玄幻的影像,时而像旋转的莲花,时而像爆炸的烟花,张江在巨大的视频前边走边解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摄像机-屏幕自己对着自己照的实验,它还是一个隐喻,我们生命和意识的本质都和这种自我指涉有关系——这就是复杂科学的魅力之所在。它会给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会带给你更高维度的思考,甚至会改变你的世界观。复杂科学和我们东方文化一脉相承,我们身为中国人,都能体会到东西方文明产生激烈碰撞的火花!我的演讲完了,你爱上复杂科学了吗?”
全场静止三秒,然后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持久不衰……
罗振宇走上讲台:“在刚才一个多小时的演讲中,不知道你们是否和我一样,有很多震撼的瞬间,跨越二十几个量级的生命体竟然和公司一样受同一套规律支配。我突发灵感,想到了一个词——“遥远的相似性”。不知道张老师是否认可?”
台下的张江连忙点头,并朝台上竖起了大拇指。
罗振宇继续说道,“虽然我们这个讲座是半休闲性质的,但刚才台上的这个帅哥,能不能成为大师呢?我觉得太有可能了,他那么专注,那么痴迷,在这条赛道上耕耘了那么长时间。哦,对了,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张江不仅在北师大讲授复杂科学,而且还在业余时间,成立了一个集智俱乐部,向更广泛的大众介绍复杂科学,这也是‘得到’能邀请到张老师的契机。这里,我不得不提的是,在我国,科研是属于体制内的工作,但是集智俱乐部却把这种学术氛围带出了院校外,成为了‘没有围墙的研究所’。这需要付出怎样的心力和时间呀?而他,一干就是20年,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最不可能’的环境中。张老师能不能再和我们介绍一下集智俱乐部?”
“谢谢罗老师和大家的肯定。的确,我从2003年开始,就创办了集智俱乐部,到今年已经快20年了。它虽然叫做俱乐部,但其实是一个以‘营造自由学术交流小生境,促进复杂科学新发展’的网络社群,目前已经吸引了接近20万高端粉丝,以北上广等大城市的高校教师、研究生,以及企业中的工程师为主。做集智俱乐部的确花费了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不为别的,就为了复杂科学。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他,能够聚集更多的科学家研究它、讨论它。希望大家都来关注集智俱乐部,谢谢!”张江补充道。
一片掌声过后,罗振宇继续说道,“不难想象,朋友们,如果再假以时日,假以中华文明的特征,假以中国社会崛起带来的那个势能,等张江到了韦斯特(《规模》一书的作者)那个年纪时,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神我们不知道,但是在座的各位,我们听过他年轻时的课,他影响过我们。这已经足够了!”
此刻我也在台下,被罗振宇的这番话震撼到了,同时也升起了对张江的好奇心。是什么因素造就了现在的张江呢?为什么在如此浮躁的今天,他能坚守复杂科学这一不是很被人了解的领域?而且还这么专注痴迷?他年轻时经历了什么?受过什么伟大人物的指点或者影响吗?
等一众围绕着张江合影的粉丝们渐渐散去以后,我走到他身前,说到:“你今天讲得超级好,应该是最激情四射的一次了吧?让我这个创业合伙人都不认识你了,突然对你产生了好奇心。唉,张老师,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出来?我想采访你一次,挖一挖你的成长道路。”
“当然可以。”张江欣然答应了。


2、霸凌下的男孩


两天后,我和张江来到了北京西四环边上的一个安静的咖啡厅里。我盯着正在专注看菜单的张江,发现走下讲台的他完全没有了两天前“得到”舞台上的风采:此时的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身材瘦削,略显拘偻,头发有些篷乱,脸上的胡子茬参差不齐,和台上那个气场爆表的帅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现在的张江就是那种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理工男形象,不过,他的双眼睛还是同样的那么深邃。
“来杯卡布奇诺,多放点糖。”他合上了菜单,对服务员随口说着。他这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了笑说:“哎呦,张教授,你今天和那天可太不一样了,神仙下凡了呀?”
张江腼腆的笑了,“可不是,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我将手机打开了录音模式,放到桌上,说:“来吧,咱这就采访开始。那个,张老师,我一直以来都有个疑惑,为什么你现实中和讲台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不是你有着什么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
张江噗嗤一声笑了,“你就直说吧,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看着有点怂?有点脏兮兮、乱蓬蓬的?”
我忍着笑,一言未发。
“这样,你不是要知道我的成长经历吗?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故事吧,你就明白为什么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才是常态了……”,张江说。
“好呀,我就喜欢听故事!”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是在……,大概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交接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大概五六年级?那阵子,我特别喜欢电子游戏,家里没有,身上也没钱,于是我就经常去学校旁边的一个游戏厅,去看人家玩游戏……”
渐渐旳,我脑子开始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一个昏昏沉沉、略显破烂的胡同深处,坐落着一家游戏厅,里面挤满了二三十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在一台游戏机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踮着脚尖,使劲往屏幕上看着——这个小男孩就是张江。
“有一次,我正在那儿看人玩儿的起劲儿呢,脚踮着脚尖儿的时间太长了,就没太站住,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前面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和我年纪应该也差不多,可他穿了一身军大衣、戴了一顶那个时候特流行的那种日本学生帽——我印象很深,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还没等我开口说对不起,那个人转身就朝我瞪起了眼睛,大嗓门地说:‘嘿!你丫干嘛呀?你挤着我了,知道不知道?’,他说着,一把推搡到了我身上。那个时候,我也是过于瘦小了,我就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我一看这个人虽然凶巴巴的,但并不比我高太多,于是我就鼓足勇气反问:‘你干嘛呀?我就在这儿看游戏呢,刚才不小心没站稳。’
这一下,我可是捅到了马蜂窝。那个人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一把抓到了我的脖领子,让我给他道歉。同时,我注意到另外几个很痞的孩子也转眼朝我看来。我心思,估计他们都是一伙的,这么多人,我肯定打不过。得,认怂吧。于是,我道了歉,继续站在那里看人家玩游戏。我以为这就过去了呢。
结果,那个日本帽还不依不饶,一个劲儿问我哪个学校的。我没理他,于是他就从我身后一把拉开了书包拉链,一本本地把我的书翻出来看。‘哦,原来你叫张江,经院附小的,好,我记住你了!’
随后,他就把我的书全部洒落在地上, 旁边的一群人也一起发出哄笑。我赶忙把书本一个个捡起来,含着眼泪,灰溜溜地回家了。”
“你小学周边怎么治安那么差?”我不禁问道。
“我们学校那时候是在朝阳区边上。要知道,八十年代末的朝阳区,其实已经很偏了。那里的孩子其实都很野,经常就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张江解释说。
“哦,那你父母不帮你吗?”我着急地问。
“你听我说呀,那天晚上,我回家后就闷闷不乐的。我妈看出了心事,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还没等我妈开口,我爸就大声吼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你就不能打回去吗?你这个怵窝子,你这个怂样,将来肯定还得被人欺负。’”张江极尽全力地模仿着父亲的言语。
“你爸怎么能这么说你呢?”我忍不住说。
“他一直都这样,经常说我怵窝子。他越这么说,我还真就越怂,”张江继续说道,“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就在我放学后再一次独自回家时,刚出校门不远,就再次遇到了日本帽和一群他的同党。我低着头,想绕开他们,但已经晚了,日本帽男生迎上来笑嘻嘻的说,‘哎呦,张江,对吧?哥们儿,有钱么?最近手头有点紧,给点钱花花?’,我本能的想后退,想跑,但是却被这个家伙一把抓住,然后一记猛拳就打在了我胃上,我当时那个疼呀。我都怀疑,我现在的胃病很可能就是这次落下的病根。实在没办法了,我最后乖乖儿从口袋里翻出了五块钱给了他。
‘嘿,你们看,没想到这小子够有钱的啊!’,那个日本帽挖苦我道。要知道,那个时代5块钱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数字,可怜的我又被吓哭了,日本帽满意地走了,临走前还落下一句话:‘哥们儿,下次见哎!’
就是这样,我时不时地就会碰上这伙人,他们会在我放学的路上以及游戏厅中出现,运气好的时候只是掏空我的口袋,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挨打。而且,因为怕我爸说我,我也就不再和家里人说了。我的内心已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只想欺负我,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懂这叫校园霸凌。
我慢慢的开始对现实有了阴影和恐惧,性格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开始不再合群,在学校里也变得非常孤立。越这样,我越是迷恋电子游戏,因为我想逃离现实世界,于是更加喜欢泡游戏厅……”,说着,张江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
在他生动的讲述下,我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一幕幕场景,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连续不断的跳出来,我拿着咖啡勺搅动着咖啡,莫名其妙地竟然产生了一丝心疼的感觉,我继续好奇的问:“这是我从来没想到的,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惨痛的经历,但我之前看过你的采访文章,你却没有提到过。”
“是的,这也算是我的黑历史了吧。我一般很少给人讲。按理说,一个北京城里长大的独生子,应该是众望所归,备受瞩目,一帆风顺才对。但其实,没人知道,我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被人欺负的阴影里,这一方面来自社会,一方面也来自我的性格和我的家庭。虽然我的父母非常关爱我,但毕竟他们不能把这种关爱渗透到每一个细枝末节。所以,在我的内心世界还是藏着一些恐惧,它们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滋生出来一些黑暗的想法。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台下的我会显得有些阴郁、暗淡了。”张江自我剖析到。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对,而且,这也造就了我日后的性格:对男性权威的恐惧。你看,我为什么不像一般的晚辈学者那样,去榜上一个学术大佬的大腿?为什么要自己单独建立一个集智俱乐部,来自玩儿自嗨?其实,从深层心理因素上,还是来源于儿时的这段记忆,和不能抹去的对男性权威的恐惧。”张江平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的确和一般的老师不同,不过这反而也是好事儿,你现在受到年轻人喜爱,可能也恰恰是因为你不去往上看,也不端架子。”我补充道。
“也许吧”,张江说,“但也许,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电子游戏!”
“哦?你是说电子游戏也让你能不惧权威,受到年轻人喜爱?”
“是的,而且,它还让我找回了自信,甚至找回了自我。”张江肯定地说。
“唉,很有意思,来来来,快说说……” 我像发现了宝藏一样。

3、游戏?电子鸦片?


“我还是从刚才的故事继续说吧。我一天天地消沉,也就自然而然地更喜欢在放学后躲进游戏厅,去看别人打游戏,结果每次都会很晚才回家。父母说了好几次,我仍然没怎么改变。这个时候,我的父亲给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张江话锋突然停顿了,仿佛期待着我问下去一样。
“什么?”我说。
“给我买了一台家用游戏机!而且还是当时市面上最贵的一种。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机器的型号是‘圣天9900’!”他兴奋地说。

“哎呦,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下来了!你老爸不是对你要求特别严格吗?怎么会主动给你买游戏机?”我问。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不希望我老在外面游戏厅玩,也可能是他真的动了恻隐之心,看我太可怜了。那个时候,每当我和他一起回家,路过一间卖游戏机的商店的时候,我都会恳请他让我进去看一眼,我说,‘爸,咱就进去看一眼,就一眼,不买……”
“啊,好可怜……”,我忍不住说道。
“是的,他可能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了,就终于给我买了一台家用电子游戏机。90年代的中国那会儿正盛行这种机器。插卡式的,你可以换不同的卡插上去,就能玩不同种类的游戏了。
这一下,我果然不再去游戏厅了,天天一放学就回家,非常准时。因为,我回去越早,越能趁父母没下班的时候,多玩一些游戏呀。” 张江说着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小心思盘算的……”我笑着说。
“是啊,这样,我真正地沉迷进了游戏的世界中。我开始疯狂迷恋各种游戏,每个游戏都要打通关。什么魂斗罗、超级玛丽、赤色要塞、绿色兵团、恶魔城……,我全部都是行家里手。
玩完了自带的游戏卡,还不过瘾,我于是就和班里头其他几个有游戏机的同学换着卡玩儿。还是不过瘾,我就把过年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攒下来,自己去偷偷买游戏卡。
更有甚者,还有一个趣事。就是我有一次下雨天骑自行车回家,不小心被一辆大使馆的车给撞倒了。其实没什么事儿,但那个老外愣是给我兜里塞了50美元,然后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之后你猜怎么着?我居然自己想方设法把它兑换成了人民币全部买了游戏卡,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张江说着大笑起来。
“哈哈,可笑死我了,没看出来,你还会为了游戏卡去碰瓷儿~”我也忍不住笑道,“不过,你这么疯狂玩游戏,难道就不影响成绩吗?你父母不管你?”
“管呀!怎么不影响呀?但我爸妈他们实在是管不住呀。即使强行让我不玩游戏了,我心思也都不在学习上啊。你不知道,我个性中有一种非常强的黏性。一旦爱上某样东西,就会深深地陷入其中,我那时全部的心思都在游戏上,结果成绩自然不理想。特别是,我中考失利了,结果,还是我父亲努了把力才勉强让我上了一所普通的区重点高中。”张江说着。
“哦,原来,张教授也有依靠关系的时候呀?”我赶忙抓住他的小辫子。
“是啊是啊,我也经历过滑铁卢,不堪回首。”张江摇头说着。
“那你现在后悔玩那么多游戏吗?”我问。
“不后悔,一点都不。”张江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还不知悔改?”我问。
“因为,像我这种独生子,特别又是性格有些孤僻的人,内心其实憋着巨大的能量没有地方去释放。去学习吧,那个又太难、太无趣了。我需要有一个引导,我才能真正进入学习的世界。而游戏反而能给我提供一个窗口,一个能让我找回自我的机会!这一点很重要!”张江很肯定地说。
“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个观点可不能被绝大部分的人接受,特别是那些身为父母的人!”我表示很大的怀疑,“诶,对了。你现在不是也有自己的小孩了吗?你能允许他们玩游戏吗?”
“呵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仅允许我的小孩玩游戏。我甚至会给他们买我能买得到的最好的游戏玩儿!”张江笑嘻嘻地说。
“啊?真的假的?你小孩多大了?”我很怀疑地问。
“一个9岁,一个6岁。”张江说。
“那你就任由他们玩游戏?不毁眼睛吗?”我问。
“当然,也不能无休止地玩下去,我会让他们玩一段时间就休息玩一会,做一做户外运动。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我就要积极主动地引导他们玩游戏,而且一定要给他们买最好的游戏玩。如果他们想玩我认为很垃圾的游戏,我就鄙视他们。我是真的花了3千多块钱给他们买了专门的Switch游戏机,也买了一大堆游戏卡,每块儿都好几百呢!”张江兴奋地说。
“你这老爸可真行,”我感觉到非常不可思议,“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哈哈,没见过的还多呢。
我这么做,其实有好几个理由:第一,我是真的觉得游戏并不像现在绝大部分家长那样忌惮的,是洪水猛兽。关键是,一定要玩健康的、好的游戏。我其实以前做过一个系列讲座,就是专门讲游戏的。要知道,做游戏真的是一门学问啊。比如,你要设计一个多人玩的游戏,你是要考虑这些不同角色的技能平衡的,这叫游戏的平衡设计,甚至你要用到博弈论的知识,才能真的设计好。再比如,有一种游戏设计理论就叫‘涌现游戏’,就是说你要设计游戏规则,让好玩的可玩性自动涌现出来,这就需要用到我们复杂科学的理论了。所以说,游戏之中,是有大大学问在这里面的。”张江慷慨激昂起来,又恢复了他舞台上的那种神采飞扬。
“原来如此,真没看出来。你能举个例子吗?”我疑惑地问。
“当然,比如我两个娃娃现在就在玩一款叫做‘双人同行’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关卡设计特别有意思,必须两个玩家密切地配合起来,才能够通过一个个巨大难度的关卡。光一个人玩的好,没有用,过不去。”
“结果,你猜怎么着,本来这两个宝宝天天打架的,自从玩了‘双人同行’后,休战了,哈哈”张江兴奋地说。
“哈,果然有你的。”我说,“那还有什么理由,第二,第三?”
“第二,就是你让他们一上来就玩儿最好的游戏,他们自然就不会看上其它市面上的垃圾游戏了。而我们最应该防范的,其实恰恰就是这种垃圾游戏。
第三,小孩子对任何东西其实都有疲劳期。我让他们早早接触游戏,而且不加太多管教,反而很容易让他们在早期就快速度过这个疲劳期。”张江继续兴奋地演讲。
“还有啊。就是我主动引导他们玩游戏,他们自然就会跟我很亲近。父子关系也就自然顺了。那我以后再要求他们去读书,去学习,他们没有理由不听,你说对不对?毕竟,他们知道,这位老爸并不是不让他们玩儿,而是希望让他们去玩更加好玩,更加高级的游戏。也许,学习慢慢地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老爸给他们介绍的另一款高级游戏。”张江自豪地说。
“你确定可以这样吗?”我仍然保持着怀疑。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还早,还是交给时间去验证我的游戏教育理论吧。”张江也很小心的不把话说的很大。
“咱们还是谈回你自己,好不好?你小孩未来发展好不好,我不好说。但是,当年的你,却因为游戏而初升高考试失利,对吗?”我逼问到。
“啊,这个的确是,呵呵。”张江略带惭愧地说。
“呵呵,那好吧,那你后来又是如何鲤鱼跳龙门的呢?”我继续问道。
“这个嘛,就要从我高中的班主任讲起了。”张江意味深长地说。

4、幸遇良师益友‍‍‍‍‍


我正在喝咖啡,听到这句话,马上意识到,转折点来了。于是,我连忙把身体坐直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江也是抿了口咖啡,眼睛里开始泛起了光茫,开始给我讲他第二个故事。
“我们高一班主任是一个从首都师范大学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姓石,个子不是太高,却自带一种威严和品味。他不仅讲课有一套,能够把有趣的数学家故事融入到他的数学课堂中。比如,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次给我们讲数学家伽罗华决斗的故事,一不小心,光讲故事,他就花了半节课……
更有意思的是,他放学后为了防止我们出去瞎玩,干脆把我们都组织起来一起唱歌,比如周华健当时的新歌——《花心》”
张江说到这里,不自觉的哼出声来:“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
我说:“这首歌我也记得,当时好火哦!”
张江接着说:“是的,当时一位年轻帅气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和他那群稚气未脱的中学生们一起唱着这首歌,你说学生们喜不喜欢?
这个就是我们的班主任石老师,活力四射,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很会跟我们玩儿。他认为学生不应该只学习,还需要有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
比如,他觉得我们应该多读书,而且应该去读大量的课外书。为了在班上营造一个读书的氛围,他发动同学们把家里的课外书都带到班上,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开辟了一个图书角,鼓励同学们去借阅这些书来读。
这个图书角当时非常受欢迎,同学们一下了课就争先恐后的去借书,胆小的我一直不敢过去,因为我是中考成绩在班上是倒数第一,加上早期被霸凌的阴影,使得我内心有些懦弱。
我在班上一直很低调,下课不敢多说话,上课也不敢举手回答问题,几乎成了一个隐形人。‍‍‍‍‍‍‍‍‍‍‍‍‍‍‍‍‍
所以直到别人挑得差不多了,散去了,我才踱到到图书角。
我发现,好玩的文学故事类的课外书全部被借光了。我只看到了一本不太起眼的书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就像我一样默默无闻。
我拿起那本书,书名是《爱因斯坦和相对论》(原书名无法完全回忆起来了),怪不得没人借呢,可能没人觉得能看得懂吧。但是我却鬼使神差的把这本书带回家了。”张江缓缓地回忆着往事。
“这是一本很严肃的物理书吗?”我好奇地问。
“也不算是,应该就算我们今天说的科普书吧。这本书是把爱因斯坦的生平故事和他的理论结合在一起去讲,不是常规的人物传记,也不像是一般的科普书,但却写的非常生动,能让你看进去。
我第一次看这本书中的内容,最有感触的就是爱因斯坦小时候的故事。我看到,原来大名鼎鼎的爱因斯坦也曾经非常懦弱过。他曾经因为做不好手工而被老师批,即使到了大学,他也因为操作有误,而导致实验室的一次小型爆炸。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爱因斯坦的父亲问老师他适合做什么工作?老师居然说,你这个孩子去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因为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原来,你发现了自己的同类是不是?”我笑着说。
“对对对。所以,我就很好奇,这么一个懦弱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呢?于是,我就读到了他的相对论那部分。这个时候,什么光速啦,时空啦、相对论啦,宇宙啦等概念一股脑地钻到了我的脑海里。我就像当年的爱因斯坦一样,被这些抽象的名词牢牢地吸引住了。甚至有的时候,看到类似‘黑洞’这种概念的时候,我身体还会产生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触电一样。这种感觉,即使在以前沉迷游戏的时候都不曾感受到过。
不知道是受到了爱因斯坦的影响,还是我天然如此,我会对这些神奇的宇宙事物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心。在那整整一个星期的借阅时间里,我的生活中除了这本书,就没有了其他的事物。
不仅如此,我感觉到,当时物理知识匮乏的我居然真的能读懂爱因斯坦的理论了!我看到了宇宙的那种玄机,在时空层面对爱因斯坦,相对论,乃至整个物理学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共鸣,我看到了科学之中存在着巨大的只有你用灵魂才能感知到的物体。
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爱因斯坦了,我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甚至跟我妈说,如果有一天我没回家,那一定是外星人把我抓走了,因为我窥得了宇宙的天机。”张江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哈,你疯了?你妈能信吗?”我笑着质疑道。
“她当然不信了。但这不重要,我信了!”张江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真的在看了这本书之后,就提出了你自己的理论?”我很怀疑这一点。
“还真是。也不是马上就提出来了,是看完这本书后,又去查阅了一些文献和资料,慢慢在脑中呈现了一种对光运动的解释。”张江很自豪地说。
“哦?什么解释?”
“我当时还提了一个自己的观点,我把它叫做‘隐态运动’,说量子的不确定性实际上是一个光子在运动的过程之中忽然进入三维空间,然后又忽然进入四维空间,这样的一个徘徊跳变的过程所造成的。我当时很认真地把这个理论写成了论文呢,我回去给你找出来……”
张江高中论文手稿
“哦?你还当真了?是谁让你把它写成论文的?是老师吗?”我好奇地问。
“差不多吧。”张江说,“确切地说,并不是石老师要求我写的,而是在他的鼓励下,我主动写的。班主任石老师当时要组织一场别开生面的班会,就是让大家针对自己看到的书,写成一个演讲稿,然后在全班同学面前演讲!”
“石老师看到我论文后非常惊喜,果断地把我当作种子选手,在班会上去宣读我的‘小论文’。
我于是一扫平时胆小懦弱的性格,在全班同学面前宣讲起了我的论文,《论物体的隐态运动》。我的演讲是所有同学之中最‘高深’的一个了,什么相对论,量子,宇宙,全都招呼上了。结果全班所有人都傻了,完全听不懂我说的是啥。”
“你还真有两下子呀,你为什么这次不再胆怯了呢?”我更好奇了。
“可能是因为,这些概念都是我那段时间天天想的东西吧。也可能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宇宙、黑洞等这些巨大存在物的理论之后,我的那些胆怯、懦弱的念头在这样巨大的存在物面前不值一提吧。所以,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张江自豪地说。
“你这个解释还真有意思。巨大的存在物……”,我若有所思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嗯,的确,也许我们现在的教育真的是太缺乏这样的理念了。现在,学校里的一切都是分数、考学、作业,却从来没有呼唤出每个孩子在内心深处都有的那种对知识、对宇宙的好奇心……”
“啊呀,太是了!”张江重重的点头赶紧表示认可。“哈,你刚才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张江补充道,“我们的教育不仅缺乏对学生的关爱,而且也缺乏对真正知识的崇敬。一个好的老师,其实就应该是一个向导,将学生领进一扇门,让他们能够感受到伟大存在物的震撼,这就足可以激发学生天然的好奇心了。”
“的确,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但是,我很怀疑,能够像你这样,那么小的时候就能对相对论、量子力学感兴趣的学生有几个呢?老师如果讲这些,会不会把学生都吓跑了?”我仍旧保持怀疑态度。
“有几个?光我们班上就有两个!更何况,真正感染人的,并不是知识本身。而是对知识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纯正的这种态度,才是最吸引学生的。”张江继续道。
“这倒是,”我点点头,“现在的老师和学生都失去了这种纯正的本性。诶,你刚才说什么?你们班上有两个能听懂的?除了你还有谁?”
“嗯,对。还有一个就是我的好哥们儿,高中同学王旭。当时,我演讲的时候,王旭就在台下问了我一个问题,结果还把我难住了。”张江回忆道。
“哦?什么问题?”我很好奇。
“我当时根据自己的理论得出一个结论,光呢,在三维世界中飞行,是没有质量的。因此,光也就不会对任何物体施加影响。于是,王旭就在台下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解释光压呢?’
他这一问,我一下子就傻眼了。是呀,我怎么解释光压?我当时实在想不出答案,只能来了一句,‘嗯,我不知道’。于是,台下一片哄笑。”张江回忆道。
“你又被人嘲笑了?”我问道。
“那次的确,毕竟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孤陋寡闻了。但是,其实这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后顺利完成了整个演讲。而且得到了同学和老师们的肯定,最后还被这次小论文宣讲会评为了一等奖呢!”张江非常自豪地说。虽然他现在已经拿过无数各式各样的证书、奖项,但很显然,他对这一次获奖更加看重。
“说起王旭这个好哥儿们,他还真对我影响挺深的。他和我那些游戏卡朋友们不一样,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习狂,而且他对数学有相当大的偏爱。我记得,那个时候,每一个课间,他都埋头在那里做数学题!”张江回忆道。
“怪不得他能把你问住呢,其实人家是一个学霸!”我说道。
“学是很好学的,但是霸气是一点都谈不上。他为人非常和善而大方。自从那次班会后,我们两个成了死党,经常一起放学回家。于是,他就会把我邀请到他家,给我分享他的至宝——《奥秘》杂志。”张江说。
“《奥秘》?刚好,我小的时候也喜欢看这个杂志”,我连忙说道。
“是的,他给我看《奥秘》。而我那个时候更喜欢看《飞碟探索》,其实和《奥秘》差不多,但感觉比《奥秘》更‘高级’一点,时不时地还会有一些类似论文的文章被刊登出来。尽管从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两本杂志都比较‘民科’,甚至于有些偏向于‘神秘主义’,但是它们却真的很有意思。于是,我和王旭就经常交换着看,并且相互讨论里面的内容。
除了讨论这些‘不靠谱’的东西。王旭对数学的那种狂热也慢慢影响了我。于是,我也被他带动,课间休息后从来不出去玩,而是去解数学题。我们俩还经常给对方出难题,然后求解。非常有趣,乐此不疲。”张江继续回忆道。
“慢慢的,另外一个小伙伴,也姓王,也加入了我俩,我们几个不仅天天比着做题。还在周末,相约去北京市的大小书店买各式各样的教辅书,什么《奥林匹克数学》啦,《华罗庚杯》啦,当然也有各种物理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候刚刚上市的一套《第一推动丛书》。都是翻译过来的非常好的科普书,让我们大开眼界。”张江开心地说道。
“你们生活在北京的娃可真是幸福呀,能有这么多资源”我羡慕道。
“你这话说对,也不对。”张江说,“我们的确有一般城市没有的资源。但另一方面,我们的好学也是实实在在的呀。而我们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学,还能把所学的知识用到我们的生活中了。
比如,有一次,我们仨决定一起在周末到遥远的中关村海淀图书城去买书。我们仨,一个住在朝阳区,一个住在崇文区,另一个住在现在的西城区。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我们怎么能够找到一个共同的地点,相约到一起,再骑车到海淀去买书呢?”张江在这里停顿了,期待着我提问。‍‍
“怎么找?你问我吗?去地图上找呗。”我随口说道。
“当然,可是你光有地图没有用啊。你怎么能找到一个聚集点,使得它离我们三个都是差不多的距离?你猜用什么方法?”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说道:“我好像有点想象不出来,我小时候是在一个小县城,走路就能走遍全县,所以想象不出来你们大城市的孩子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是如何碰头的。”
5、学习也是游戏!‍
张江拿出一张纸和笔,边画边说:
“第一步,我们会拿到一张北京市地图。然后,我们会找到每人家的方位,把它标到地图上。比如,这里,这里和这里。于是,我们得到了一个三角形。”
“哦,我知道了,用尺规作图法,找到三角形的重心!”我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关于三角形和重心的知识。
“哈,没错!我们就把这个重心当成碰头的地方,这是因为这个点呢,到三角形三个顶点的距离是完全相等的。”张江满意地点头道。
“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听你这段就像是在看《名侦探柯南》!”我笑着说。
“是啊,其实,如果你认真去琢磨,生活中到处都是有趣的问题。你可以很轻松地把你所学到的数学、物理知识用到这些场合中去。这个过程,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来,那个周末我们仨骑自行车到中关村去的那种感觉,我仍然能闻到那空气的味道,阳光照射在我脸上的感觉,中关村街道的样子……”张江回忆道。

中关村街道

“你们太幸福了,羡慕!”我说道。
“是的,我自己也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骑到了中关村,已是中午了。于是,我们进入了一家饭馆,吃面……”张江继续道。
“唉,海淀图书城在哪?是今天的那个图书城吗?”我问道。
“还真不是。应该是今天的‘创业大街’。在南头把脚的那座灰了吧唧的楼,就是当时的图书城。可惜,今天没有了。不过我还记得,当时那里有一家《加州牛肉面》,其实这个饭馆跟美国加州完全没有关系,就是一卖兰州拉面的。”张江笑了起来。
“哈哈,是的。那这个时候的你还玩电子游戏吗?”我打断了张江的回忆。
“好问题,有了科学,我还真就没怎么玩游戏了。游戏机都落灰了,后来就给处理卖掉了。”张江毫无伤感地说道,
“原来学习也能这么快乐,如果每个学生都能找到你这样的快乐,该多好呀?”我不禁感慨道。
“是啊。我很幸运自己能在高中,因为爱因斯坦而爱上物理这门学科,又很幸运地结交王旭这样的小伙伴,让我能爱上了数学这门学科。自此之后,我便进入了今天所说的‘学霸’模式,开始一科科地突破。
我先是在物理上取得突破。经历了那次演讲之后,我对物理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我不仅很快把初中、高中物理课中那些没学好的内容补回来,我还主动参加了一个课外的物理培训班。在努力下,我的成绩一直扶摇直上,直到超过了王旭,成了班上的物理最高分,并引起了物理老师的注意。
我们的物理老师,姓叶,她也是对我帮助的特别多的老师。最关键的是,她能对我的问题百问不厌。和王旭讨论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开始成了叶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后来,她推荐我去参加朝阳区的一个物理竞赛,但其实老师并没有对我报什么期待,因为我们学校之前还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比赛中获奖过。结果呢,我却意外地获得了一个二等奖,直接打破了学校的无奖记录。
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这种竞赛上的题目一般都是有解题套路的,学生需要经过大量的培训才可以掌握,我那个时候并没有接受这类的应试培训。物理提升班当然有一定帮助,但现在回想对我帮助最大的,还是我对物理真正的兴趣,这比你做一万道题都提升得更快。这次获奖对我的激励就更大了,从此课内的知识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开始了自学大量课外的知识。
那个时候,对物理痴迷到什么程度呢?一次,班里组织出游,我站在了一条小河的前面,用石头子打了几个水漂之后,我就忍不开始拿出纸笔推起了石头的运动学公式,尝试解答为什么石头能被水弹起来。”张江仿佛回到了春游的场景。
“这时候你就已经有爱因斯坦的范儿了?”我笑起来。
“可能是吧。这还不算什么,到高二的时候,我已经能找到一些问题难倒老师了。”‍‍
“哦?说说看?”我说。
“有一次,叶老师在课上讲了一种解题技巧,要用到一种对力求平均的计算方法。我觉得很好用,于是我就把它用到了一个不同的问题,弹簧问题的求解上,结果得到了和老师不一样的结果,就在系数上差了一点点。但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方法哪里错了?于是,我就去问叶老师。
叶老师拿到我的推导一看,也有点懵。她说,‘不行,我得研究研究’。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去找她,她却说我还是没搞定,你再等等,我得问一下我们物理教研组的组长,他是学校最厉害的物理老师了。
然后又隔了一个星期。这天课间的时候,叶老师拿着一张草稿纸来到我桌子前,说,‘你问的问题,教研组长给出了答案!’ 我一看,那张纸上全都是数学推导,而且大量地使用着微积分的符号。原来,那个平均力原始的算法是对距离求平均,而当我把它用到弹簧的时候,由于弹簧的运动在时间上是加速度不均匀的,我必须对时间做积分才能求它的平均值,而不能简单地套用距离的平均值。
等于说我已经洞悉到了微积分的边缘,是教研组长意识到这个问题跟微积分有关系,才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我当时一下就震惊了,原来高等数学已经就赫然在眼下了。尽管作为高中生的我,完全没有接触到微积分。我这次深刻地感知到了物理和数学之间的联系是多么重要!”张江说道。
我插话说:“其实现在很多高中已经开始教微积分,但是很多学生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学微积分,而你是自己探索到了物理和高等数学之间的联系。”
张江说:“是的!我开始把注意力往数学上靠了,并很快把数学成绩也提上去了!要知道,我高中刚入学的时候,数学成绩是班里的倒数第二。”
“你真厉害,这种提升也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吧?”
“还真没有。要知道,能把物理学好,其实再学好数学是不太难的。但反过来却不一定。很多学生能把数学学得很强,但是物理就是不行。”张江说。
“这是为什么?”我问。
“这是因为,物理既需要有一些敏锐的直觉,又需要数学那样的严密逻辑和公式推导,它们是混在一起的。这个背后是建模的思维,物理是需要从真实世界的物理图景中抽取出最重要的部分,从而建立数学模型。这个过程需要用到的是抽象与归纳,而不是纯符号性的思维过程。
数学可以在抽象完以后直接做符号上的演算,直接停留在抽象空间不用出来,而物理则是经常要把实际空间和抽象空间对应起来。解题时,有的时候是靠数学推导,有的时候又要回到现实世界去找物理图景,经常是切换这两种思维模式,所以这种切换让很多学生觉得物理不好学。
但是,一旦你把物理搞通,数学自然而然就通了,就会有种特别通透的感觉。”
“有一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我说。
“没错。我开始把主要精力放到数学上,并主动和王旭比赛做练习册。我们各自都在练习册上贴了好多小纸条(这是王旭从初中保持的做题习惯),纸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一本练习册全贴满了,特有成就感。于是,在高二时,我就又把数学这一门学科也打通了!”张江继续道。
“你是把学习当成了游戏,这种升级打怪的感觉太好了,让人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是不是比电子游戏更快乐?”
“那当然了。所以我总结呀,我们很多人,在面对游戏上瘾的孩子时无能为力,不管是约束玩手机,还是禁止玩手机,都效果不大,孩子仍然不愿意学习。这背后本质的原因是孩子没有在学习上找到内生的动力!
我是幸运的,我在早期就找到了这种内生动力,周围人都在小心地呵护着它,没有让这个燃起来的小火苗夭折,所以这个小火苗一直燃烧着,直到今天。”张江非常自豪地说。
我说:“很多人其实就没有这个幸运了,可能刚燃起来,就被外界的打击给扑灭了,假如你出生在河北,也就是我的老家,那本《爱因斯坦与相对论》的结局可能是被没收,因为这个和高考没关系。高考不考,看那么多杂书没用!
我就是现在都在提的那种小镇做题家,高中的回忆只有做题,做题,做题,但这种做题完全不同于你和王旭的自发兴趣,我们是在高压之下演变成了做题机器。
我们羡慕北京的孩子,羡慕你们的素质教育,我之前单纯的以为素质教育就是不写作业,但是你让我明白了,素质教育,其实是引导孩子找回内心真正热爱的东西,只有这个找到了,他自身的生命力才被激活。”
张江道,“是的,是的,我非常赞同。其实,如果说我的教育还算是成功案例的话,那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高中阶段,就找到了自己心中最爱的那个点是什么。”
我问:“做为一名北师大知名教授,你能否说说你认为什么是最好的教育?”
张江回答:“就像我的高中班主任一样,帮学生找回真我,找到能够永远启迪我为之奋进的那个兴趣点,这就是最好的教育。我很幸运,我不止高中遇到了两位好老师,很多好同学。我大学同样也遇到了好老师,这就是我大学的启蒙恩师,贺仲雄,他带我进入了真正科研的大门。这也启发我产生了创办集智俱乐部的初心。”
“哎呀,这个话题太好了!不过,对不起,张老师,现在已经很晚了,咱们看来得再约一次,你再跟我聊聊你的大学生活吧,怎么样?”我看咖啡店服务员已经在不停向我们这边看,估计已经到了他们打烊的时间了。
“好的,我非常乐意奉陪,我们下次就聊这个话题,科研与集智!”
(未完待续)
下个话题:张江与复杂科学的因缘,以及创办集智俱乐部的缘起,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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